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以适

5、第五章

　　·第五章

　　“你在干嘛？”周鸣有些无奈，“你如果一直这样失态，校长会怀疑我们公司的专业性。”他追出来的时候神情倒也没有那么着急，和厉向东比起来，他更像是那个“去接电话”的人。

　　厉向东没有说什么，他从口袋里掏了盒烟，伸手用打火机点着了，却并没有放在嘴边，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它整只燃尽了，他就把剩下的烟盒收起来。

　　“所以你更应该留在那里，不应该出来找我。”厉向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接一个电话不需要两个人。”

　　周鸣噘了噘嘴，“我有点不想单独跟老俞待在一起，而且他和何侑溱是认识的。”

　　“我知道。”

　　周鸣忍不住要奚落他，“厉向东，严格来说你这算不算是‘横刀夺爱’啊？”

　　毕竟当年的老俞可还是个纯情的小少年，厉向东忽然开始发疯，就把人家整个世界观都给击碎了，当然，对他来说也一样。

　　厉向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头冷冷地看了周鸣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想说你和‘现在的何侑溱’根本不熟对吧？”周鸣叹口气，“你就不怕何侑溱真的跟老俞在一起啊？我看老俞这次回来好像有点别的什么意思。”

　　厉向东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道，“我们该回去了。”他率先转身往楼上走，带着丝丝缕缕的烟味，并不算好闻，只是他们在办公室过道上碰到同样一身臭烟味儿的校长和吴教授时，这股烟味好像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何侑溱是收到了冲击的，这四人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在试图屏住呼吸，他是惯不喜欢吸别人二手烟的，更不喜欢这种烟味儿。

　　厉向东便轻轻地往后退开了一些。

　　他的动作很轻，就连何侑溱都没有看到。一直偏着头注意着两人动作的俞景行在心底感叹，厉向东太过于小心了，小心地好似手无抓扶走在悬崖峭壁上，一步也不能踏错。他什么时候这样过？就连争权夺利的那几年，他都是傲慢而辉煌的，从不曾这么小心翼翼。

　　人是会变的吧，不是会变得更好了吗？那究竟是更好的那个自己像自己，还是过去那个有些莽撞，单纯快乐的自己像自己呢？

　　然而厉向东是从未想过这种问题的，他只是故作不知道的将自己从何侑溱身边移开，也只是平静的问俞景行，“何侑溱同学是有什么意见？”

　　完全不提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是啊，侑溱你怎么想，这次机会老师觉得还是挺好的。”吴教授依然很是积极，好像厉向东这些人身上有着什么奇怪的蛊人情愫，他完全一副何侑溱不去他可以亲自上的模样。

　　校长依旧没有发表意见，但他看向何侑溱的眼神也是有期待的，于是被点到名字莫名开始脸红的何侑溱噎了一下。

　　“侑溱应该是会同意的对吧？”俞景行问道，“我记得奖学金项目评比的额外加分细项，参加有助于学校建设的项目是可以加绩效分的。”

　　“啊对！”吴教授豁然开朗了，“侑溱啊，虽然依你的成绩是拿国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下半年有个校际的优秀学生奖，名额少，竞争很大的咧。”

　　好家伙，这是都开始明晃晃地绑架他了。何侑溱有些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只能答应下来，“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所有人听完了他的话，都回头去看厉向东。

　　厉向东还是保持那副冷漠的表情，他的话音却罕见地顿了顿，“不急，你还没有吃晚饭吧？先回去吃饭，我们明天再碰面。”

　　虽然何侑溱很想说自己还不太饿这样，但既然厉向东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势答应了。

　　“那我先回去了。”

　　厉向东点头，“嗯，你方便留个电话给我吗？”

　　“可以。”何侑溱拿出手机，报了一遍自己的联系方式，“明天我上午有课，要下午才有空。”

　　“我会联系你，我把我的号码也告诉你，你存一下。”

　　“好。”

　　厉向东看着何侑溱点开通讯录名单，把他的号码利落地输进去，并在名字备注处打上：【厉向东】。

　　他的眼神暗了暗，不是“厉向东同学”，不是“厉董事长”，只是“厉向东”。

　　几个称呼的距离能有多远？他为此走了那样多年。

　　厉向东有些恍惚。他记不起来何侑溱曾经给他的备注是什么了，但他的脑海里有很多闪回：他们亲吻的画面，争吵的画面，何侑溱搬离后空荡荡的家，分手后第一次忍不住去见他时他那瘦削的背影……还有那个广场和济南……

　　厉向东的头不受控制地开始疼起来。

　　何侑溱归家的心急切，他并没有发觉什么，收起手机后同校长老师和俞景行周鸣挥手告别，就像只顽皮的鸟儿一样扑进了西大有些缠绵的暮色里。

　　唯有厉向东还怔楞在原地。

　　“校长，吴教授，我们在附近‘山宴’订了包间，一起去吃个饭吧。”周鸣凑上去招呼人，他对这样的场景简直是信手拈来，堪称交际小王子。

　　细心且人精的交际小王子察觉到厉向东惨白的脸色，他朝俞景行使了个眼色，同样人精的俞景行上前开门，把人先带下楼去等司机去了。

　　灯关了，办公室的门也轻轻阖上。

　　“你理智一点。”周鸣落在最后，沉声提醒，“如果你不想被他发现，就该离他远一点。这次的事我同意了，你就当‘脱敏’试验吧。”

　　“我知道。”厉向东揉了揉眼睛，“我没事了，走吧。”

　　菜是好菜，祝校长没有喝酒。当校长师长的，自然得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一个什么东西，对学生的生活与学习方面有没有好处。可令他有些失望的是，在饭桌上的三个人在吃饭时都没有讨论这些事情的想法。

　　山宴算是整个城区数一数二的餐厅了，主做招待，包厢都是新中式风格，大气而有格调，周鸣几年前头一回来的时候就很满意，果断投了一把钱，成为了这里的一个小老板，他自然是更想知道新挖来的厨师能做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正让服务员开了瓶红酒，目光炯炯地盯着桌上一只烧鸡准备下筷，山宴的大老板厉向东对吃的不感兴趣，对祝校长和吴教授也不敢兴趣，但他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说些诸如应用发展前景做大做强之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俞景行就有些恹恹的状态，他完全不喝酒，吃的也不多，虽然他说这是因为时差没倒过来的缘故，但总觉得有些牵强。

　　祝校长和吴教授就在这奇怪的氛围中吃完了饭，好像商量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

　　回去的路上，吴教授跟着祝校长从那辆并不很拉风的玛莎拉蒂上下来，就听这位人生格言是“中庸”的小老头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想为同学们做一些事的啊……”

　　吴教授轻轻打了个饱嗝，“校长，我觉得他们可以的。再说西大邮箱这个应用这么多年了，也积累下了不少用户，他们虽然都还年轻，还是学生，但也应该做过市场调研……”

　　“吴老师啊。”祝校长将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看月亮，“什么样的公司，在做完了市场调研后还是连名字也没有呢？”

　　吴教授：“啊这……”

　　完蛋，他好像把心爱的学生推火坑里了，现在能反悔吗？

　　山宴包厢里的几人也在为了名字这事儿争论。

　　俞景行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公司的名字这么重要，哪里是我随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而且也要去注册登记才作数，反正我们‘西大邮箱’是有申请商标的，实在不行就用那个呗。”

　　周鸣已经喝得有点儿飘飘然了，他们下楼送完校长和老师上车后嘱咐了司机几句，又返回包厢继续工作，当然认真工作的人只包括俞景行和厉向东，他是负责继续吃菜和喝酒的人。

　　“哎，老俞！”周鸣喝大了就喜欢搞事情，“你这么久没见到何侑溱，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

　　“就你不是……那啥吗……”周鸣含糊两句，“我可不想在兄弟之间站队，多尴尬。”

　　俞景行从文件中抬头，越过宴会桌看了一眼正在走神的厉向东，问他，“你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什么？”

　　“还能有什么？”俞景行指了指周鸣道，“当然是这家伙，我们都在加班，为什么就他例外。”

　　周鸣不乐意地嚷嚷了起来，“我这是在休息时间！”

　　“难怪你一直在说废话。”俞景行伸手不急不慢地阖上了桌上的文件夹，然后就从从容容地望向厉向东，“虽然我信你的话，但，我不会放弃何侑溱。”

　　厉向东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看向桌对面的那个眼神坚定的青年，忽然不知道要作何回答。

　　在他的记忆中，俞景行似乎一直都不曾站在跟他“同一边”的地方。他们几个人是打小就相识的，虽性格天差地别，但俞景行并不是一个容易与他人起冲突的性格。

　　厉向东的“这辈子”与“上辈子”，寥寥几次与他真动手打起来的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何侑溱。他一直认为俞景行是为了何侑溱才愿意加入的Zweitens计划，可“上辈子”的俞景行却亲口否认了这一点。

　　说来，“这辈子”的俞景行和“上辈子”的俞景行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这让他有些适应不良，总会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在厉向东沉默的这段时间，周鸣酒都被吓醒了，他紧张地攥着杯子，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他怕等会儿打起来废掉的是自己的钱！这个他特意留下来的包厢是他亲自选的设计！连窗帘都是新换的呐！

　　厉向东终于还是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俞景行皱眉，“大概是回去看看何教授，跟侑溱吃吃饭之类的……”

　　“侑溱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

　　时至今日，厉向东总感觉自己念起何侑溱的名字还很艰难。

　　“他并不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容易靠近，如果你非要靠近他，那你千万要考虑清楚，是选择他，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但如果你伤害了他，我是会替他出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