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林枂

3、第三章

　　尹辞搬东西走的时候，他原先的同桌给予了一个万分同情的眼神:“花，你可别插在牛粪上。”
　　这一出喊冤的戏弄得尹辞哭笑不得。被同桌一路护送他这枝花护送到十六班才不舍地放他走。

　　尹辞把书放在课桌上，扶着桌沿喘了几口气，趁着晚自习前的空档赶紧整理。十六班本来就有一棵毒树，现在转来了一朵娇花，搁谁谁不喜欢。
　　前排一个性格不错的女生转过身，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蓝雪。学霸，交个朋友呗，我以后作业什么的就靠你了。”
　　尹辞礼貌性地跟她握了握手，想着继续整书，不然晚上学不进去。人小姑娘逮着现成的学习机器，哪能这么容易放过他。蓝雪手肘撑在他桌子上，笑着问：“听说珅哥今天当众叫你校花啊。学霸你居然不生气？我以为你们这类型的很讨厌像珅哥这种混吃等死的。”

　　蓝雪是大方过头了。尹辞不仅对韩珅头疼，对她叽叽喳喳问来问去的也不太有办法。
　　“学霸，你别这么冷，好歹回我一句吧”

　　要说以前同桌一口一个“花”，现在小姑娘开头就是“学霸”。尹辞倒是被她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混吃等死，坐好。”

　　就这段时间，韩珅从办公室折了回来，听见蓝雪这么说一巴掌呼到她脑袋上。
　　小姑娘倒吸一口气，瞪了韩珅一眼：“今天怎么这么早？不给你做心理疏导了”

　　韩珅笑了笑：“张志巴不得让我赶紧回来向他请教。”
　　他这句话说得意有所指，一个“他”把尹辞圈死。韩珅见这朵娇花冷着张脸，伸出手指在尹辞
　　小臂上轻轻点了点：“今天下午，对不起啊。我近视，当时没戴眼镜，你别放在心上。”
　　尹辞不着痕迹地稍稍侧身，发出一个短促的单音节:“嗯。”

　　蓝雪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什么味道，看两人视线对上的两秒，仿佛已经把刚开始都想打的架给打完了。小姑娘叹口气，从桌肚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韩珅。
　　信封是淡蓝色的，上面被主人贴了些贴纸。

　　应该是挺重要的人，不然放着手机不用还要大老远寄信，也是挺不容易。
　　尹辞一挑眉毛，果然见韩珅的脸色变了变。

　　“下次别给我了。”韩珅连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了几份还给蓝雪。
　　蓝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地把碎片塞进了一个小铁盒子。

　　韩珅既然上课这么好的时间都不乐意听，那晚自修肯定是想干啥干啥。恰好这一块儿是监控的死角，只要不做点出格的大动作就算是校长来了都拿他没辙。

　　尹辞本来以为他会打游戏，谁知道韩珅拿出一张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演草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晚自修是老师轮值，一般在窗户外面看一眼没什么事就走了。现在的老师都觉得上了高中学生就会有纪律性。

　　这种假学习的现象维持了没多久就破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卧槽”，接着班上开始哄笑，时不时夹杂着一些更下流的话。

　　尹辞以前的十三班因为有一朵“镇班之花”，所以都努力营造出一个安静的学习氛围。

　　但是刚刚那一声硬是把尹辞做题的思路扰乱，笔尖在纸上洇开一片墨水。
　　他皱了皱眉，愣是一个字没往外说。
　　韩珅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看尹辞隐隐透出的烦躁，觉着好笑。十六班好久没有像他这样认真到被打断会不耐烦的人了。

　　“吵了？”韩珅问。
　　“嗯。”尹辞偏头看了看他，闷闷地应了一句。
　　“习惯就好。”韩珅脱了一点尾音，听起来倒是欠揍。

　　他把半个手掌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发出短促但是有力的声响。
　　许是他这一掌影响力太大，整个班齐齐地往他这边看，连带着看尹辞的眼神都不对了。
　　“声音大了，尹辞做题呢。”韩珅这句话说得散漫，却犹如一颗闷雷，在十六班这片土地上炸开。

　　尹辞也感到意外，不过很快把这份意外压下去，拾起笔继续把没研究出来的题看完。
　　韩珅也不太喜欢吵，但在晚自修说这种类型的话还是第一次。他仔细把尹辞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位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人长得还不错，捏着笔身的手指白净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尹辞忽然抬起左手，把散在耳根的一撮头发拢在耳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扭过头，满心疑
　　惑地问:“还有事”
　　韩珅不间断用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笑了：“没事，在想晚上和苏绛打什么游戏。”
　　尹辞无奈扯了扯嘴角，回过头继续做那道陈广言给他的化学题。

　　晚自修结束后尹辞匆匆收拾好东西先离开了。蓝雪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跟韩珅聊了几句。

　　“第一次啊，以前怎么不见你嫌吵呢？”蓝雪双手支棱着下巴，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听说尹辞缺考。
　　韩珅给苏绛发了条微信，身子斜了点儿靠在墙上，双手交叠在脑后，一副街头收保护费老大的模样：“确实挺吵。这好不容易让老李往十六班安了株花，那不得好好浇灌浇灌，别到最后也成了混吃等死的。”

　　蓝雪撇撇嘴，换了个话题:“那封信你撕得不算碎，啥时候想看了你问我要......”
　　“不用，你要想留就留着吧。”韩珅明显不喜欢她新开的话题，连带着语气都冷了些。
　　“指不定还会给你打电话，”蓝雪叹了口气，“你把话挑明了说，不然...”
　　“知道了。”韩珅打断道。

　　他起身冲窗户摆摆手，蓝雪意识到苏绛过来了，把一副耳机塞进韩珅的手里：“给他。”
　　韩珅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一出门就给了苏绛：“尹辞搬到508了，晚上小点儿声。”
　　苏绛随意地应了一句，把那副耳机拆开，在看到L、S两个字母后脸色一变，又重新装回去揣进兜里。

　　两人到宿舍的时候尹辞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铺。苏绛跟没事儿人一样吹了声口哨，一个滑步站定在尹辞跟前:“需要帮忙吗？”
　　尹辞喘匀一口气，对他笑了笑，礼貌地问：“帮我接杯水可以吗？我有些渴。”

　　苏绛本身就是开玩笑，没想到他会真的让自己干活。听完这句话怔了一下，被韩珅踹了一脚后
　　才转身去给他接水。
　　韩珅靠在栏杆上，咂咂嘴：“宿舍的人都闹腾，你多担待。”
　　尹辞把床单展平:“嗯。”
　　还真是惜字如金，一个字儿都不愿意多说。

　　正巧苏绛走过来，将一次性纸杯给他放到桌子上：“您慢用。”
　　尹辞大抵是真的渴了，停下手里的活端起就是一口。料想被烫了，瞪大眼睛，偏头咳了几声。
　　韩珅没绷住，笑够了拿手肘顶了一下苏绛的侧腰：“真把尹辞当花儿来养了？”
　　尹辞不太擅长跟人开玩笑，却也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跟别人闹别扭。他端着纸杯移到窗户边：“晾晾就好了。
　　再名贵的花也不能用热水浇灌啊。

　　没过多久赵毅回来了，看到分流严重的宿舍，使劲揉了揉眼睛，又退回去看了眼宿舍号，确定自己没走错后把门关上。
　　尹辞正听英语，没太注意这边。倒是赵毅面部扭曲，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情况？唠个嗑的时间年级第一跑咱宿舍来了？”

　　“他戴着耳机，听不见，你正常说话。”苏绛操作着自己养了五分钟的蛇，成功地把一条新出生的幼崽给圈死在里面。
　　赵毅这才松口气，脱了鞋爬上床：“听说今天珅哥第一次说吵是因为尹辞？”
　　韩珅笑笑：“传这么快，都到八班了”
　　赵毅也掏出手机，随机匹配了一局游戏，说道：“第一节自修休息就知道了。吃泡面吗？今天底下有水。”
　　苏绛自动撞死在了墙上，朝尹辞那边扬了扬下巴：“改天混熟了带着校花一起犯案。”他从旁边拿出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吃这个吧，顶饱就行。”

　　赵毅接过干脆面，右手大拇指一偏让对方给弄死了。他刚拆开干脆面，韩珅就来了一通电话。
　　两人凑过去一看，识相地用手堵住耳朵。
　　韩珅起身趿着拖鞋走到卫生间，手一扒拉接通了。

　　“韩......”
　　“信我没看，什么都不知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对方第一个音节都没发完整就叫韩珅给截了。

　　外边的赵毅偷偷把手放下，小声问：“最近又写信了？”
　　苏绛不置可否，索性穿上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盆，去公共水池那边洗漱。
　　赵毅也跟着一起走了。

　　韩珅没多跟对方废话，听到哭腔之后直接挂了电话。再出去仨人只剩下了尹辞。
　　他保持这个坐姿几乎没动过。
　　韩珅把手机扔在床上，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关上卫生间的门在里面洗漱。

　　他也不讲究小姑娘的护肤步骤，擦了保湿水就算完事儿。
　　熄灯的铃总算让尹辞舍得动一动了。他摘下耳机，起正好和韩珅打了个照面。
　　韩珅心情算不上好，没多说话，顺着栏杆上了床。

　　“珅哥...”推开门想都没想的赵毅对上尹辞的眼睛，怂得一缩头，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眼中充满了没由来的敬畏。
　　尹辞感觉莫名其妙，仅仅脚步一顿，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韩珅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没了下文，指关节在栏杆上磕了两下：“有屁快放。”
　　苏绛推了一把挡在前面的赵毅，把人推醒了：“熄灯了，关个灯。”
　　赵毅在爬栏杆的时候还滑了一下，脚趾撞在上面疼了好一会儿。

　　熄灯之后只有卫生间的还亮着。尹辞加快了速度把自己收拾好，在床上捱了一段时间。
　　感觉呼吸都稳了之后，悄悄从枕头边拿出一个小瓶子，斜着瓶口往手心里倒了点，就着苏绛给接的水咽进了肚子里。

　　韩珅平静地看他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权当他是睡不着吃辅助药物，翻了个身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