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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话说回来,朝廷还是那个朝廷。至于气数和兴亡,那大概只有老天爷才清楚。朝廷一般不插手武林之事,武林也看不起朝廷某些蝇营狗苟之辈。要说让两家各自安好谁也不找惹谁,外人看来也确实是这样,但是茅坑里不只有清一色的屎,总有些人不安分的蹦跶,蹦跶着蹦跶着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六扇门的各位老爷们早就眯着眼睛不知道按死了多少只臭虫,这臭虫是小事,可是死了之后留下的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却叫两边都不想沾,于是六扇门只能自个儿受着,可怜兮兮地遭两边嫌弃。话说的好听些叫“江湖里的衙门,朝廷内的江湖”,实际上就是仗着一边吓唬另一边,再仗着另一边糊弄一下一边,到头来爹不亲娘不爱,顶风生长的小白菜。
      在这里头饮留名是个异类,作为大名鼎鼎的神捕,在江湖上竟有着受人敬重的好名声。但这位能者却不多劳,得罪江湖兄弟的案子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的就装病,装病也不行的就只能接下两边糊弄了。
      当下的案子就是最后一种。上头点了名要饮留名和他的师弟戚守心前去抓人查案,饮留名自己推脱不了不说,还得带一个干什么都苦大仇深的戚守心,一时间心头涌上万般愁绪,藏着泪千行。
      正发愁此去山高路远时,戚守心一脸正气凑到他眼跟前。“师兄,是说好多名门弟子都用了一种香,吸食一点就精神大作武力精进?”
      饮留名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趴在桌上,闻言动了动头表示是的。
      戚守心毫不在意,又问:“不是很好么?要查什么?”
      饮留名噌地直起身子,重重吐了一口气,答道:“但若是一段时间不吸,就会浑身难受,只感饥渴,有人因此掐断了自己的脖子,还有人一个劲儿地进食活活撑死了。”
      戚守心倒抽了一口气,思索半晌才开口道:“师兄你知道五石散么。”
      饮留名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是傻子么?只是这五石散在前朝就禁了,后来又出来些差不多的玩意儿也早就收拾干净了。这回这东西听着更厉害些,而且只在武林弟子间流传,民间一概没有,所以叫咱们去查。”
      戚守心笑道:“这种东西何必用咱们?只报上去有人倒卖五石散,叫朝廷按着以前的法子禁了不就成了?”
      饮留名看他一眼,没答话。沉默许久,戚守心突然又抽了一口气,“这事儿上头的人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大人又搅和进来了?”
      饮留名按了按额边的穴道,轻轻点了点头,道:“那些名门大派全都着了道儿,而且这东西一瓶贵得很,有些人的腰包怕是早就鼓鼓囊囊的了。而且一说这香,肯定离不了红袖山庄,瓶瓶罐罐也确实是他们家的,所以……”
      戚守心脸色突然奇怪了起来,他压低声音甚至带着些颤抖:“师兄,是我想的那样么……”
      饮留名盯着他崩得僵硬的脸,知道他渴望自己摇摇头,但他确实没办法,在师弟惊惧的注视之下狠狠地点了点头。
      师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尴尬地坐着,谁也不想说话,却也不想先站起来离开。他们心里清楚,这种事要想处理,只能拿红袖山庄开刀,不管有没有过错先拿了人,再把那流传在江湖中的香销毁,钱袋鼓了的大人们自己擦干净屁股滚开,顶了罪的人给各门派一个交代,这事儿也就压下去了。至于谁在暗中操纵,没人愿意去管,只要他得了便宜识趣隐退,两边就都当他没存在过。
      ·
      与此同时,赫连琛那头也得了消息。只是他心思没放在这事儿上头,毕竟有脑子的人只需稍稍动一下便能得知,红袖山庄家大业大,根本不需要搞这些腌臜事。况且从哪里得来的香就往哪里去查,红袖山庄的东西遍布各地,还能直接赖到他头上不成?
      他只气南晗玉,自打那日从卧魂峰下来这气儿就没顺过。那人竟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不该滥伤人命,合着不是他卧魂峰叫人日日夜夜惦记着,常常练功练得好好的就碰上个偷偷进来中了毒的人,要么半夜出门解个手也能踩着个晕倒的贼,愣是叫人活生生习惯了在自家院子里捡人玩儿。
      赫连琛心里极为憋闷,这些人的脑子竟不是用来思量的么?自己贪图快活吸了那东西,还真以为是从红袖山庄出来的新毒吗,一个个跟没有头的苍蝇似的直往自家毒池子里钻,没本事还硬要闯破个头,被主人家发现还舔着个脸求饶,放出去一次竟还不知死活地再来一次,如此这般还不如直接解决了的好,管他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或是哪个散人,已经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闯了他赫连家的门就不要再出去了。
      饶是这些话说破了嘴皮,那南晗玉竟还是觉着他草菅人命不可理喻,两人当即大吵一架,气的赫连琛口不择言,头脑一发热便骂到南家祖宗头上去了,说什么南家妹妹多病弟弟多事都是因为他们家姓氏不好,南康安难康安自然安康不了。一听这话了不得了,南晗玉不惜力气唰唰朝赫连琛劈了几掌。赫连琛内力不及他,躲闪不过生挨一掌当下就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再几个回合南晗玉身上扎满了赫连琛沾了毒的暗器,两人这才被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南宁安分开了。赫连琛狠狠啐了一口,丢了一瓶解药大摇大摆走了,走之前还偷偷进了一丫头房里对着镜子整了仪容,这才催促赫连妤离开。
      有些事越想越不顺心,赫连琛在摔碎几个卧魂峰以前送的稀罕玩意儿以后,怀揣稍稍平息的怒火迎来了饮留名一干人。
      接到仆从通报的时候,赫连琛还有些惊奇,怎么这朝廷的人还真找上自家门儿来了,静下心想了想自己这两天没当回事的消息,他心里三三两两明白了几分,顿时又被另一腔怒火灌满了。
      饮留名一干人进不来——赫连琛自然不会让他们进来,他挂上一脸假笑出门迎人了。只见饮留名和戚守心骑着一黑一白两匹良驹,后头只跟着几个随从,皆未着官服,但衣袍上的纹路仍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华贵。
      赫连琛心下冷笑一声,向那两位行了礼,“两位大人来此,小人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恕罪。”
      饮留名赶忙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道:“庄主切莫客气,我们也是带了任务赶来,不知是否方便进去说?”
      赫连琛站定,一脸温和春风和煦,丢出的话却叫在场的人全都愣怔了。
      “不方便。”
      正在尴尬之间,赫连琛笑了笑,继续道:“请大人见谅,庄里除了自家弟子,谁人进去都有危险,再小心也有注意不到的地方。小人怕伤了大人们贵体,不如去另一处专门待客的院落歇下,有什么事都等给大人们接风洗尘以后再说。”
      饮留名回头朝戚守心点点头,随即向赫连琛谢道:“多谢庄主招待了。戚师弟早我来了几日,替我们寻了个歇脚处,如今庄主盛情难却,就先叫师弟去收拾了东西过来。”
      赫连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真不要脸,谁盛情招待你了,早知你们寻了住处就不说这话了,平白污我一处宅子,你们走了我定要用香狠狠将那宅子熏洗一番。
      戚守心驾马离去,饮留名与剩下的随从跟着赫连琛往住处走,一路上不停地与赫连琛搭话。赫连琛本就不是规规矩矩卖人面子的人,只习惯性地挂了些微笑敷衍两句。但这饮留名也是个奇人,别人再厌烦他都视而不见,亲亲热热地动手动脚,好似跟人家熟识了十几年似的。
      “庄主可别跟我太生疏,我们以前见过几回,还在一桌儿上喝过酒,勉强也算是兄弟了。”饮留名伸手就要往赫连琛肩膀上搭,却被巧妙的错开了,他也不尴尬,干脆两只胳膊作势伸个懒腰。随从们都是饮留名平日亲近的,早就见惯了这位神捕的德行,都默契地自动忽视了他的尴尬。
      赫连琛难得在脸皮上遇着对手,甚至对方还胜他一层,只规矩道:“不敢,只怕污了神捕名头。”
      饮留名哈哈一笑,将那只无处安放的手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这才感觉脚步正常了些。身上一旦没了负担,脑子就转的愈发灵活。饮留名一路东拉西扯,从江湖杂事谈到民间风月,话里话外再时不时敲打赫连琛两句,直叫赫连琛挂不住脸皱起眉来。
      还没等赫连琛开口,饮留名倒是直直盯着他,惊骇道:“庄主怎的不笑了?”
      赫连琛只感心里发堵,平日里骂南晗玉的一张利嘴这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第一次觉得从山庄到别院的路这么远,怎么盼都盼不到那熟悉的大门。
      饮留名见他努力吸了口气,脸上惊色更甚:“庄主我可听过你们那句话!虽然我半条命效给了朝廷,但我也算个武林中人,若是哪里得罪了庄主,可千万莫与我计较。况且古人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们还一桌儿喝过酒,算不上兄弟也算朋友,你……”
      赫连琛实在烦得紧,心想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屁话,他赶忙打断了这串没有尽头的连珠炮,“大人,江湖上的话您听听就算了,难道我还真的能一直笑不成?那岂不是叫人以为是傻子。而且那南晗玉总也不能天天冷着脸。若真是那么说,我们两个早该去看大夫了。”
      饮留名在赫连琛看蠢材一般的眼神中笑了两声,道:“怨我愚钝。以前碰到你二人的时候,确实总见着庄主笑,也确实没见过新峰主笑,只当□□说得极准了。”
      赫连琛别过脸,他能听懂饮留名一路上里里外外的意思,也知道这人为难,但饮留名终归是吃皇粮的人,再不愿意怕也是向着朝廷的。他只说道:“大人不必与我拉亲近,我自然也是知道各位为何而来。一会子大人吃了茶,歇息好了便有话直说。都是江湖中人没必要弯弯绕绕。大人的名头我以前也听过,若这事儿非得安在我赫连某人身上我也无话可说。”
      见状饮留名也不再插科打诨,脸上有了几分严肃,道:“庄主是聪明人,知道这事情涉及到不少官老爷才叫我们处理了去。我虽担着神捕的名头,却实在对它不起。人们历来赞颂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之人,只是谁能活着还得看上头那位的意思,若那位头脑不清醒,我们都得留个心眼子。”
      听了这话,赫连琛心下冷笑,不过是为别人卖命,见风使舵两面三刀哪里香往哪里去罢了,何须说的冠冕堂皇。如今上头那位他没见过,想来也不是什么狠手段,要不怎么能让某位大人这么急着处理了他去了事。
      最后这段路饮留名也没再开口,一行人这么沉默着到了别庄,见了人迎上来的家仆才打破了这尴尬。赫连琛吩咐了几句,别庄的家仆丫头们就开始忙碌起来。饮留名叫随从下去安顿,自己跟着赫连琛进了正堂。
      丫头们上了茶就被打发了出去,赫连琛关起门,坐到另一旁,静静等着饮留名开口。
      沉默半晌,才听饮留名幽幽叹了口气道:“庄主,我只虚长你一二岁,却敢说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我比你懂得多。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就是有些人掺了江湖的浑水捞了些金,顶上头那位没当回事儿,是有别的大人物要尽快了了,若是真追查起来才不好办。那些人争得你死我活,背地里也不肯喘口气……”
      赫连琛直直打断了他,“我们这穷山恶水之地离了京城有十万八千里,我本就不愿沾上你们那些事,谁知道人不找事事找人呢。那位要是不快些,怕是就要被人抓住把柄了吧。所以大人打算怎么做?直接烧了我们红袖山庄还是绑了我回去屈打成招?”
      饮留名无奈笑道:“要是烧了你们红袖山庄,整个江湖怕是也要乱起来了。而且,庄主若真的能屈打成招倒不需要我费力气了。”
      赫连琛轻笑:“大人太高看我了,我是顶怕疼的,你只将那刑具摆上来我就能吓得招了。”
      饮留名没答话,又静默许久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才吞吐道:“我虽是个随风倒的人,却也从不干这种事。庄主若是信得过我,就随我走一趟吧,我想些法子保证两头都安稳下来,断不会叫庄主做了那刀俎鱼肉。”
      赫连琛笑着摆摆手,“我谁都不信。”
      饮留名刚想开口,赫连琛又继续道:“这以往也有不少名门大派灭亡的事,我还不配与朝廷作对。这红袖山庄是我娘交予我手中的,不能叫它毁在我手里吧。大人,我家小妹自己撑不起这庄子,过几日我大师兄游历归来,我就能放心交给他们了,到时候随大人处置。大人在此处歇几日,闷了就四处转转去,我把货清一遍,先锁了庄子断了生意,还烦请借大人的名义从外封了庄子,等大人想办法给我们脱了罪,别的事再说可好?”
      饮留名被他说的心下发酸,他幼时也随着师傅办了些案子,总有些江湖豪杰叫人作践了,还死的不明不白,只留下臭名昭著,知道真相的寥寥无几,也没人能去平反。那英雄只能是一把闭不了眼的灰,风轻轻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一些细屑梗在知情人喉头,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剩下几声唏嘘。
      “甚好。只希望那些人能捆紧钱袋赶紧滚远了去,若是以我的名义封了你们庄子,外头还有不要命的在作弄那些玩意儿,这事儿可就真不好解决了。”
      看他揉着额头不很舒服,赫连琛起身行了一礼便作告别:“不打扰大人了,大人先好好歇息吧。”
      饮留名点点头,只觉心里有口气压着,怎么吐都吐不出去,待赫连琛离开后,他就在正堂写了封折子叫人递了回去,大意是已经抓了赫连琛,休息几日便动身回京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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