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远》不*子

8、第八章

　　赫连琛回庄路上感觉清静的不得了，没有那位锦衣华服的大人絮絮叨叨，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他刚想使轻功飞回红袖山庄，却无意间瞥见戚守心拉着马走过。那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蹙着眉走路，赫连琛也没叫他，只注意到那人走路有些细微的不平。
　　纵是换成南晗玉也不会发现这极为微小的问题，赫连琛精于暗器，从小就练得观察力一流。戚守心走路在别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习惯，赫连琛却能看出他右边腿脚受过伤，就算恢复如常也总留了些小问题在。
　　赫连琛没多管这位捕头，瞥他一眼后脚下发力隐在街的一角。
　　山庄里，赫连妤早已急得四处打转，见她哥哥回来，还未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一地。赫连妤努力平复心情却越压越委屈，抽抽得差点喘不上气来。赫连琛赶忙伸手帮她顺气。
　　“怎么了？哭什么？”
　　赫连妤推开赫连琛递来的茶水，抽噎道：“是……是朝廷……来抓你了么？”
　　赫连琛轻轻拍着她的背，回道：“先别说话了，顺顺气。想必你也知道最近的事儿了，过两日大师兄回来封了庄，你就好好听大师兄的话，哪里也别去。我随饮捕头走一趟。”赫连妤还没等开口，赫连琛就接着道：“小妹放心，哥哥一定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段时间你要学着打点庄里各事，让大师兄帮衬着你，出了什么事就去上头找那小贱人。唉对了，我得先给他写封信，叫他护了你周全。”
　　赫连妤起伏的胸口已平静下来，她随手抹了把脸，抓住了她哥哥的衣袖：“哥哥，那饮留名真的可信么？你若跟他去了，不就落到那些人手里，到时候还怎么周全？”
　　赫连琛回身望着她，“我不去，红袖山庄怎么办？若是换了别人来，我早就被直接绑走了，哪还有机会回来与你说这些？饮留名知道其中门道，大概不想如此折辱于我，才好声好气劝我，你哥我虽然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但总不想叫人为难，况且也没别的法子。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毕，赫连妤噌得一下站起了身，急急丢下一些话便往屋外跑，“那我多帮哥哥备些东西，若是不对付，哥哥便直接杀了他们逃往别处去！哥哥也别想骗我，你若有事，红袖山庄也脱不了罪，哪轮得着你去牺牲！”
　　赫连琛没跟她搭上话，自己叹了口气找出笔墨写信去了。耗了大把时间，思来想去赫连琛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写这封信，倒是想想长时间没人可骂了心下有些惆怅。若是没人可骂了还好，若是再见不着了呢……
　　直到太阳落了山，赫连琛一封信才终于递了出去。
　　仆从刚接了信离开，赫连妤就一脚踹开了她哥那上好的梨木门，直吓得赫连琛浑身一抖。见这玉娇人抱着一堆东西气鼓鼓冲进来，赫连琛先避开她心疼地摸了摸那差点夭折的雕花。
　　“这是怎么了？这种脾性以后可怎么嫁人？”
　　赫连妤瞪他一眼，把怀里的东西哗啦啦全丢在桌子上，各种瓶瓶罐罐四处乱滚，赫连琛眼疾手快地捞了几个快要滚下去的瓶子，又看到赫连妤从怀中掏出一把珠光宝气的匕首——那匕首倒不如直接说是个聚宝盆。
　　“赫连琛，这些毒你都给我收好了，暗器也多藏着些。还有这个，这可是我花了重金打造的，本想送给康儿防身用，如今就先给你。”
　　赫连琛接过那把贵重的匕首，摸了摸上头镶的宝石，心道，看出来是重金打造了，只是这玩意儿带在身上能不能防身不知道，难道不会直接招来强盗么？他抬起手敲了敲旁边那颗气乎乎的脑袋，笑道：“叫哥哥，没大没小的。这么多玩意儿带在身上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居心叵测？还有你这把匕首，我倒是觉得可以拿去行贿了。”
　　赫连妤一把拍下她哥的手，还没等开口，就被赫连琛抱着闪到一旁。一把短刀擦过她的耳朵直直插进了对面的墙上，赫连妤看到自己珍爱的头发被削掉一缕，当场就气得连害怕都忘了，直冲出去要杀人。赫连琛冷着脸先她一步跳到院中，却见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人脸朝下趴在地上，露着的皮肤已经泛出大片青紫，不多一会儿怕是就要腐烂。
　　他一脸厌恶查看了一番，道：“这人能撑到这儿定是先吃了什么解药，这会子人已经死了，一会儿叫下人收拾了去。我们先进去看看。”
　　赫连妤点点头，朝那死人啐了一口，又不解恨地狠踹两下，这才捂着鼻子又回到屋里。
　　那把短刀上插着一个空白信封，赫连琛凑近闻了闻，确认了没毒才将那信封取下，拆出里头的字条来。这一眼赫连琛就愣住了，“温大夫？”
　　赫连妤正心疼地抚着自己的头发，闻言赶紧凑上来查看，仔细看了两遍她却紧蹙起了眉头，“不是温大夫。是康儿。”
　　赫连琛一脸惊讶，扭头看着她，“康儿？”
　　“对，这字迹很像温大夫，但绝对是康儿仿写的。别人不知道，康儿写字有个习惯，写完信总不自觉落个点上去，别人见了都会以为是不小心滴了墨，不会注意到。”赫连妤顿了顿，“毒林见？康儿怎么了？”
　　赫连琛面部有些微微颤抖，他摸了摸那字条的边缘，道：“康儿怕是遇上事了，这纸条叫人撕了一半去。你在这别乱动，叫别的姐姐陪着你，我去毒林看看。”
　　赫连妤强忍着眼泪，声音却不自觉颤了起来，问道：“带解药了吗？”
　　赫连琛只点了点头，随手拿起那把匕首飞身离去了。赫连妤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方才差点没了命的恐惧感慢慢涌上心头，屋里没了哥哥更是没了安全感，她强撑起身子，直奔别的弟子房里去了。
　　赫连琛一路飞奔到毒林，心下疑虑，这林子这么大，里头花草树木又都有毒，恐怕还有些毒蛇毒虫藏着，有人要害康儿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就不怕自己出不来么？赫连琛自己倒是没有多怕，毕竟自家熟悉的地方，但若是仔细些耽误了时辰，康儿怕是有危险，若是匆忙些，又怕那着了那歹人的道儿，最后连自己也折在这里。
　　没工夫想太多了，赫连琛送了一口气，先吞了一丸药才轻轻往林子深处探。
　　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老天爷，这天晚上的月亮十分模糊，只散了些微光在林子里。毒木被风吹得轻晃，偶尔掉落一两只虫子在赫连琛肩头。他一脸厌恶弹开那恶心的东西，凝神注意着四处的动静。
　　蓦地一条细长黑影竖在赫连琛脸前，直直将他吓得退了半步。眼前一条黑色的蛇倒吊着垂下头，“嘶嘶”地朝着赫连琛吐红信子。赫连琛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心下骂道，他娘的。他素来就讨厌在夜间行动，黑灯瞎火的饶是眼力再好也不能看清周遭情况，若是世间能有一种在夜间窥视如白昼的神功，他赫连琛绝对第一个去拜师。
　　又寻摸了半晌，赫连琛仍旧是半个人影都没找到。想着康儿的安危，赫连琛心里不禁有些急躁，被这周遭浓烈的毒气一熏，整个人更是有些头昏。他又塞了一丸药，这才清明了些。纵然红袖山庄炼毒，弟子们长时间下来练成抗毒体质，在这种万毒齐发的情况下，也撑不了太久，更不用说南康安一个体质欠佳的女子。
　　赫连琛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烦乱之际却远远瞥见一个影子，似乎是个人被绑在了树上。赫连琛顿时提起十二分警惕，快步朝那处走去。稍微走近些，借着老天爷施舍的一点亮色，他认出那人就是康儿。粗略地瞄了一周没有陷阱后，赫连琛再不敢耽搁，飞速上前要替南康安解了绳子。
　　手还没伸上前去，一道凌厉的掌风从上而下直冲赫连琛门面而来。那人内力浑厚，动作迅速，赫连琛心下一惊，自知躲不过去也来不及多作反应，迅速集全身内力于右掌抬手与那人对上。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掌风迎头而来时赫连琛就自知不是他对手。只是在这林子里，树上比树下更危险，那叶间毒气能将一个人吞噬殆尽，这人竟敢隐于树上袭击，倒实在叫赫连琛意想不到。
　　两人都是集了全身内力相拼，赫连琛顿感右手没了知觉，五脏六腑皆如碎裂一般疼痛直冲脑门。他被震得后退两步直直跪在了地上，一股鲜血哇的喷出，染红了跟前的一方草木。赫连琛知道对方情况也没有多好，他强忍疼痛直接朝那人飞了一针，这才努力朝那头同样跪着的人望了一眼。
　　“我操/你祖……南晗玉？”赫连琛被那边半跪的人惊住了。只见南晗玉一身黑衣，受此一击后也是满嘴血污，看得出受了极重的内伤。
　　赫连琛见他双目双耳都有细血流下，心道不妙，努力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朝那人走去。
　　南晗玉听见他的声音也是一愣，顿时满脸惊惑，还没回答就感觉一颗药被塞进了嘴里。
　　“先吞下去。”赫连琛吐了口积血，转身去解了绑着南康安的绳子，又给她也塞了一丸药，确定没什么危险才解了她的穴道。南康安悠悠转醒，赫连琛又去扶南晗玉。
　　“我……看不清楚了。”南晗玉依着旁边人的力道站起，开口仍是极为冷静。
　　赫连琛心里骂了几句脏话，怎么每次碰见这贱人就要挨劈，可真是一个大扫把星。不过这次他明白了，以往南晗玉被他骂急了怕是也只用了不到半成功力去揍他，今儿这次才叫差点要了人的命。
　　“在那上头待了这么久，怕是中毒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再说。你扶好我，我去拉着康儿。”
　　南晗玉乖乖抓着赫连琛的胳膊随着他走。旁边的南康安已经清醒过来，看见二人的惨状，她满脸惧色，双手用力推着赫连琛，“你们快走！快！”
　　赫连琛本就身受重伤，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带着旁边的南晗玉一同摔倒。他心下烦躁，却仍道：“放心，周围没什么人，也没有……”
　　没等他说完，南康安就急急打断，她双手用力摆着，往前一步仍是推赫连琛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别回红袖山庄，快走……”
　　南晗玉在一旁头脑昏沉，没有吭声。赫连琛只当她被吓到了，刚想安慰两句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往这边逼来，听声音有十来个人。南康安脸色更差了，她伏在赫连琛耳边快速道：“那捕头有问题，你们快走，他们要赶尽杀绝。目标是你们，不用担心我。”
　　赫连琛满心疑虑却再没时间问出，他能听出那一行人是饮留名他们，本就不熟悉，赫连琛更不敢在这时候把命搭在他手上。来不及细想，赫连琛丢下一句“去找小妹”就拖着南晗玉往另一边跑了。
　　脚下一动浑身就是万般疼，赫连琛赶忙往嘴里塞了一个止痛丹，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一只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个口哨。听着马蹄声靠近，赫连琛再顾不得多想，尽全身之力加快脚步。他隐约听到马蹄声停下，应该是寻到了南康安，又听到一个男人支离破碎的声音：“我就说……逃走了……烧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