《蓬蓬》以适

9、第九章

　　·第九章

　　发呆了这好一会，周鸣才回过神来，抬手抓了抓头发。他手里还捏着那空空的咖啡杯盒子，起身丢在会议室垃圾桶里，又想了想，怕真的有蟑螂在开会的时候爬上他精挑细选的办公桌，还是连着垃圾袋儿提溜起来，准备拎出去丢掉。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厉向东站在走廊上，侧着身子向着阳台的方向。他也朝那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俞景行和何侑溱正坐着喝咖啡，有说有笑的。

　　“看你这样我真的不忍心。”周鸣走上去，“要不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在，我才懒得管你。”

　　厉向东转过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和景行不也是一起长大？”

　　“那倒也是，谁叫我心地善良，是做不出抢发小男朋友这种事的。”

　　周鸣知道自己说话不怎么留情面，但他确实也很不愿意看到厉向东“毫无出息”的这幅模样。至于他前辈子有没有说同样的话，这并不重要，更何况直到现在，他对厉向东的那些“梦话”依然保持怀疑意见。

　　“你是真的要把他让给俞景行吗？你也知道，俞景行一直都很喜欢他。”

　　厉向东已经在这里站了五分钟，周鸣大胆猜测，他是想再看看何侑溱，或是看看他这样快乐的模样。在他与何侑溱不多的接触里，是不相信厉向东曾说过

　　“侑溱不是一件礼物，可以让来让去的。”厉向东轻轻摇了下头。

　　周鸣有些好奇，“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婚礼当天邀请你参加，你会怎么办？”

　　“……”厉向东沉了眸，像是透过阳台上的两人看向了更远的一些痛苦回忆。

　　“……或许他当年，也想过同样的问题。”

　　厉向东说完这句话，抬起腕看了一眼表，“我有点事，先走了，你负责带侑溱他们去吃个晚饭，不许吃不健康的东西。”

　　周鸣傻眼，差点想拿那个垃圾袋砸他，“你有什么事啊？”

　　厉向东没理他，回办公室拿了件外套，真的出门了。

　　真是见鬼啊！他暗骂一声，挤了丝儿笑容去阳台上乖乖当电灯泡。

　　何侑溱和俞景行其实也并没有聊什么太多别的，他们的话题虽然不算太单一，但也并不算深入，基本都是围绕着学校、何教授、自己的学业之类的，周鸣悄摸走过来的时候，正听到何侑溱正在夸他们公司地址选址选的很好。

　　“……那边是我们这两年新建的一个社区花园，设施齐全也很漂亮，然后再往那个方向走有个大型的超市……啊师兄，你看那边，那个橘黄色的墙，他们小区叫‘新园’，环境和格局都挺不错的，如果你要考虑租房，可以去那里看看，离这边也很近。”

　　何侑溱眯着眼，有些兴奋的侧脸从周鸣视野里逐渐放大。

　　新园？橘黄色的外墙……那不就是厉向东现在住的地儿吗？

　　周鸣“唰”的冷汗就下来了，难怪厉向东那小子几年前在公司住址还没影儿的时候就先把房买了……这人真是！

　　“你们开完会了。”俞景行率先发现了周鸣，“厉向东呢？”

　　“他有些事先走了，我负责带你们去吃晚饭。”周鸣自来熟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何侑溱旁边，“侑溱啊，你喜欢吃啥，跟我说啊，咱们去吃好吃的，刷厉总的卡，让他报销。”

　　何侑溱看向俞景行，“还是师兄挑吧，我现在也不太饿。”

　　“我也是。”俞景行道，“吃饭也不急，侑溱可以来看看我们最近的工作。”

　　什么工作？周鸣眼角抽搐了一下，厉氏现阶段整体情况稳定，新公司这边成立不久，加上厉向东这一年来一直在努力地靠着读书学习的名头接近何侑溱，要他出马的活儿几乎没有，导致他每天摸鱼摸地很得心应手……

　　“……我负责的其实是Z计划中很小的一部分，我们现阶段已经与全球排行前几的几家大企业达成了投资合作的意愿，之后会逐步……”

　　“等等等一下！”周鸣拉住俞景行，“你在说的不会是Z……Z……”

　　“是啊。”俞景行很平静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何侑溱也好奇地望过来。

　　“这！这不是保密项目吗？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告诉别人，不太好吧。”周鸣眼角开始抽搐，说话也咬牙切齿的。

　　俞景行看了看他，轻轻“啊”了一声，“没关系，我也没有把我们正在做卫星的事情说出去的。”

　　周鸣：“……”泥马的。

　　何侑溱惊讶地问，“火箭？卫星？？上天的那种吗？？？”

　　“是厉氏近些年拓展的业务，未来通讯科技的前景会非常好。”俞景行轻轻拍了下周鸣，“你说是吧？”

　　“是……是啊，但我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太遥远了，不如我们先想想晚饭吃什么？”周鸣瞪他一眼。

　　“公司的事那么多，别耽误了，我带侑溱去吃饭就好。”俞景行说，“名字也很重要的不是吗。”

　　重要什么啊！

　　周鸣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两声，“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向东的卡留下，明天让侑溱带过去给他。”

　　末了，俞景行友善地提醒了他一句。

　　周鸣从兜里颤巍巍掏出卡丢下，转头就回办公室跟厉向东告状。

　　“向东。”

　　黎曼皱着眉喊了一声自家盯着手机屏幕走神的儿子，语气里有不安和讨好，“向东，爷爷在问你话，别看手机了。”

　　厉向东坐在圆桌靠窗的一边，在他右手的斜对面就是原厉氏董事长，被誉为“商业之王”的厉老爷子，厉宗腾。

　　厉老爷子当然表示自己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向东现在管理公司的事，忙一些是应该的。”

　　大有当慈善长辈的意思。

　　厉向东连眼帘儿都不抬，看完信息里周鸣声泪俱下的“控诉”，才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收起来，“来年我想完善厉氏产业链，重点还是放在创新科技上，目前厉氏其余的高端产业项目建设也在进行中，总投资大概是132亿。”

　　“这些事，何秘书已经同我说过了，我没有意见。”厉老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你的学业怎么样？”

　　“也很顺利，爷爷不用担心。”

　　黎女士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看看左侧闷头喝茶不说话的丈夫，终于还是咬咬牙问儿子，“厉氏地产那边为什么不继续投资啊？我听人说，A市的房子目前已经快两万八一平了，这市场前景多好啊，不投多可惜……”

　　“妈，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在下次股东大会上提案。”厉向东淡淡瞥她一眼。

　　黎女士不服气地咬咬唇，“我只是说一下……”

　　“没有这个资质就多学习，或者像庭谦一样知道闭嘴。”厉老爷子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家儿媳妇，至于惨被“株连”挨批的厉庭谦更不敢反驳，他是长子，承载了厉宗腾很多的期望，也因其严厉的教诲导致了他怕事软弱的性格。对厉庭谦来说，他从小就怕这个父亲，也怕和父亲相像的每一个厉家人，他甚至也不喜欢厉向东，只因这个儿子和厉老爷子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厉向东也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这里是厉老爷子挚爱的茶室，中式古典风格的茶厅，平白摆一张偌大的紫檀实木圆桌，上雕刻了数条蟠龙，就连月牙椅背上也有，不知道怎么想得，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只会硌得人生疼。至于茶杯，几只晓芳窑的天青釉，不镀金还能看下去，镀了之后倒叫人觉得索然无味，唯有这杯里的茶香萦绕不散，是难得的好茶。

　　那年他同何侑溱去逛家具店时，不论是多么令人瞠目的价格，他们都可一笑而过，侑溱总是说，家里的东西，实用最重要，不必花费在没有意义的装饰上，又在他拍板买下全店最大的床后背地里偷偷掐他两下，以示警告。

　　真是可笑，他当年怎么会弄丢这样好的何侑溱？

　　厉向东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不耐烦起来，“爷爷，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向东，你再坐一下。”厉宗腾道，“我有人想让你见一下。”

　　厉老爷子比了个手势，自然有在茶厅门口候着的手下轻轻将门推开，厉向东抬眼看过去，一位穿着深色旗袍的女生挽着秦联的董事长邹阳，笑眯眯朝他打了个招呼。

　　黎曼也笑开了，她显然是早就知道厉老爷子会有这一手，刚回头准备喊厉向东去认识认识人家姑娘，却见厉向东肃着脸，表情很是难看。

　　这是怎么了？

　　“向东？这是秦联的邹董事长和他的孙女邹晴，你们是……认识吗？”

　　“邹董，我自然认识。”厉向东难看的脸色似乎也只是一瞬，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恢复过来，“秦联的新能源车销量那么好，我也是久仰邹董事长的大名。”

　　“哪里哪里，小厉你才是年轻有为啊！”

　　他站起身，与邹阳握了个手，却没搭理那位姑娘，“邹董事长，坐吧。”

　　厉宗腾眯了下眼睛，却没说什么，本来茶室里就不聊公事，厉向东只是提了下与邹董事长在全国商会论坛上见过一面，便专注喝茶不再开口。说话最多的黎曼坐在邹晴身边，从学校问到个人喜好。邹晴倒不是倾国倾城的长相，却没有富家小姐的脾气，她进来时也只是瞟了厉向东一眼，对长辈这种隐形的“相亲活动”似乎已经应付地如鱼得水，黎曼问啥她答啥，跟个人隐私相关的，她就开始“害羞”，直到黎曼也有些口干，喝了两杯茶后，厉向东终于拿出手机，说自己有点事要先走了，希望大家见谅。

　　邹晴却也立刻站起来，“啊正好，我明天有课，也要回学校去，向东哥哥就送一下我吧。”

　　厉向东这才抬头看她一眼，“……走吧。”

　　邹晴乖乖跟在厉向东身后，出了门不久就说不麻烦“向东哥哥”了她还是自己打车吧，但如果可以，要麻烦“向东哥哥”在路边陪她等会儿车。

　　厉向东一点阻止她的意思都没有，说起来，他和邹晴也是“老朋友”了，他太过于清楚邹晴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姑娘是邹阳唯一的孙女，从小到大很是宠爱，她有手段，聪明，也懂得取舍，她在厉家风波中选择了与厉向东合作，几乎奠定了厉向东在厉氏的地位。

　　厉老爷子和邹阳是几十年交情的好友，政治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看落到厉家哪个人头上来，可政治婚姻是他与侑溱悲剧故事的导火线，何侑溱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邹晴，这不是感情的纠葛，是由他精心策划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断送了他所爱的一切，所以到如今才会这样难以接受。

　　茶室的位置在金融中心附近，不好打车。邹晴蹦蹦跳跳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司机接单，还提示是需完成上一单才能到这里来，好在上一单的位置就在马路对面。她也不跟厉向东没话找话，只是等车到了，她回头喊了厉向东一声，“向东哥哥，我的车到啦，那我就先走啦！”

　　厉向东却没有在看她。

　　马路对面，下车的人正是俞景行与何侑溱，而这附近，正好有何侑溱最爱吃的那家江苏菜。

　　俞景行领着何侑溱下了车，正要找通道往马路对面走，便正好看到了对面的厉向东……以及他身边穿着价值不菲香云纱旗袍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