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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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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皇帝一直卧病在床,政事都交给长昀打理,长昀房间的灯整夜整夜地亮着,这份重担一下子压在他的身上,令他憔悴了不少。
一日皇帝上朝,却传来了西南的战报,又有一处驻扎点被敌军攻破,皇上询问众人的对策,但众人都对此头疼不已,没人能提出什么好建议,只好低头,朝堂鸦雀无声。大臣们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希望谁能打破这份宁静。
长昀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西南战事久久难以攻克,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解决,只能在我军内部寻找原因。”
皇帝一下提起了精神,“那你的意思是?”
“军中可能有内鬼。”
此话一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朝堂乱哄哄,如同市集一般。
下朝之后,皇帝单独把长昀叫到泰安殿,两人私密地对此事进行商议。
皇帝蹙起了眉头,“长昀,你能如此在朝堂说出你的猜测,你是有什么把握吗?”
“皇上,经过臣弟多日的研究发现,每次敌军都能准确判断我军的方位,根据臣弟的经验,在山林中,敌在明我在暗,而且还有地形优势,我军不可能被攻破,但是即便如此也能被敌军发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军内部出现了内鬼。”
皇帝的手指慢慢收紧,“那如今之计,必须立刻找到并铲除内鬼。”
长昀点了点头,“这个内鬼在军营的时间应该不短,也许在军中发展了一定的势力,况且如此之久都未被发现,看来此人是军中位高权重之人。”长昀缓了缓,继续说道, “如今京城传出了风声,内鬼定会有所行动,皇上只需派出可信任的密探前去调查便可。”
皇帝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笑了笑,手掌搭在长昀的肩膀上,“长昀啊长昀,真不愧为朕的得力军师,就按你说的办,”突然皇帝的眼神一变,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长昀,你一定不能背叛朕啊。”
“臣弟谨遵皇兄指导。长昀告退。”
皇帝挥挥手让长昀离开了,但长昀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不论自己如何用心,帝王的疑心是无法被打消的,现在站的有多高,未来摔得就有多重,这便是身在朝堂的挣扎与痛苦。
此处是享受权力的圣所,也是令你永劫不复的断头台。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消息从此拉开了欧阳家的惨剧——欧阳弈在战争中坠崖,无影无踪。这个消息把欧阳府从睡梦中唤醒,欧阳克震惊得跌坐在床上,双眼发直,久久僵在原地。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欧阳克的脑子“嗡”地一声,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那句“欧阳弈身亡”一直在耳畔回荡。欧阳夫人在一旁悲恸大哭,她哭得是那么惨痛、那么悲凉、那么的歇斯底里,但不管怎么哭,她那个狠心的儿子也无法回来看她一眼,嘴里一直喃喃着“阿弈、阿弈,我的儿啊。”哭着哭着猛地朝欧阳克扑去,用手一下一下地锤着他的胸口,“我们的儿子没了。如果不是你,阿弈怎么会卷入这些纷争,哪会上战场?你怎么那么狠心啊,我还我的儿子!”
欧阳克不躲也不说话,是啊,如果当时他能及时替阿弈挡住这个任务,可能不会有今日,他明知这次出征凶多吉少,为什么、为什么……他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在朝中劳碌半辈子,却把自己儿子的性命也搭了进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任由妻子打自己、骂自己,等欧阳夫人打够了、骂够了,他把妻子紧紧地抱在怀中,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留下了悔恨、无奈、悲痛的泪水。
整个欧阳府都沉浸在莫大的悲痛氛围当中,泪水与雨水一同掉落,最终与土地融为一体。欧阳衡起身冒雨走到凉亭里,失神地拨动着那架欧阳弈给她带回来的古琴,铮铮的琴声与哭号般的夜雨同响。身后的发丝在狂风中飞舞,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丝,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打在琴弦上,回首过去弟弟在身边时的点点滴滴,拨动琴弦的手指越发急促,琴声催得越急,雨声嚎得越猛,但不论怎么弹,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欧阳弈身死得消息次日便在朝中传开了,长昀听见此事一语不发,整日待在房中思念旧友,他想不通欧阳弈得死讯为何如此突然?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长昀拿出横断山脉的地形图,仔细研究了起来,按照战争进度推测,圈出欧阳弈可能跌落的山崖,长昀发现那些区域的山崖谷底都是纵横交错的河流,若是如此的话,欧阳弈极有可能被河流冲走或者被人所救,绝对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叫来自己的一个亲信,暗中调查此事。
次日一早,皇帝便把欧阳克和长昀召到泰安殿。“欧阳爱卿,节哀。欧阳家为朝廷所做的贡献朕铭记于心,不论何时,欧阳家都是朕得力助手。是朕当初派阿弈到西南去的,阿弈的死朕也有责任。”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
欧阳克跪了下来,“皇上,这一切与您无关。阿弈,他为国而死,微臣为他感到骄傲。”
“朕特许你这几日在家修养,好好陪陪家人。”
“谢主隆恩。”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长昀和皇帝打了个招呼,转身追上了欧阳克。看见欧阳克这般模样,长昀的心似乎被紧紧捏住一般,却看见前方的欧阳克浑身抖了抖,有往后倒的趋势。
长昀立马上前一下扶住他,欧阳克整了整衣冠,朝长昀施了一礼,“谢、楚王。”
长昀的眉毛抖了抖,似乎对他这样称呼自己有些不快,“宰相我看您状态不太好,我送您回去吧。”
“王爷,不……”欧阳克正想一口回绝他,却感觉到长昀扯了扯他的袖口,“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昀扶着欧阳克上了他的马车,在马车里长昀向欧阳克说了自己的猜测和打算,并要求他此时不可与任何人说,包括欧阳夫人和欧阳衡。欧阳克点了点头,先前他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却并没有注意到蹊跷之处,果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了不被他人怀疑,欧阳克作势邀请长昀到宰相府内做客。
长昀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重新进入宰相府,这一次再次归来却恍如隔世。远远看去,所有的景致都没有变,菊苑也和他离开之时的样子不差分毫。
长昀沉浸在回忆中,没想到走着走着便与慌里慌张的小曹撞了个满怀,棕褐色的液体洒在长昀的衣摆上。
小曹翻身便跪下,“王爷饶命,小的不是有眼无珠,冲撞了您。”
长昀拍了拍衣服,“无妨。如此慌张是做什么?”
“今日新竹去寻小姐,却发现小姐晕在地上,被暴雨淋了一夜。现在发着高烧,小的正要把药送过去。”
没等小曹把话说完,长昀便径直往竹苑疾步走去。欧阳克呼吸一滞,“快,快去拿新的来。”接着便跟着到竹苑去了。
进到屋内,长昀看见她躺在床上,整个人了无生气,上次见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新竹见到长昀冲过来,下意识便挡在欧阳衡身前,她怕长昀会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利的事。几个月前长昀那个可怕样子深深地印在新竹脑海当中。
长昀用恳求的语气对新竹说,“我,只想帮她看看。”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榻上的那个人。
此时,身后欧阳克的声音传来, “新竹,不可对王爷无礼,快让开。”听了欧阳克的话,新竹才乖乖地走到了一旁。
长昀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发现那人烧得滚烫,但一直在发着冷汗。抚上她的手腕,脉搏急促而紊乱。长昀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们小姐这几日做什么了?”
新竹仔仔细细地回答道,“小姐这几个月每日都一直在房中处理文书,几乎没怎么出过屋外。”
长昀蹙起眉头,“几个月都在屋内?”
新竹连连点头, “嗯嗯,经常忙到三更半夜。”
“她不是只要过度伤神就会……”
身后的欧阳克开口说道,“自从你走后,衡儿就不顾自己的身体,每日都在帮助我处理政事,身体每况愈下,但她就是不听劝啊。”
长昀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那她这几日有什么症状?”
新竹的眼神一直在躲闪,长昀看出她在好像在隐瞒些什么,站起身直视着新竹的眼睛,眼神上染上了些许怒意,“新竹,说实话。”
长昀的气场震慑到了新竹,她畏畏缩缩地说道,“小姐不让我说。”
长昀的眼神紧紧盯着她,新竹咽了口唾沫,“小姐这几月不单止会有从前的症状,还不时地会咳出血来。”
“那她吃药了吗?”长昀看着榻上的人,心疼不已,原来她一直都在这样折磨自己。
“有吃,但是那些药已经对小姐不起作用了。”
话音刚落,小曹便领着医师来到房内,医师替欧阳衡把了把脉。过了许久,医师才摇着头,怀着愧疚的眼神朝欧阳克说,“宰相大人,在下医术不精,对于小姐的病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欧阳克焦急地握住医师的手腕,“医师,救救我的孩子,不论多少钱我都能给你,求求你。”
医师摇了摇头,“大人,不是老夫不想帮你,实在是老夫不才。小姐已经病入膏肓,老夫无力回天,请另寻高明吧。”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欧阳府。
长昀在床榻边坐下,看着人的睡颜,拿起一旁的手帕给人拭去额上的汗水。沉睡的欧阳衡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间表情变得不安,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口中好像不断在说些什么,似乎是被噩梦魇住了。
长昀立刻让新竹燃起安神香,叫人拿来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渐渐地欧阳衡的眉头慢慢松了下来,重新平静了下来,再次陷入沉睡,呼吸变得绵长。欧阳克向长昀郑重地拜了一礼,“王爷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但是衡儿的脾气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听劝的。”欧阳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思量了许久,长昀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如此,不如把小姐送到我府中来。”
欧阳克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长昀解释道,“小姐在欧阳府带着的话,只怕没有人能阻止她,如果到我府中的话,也许我可以及时帮她施针,缓解她的头疼病症。大人觉得如何?”
欧阳克暗自思索,长昀的话其实不无道理,现在唯一能让欧阳衡安心养病的只有他,也许现在比起在欧阳府,在楚王府更安全。况且在欧阳克看来,长昀对欧阳衡的情意还是在的,去楚王府不仅可以帮助欧阳衡养病,还可以保护好她。欧阳弈已经没了,欧阳克绝对忍受不住仅剩的一个孩子也出事。深思熟虑后,只好拱拱手说道,“那就依王爷说的做吧。王爷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长昀点点头,转身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