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远》不语子

13、第十三章

　　赫连琛这一觉睡的万事都抛诸脑后，直到看到满脸血污的南晗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怪不得方才那位讷言姑娘怎么都不敢抬头，这一脸一身的血涸怎么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疏清浅笑着跟南晗玉打了招呼，起身让出了另一只石凳。二人相互客气推辞了一番，直到赫连琛不耐烦的翻了无数个白眼，南晗玉才将就坐下。
　　赫连琛见二人总算客套完了，挑着眉毛打趣道：“跟读书人打交道可真累，让个座位还有这么多礼节，真不嫌累啊二位。”
　　疏清浅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装模作样晃了几晃，笑道：“哪里全是礼节？我念着峰主有伤在身叫他坐下，他念着我是姑娘家也不想要我站着，我们二人不过都真心实意想让对方舒服些，这才费了些时间。可别把那些乌纱帽和我比，我哪里能比得上老爷大人们书读得多？”
　　赫连琛蹭的起身夺过她手中折扇，又慢慢悠悠坐了回去，修长的手指捏着扇檐缓缓打开，那上头是潇洒纷飞的四个大字“谨言慎行”。他嗤嗤笑了两声，道：“许久不见，小清浅越发能说会道了。这字不像小清浅的手笔，可是那位饮大人的定情信物？”
　　疏清浅心悦饮留名这件事只有赫连琛知道，平日相见时二人斗嘴赫连琛也少不得拿这事儿打趣她，可这次不知为何，疏清浅脸色一变，一把抢过那扇子合上，不悦道：“庄主莫要乱说，这扇子是我弟弟写的，以后别再提饮大人。”
　　赫连琛心里也一番后悔，他忘了南晗玉还在场，疏清浅定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事儿，便赶忙哄道：“是我多嘴多舌，小清浅别生气。”他不敢再提饮留名，只好岔开话头，“小影斜的字还是我第一次见，果真较名家手笔还胜上三分，以后我若有了儿女，定向你讨几幅字叫他们拓着写。对了，虽然我从未见过小影斜，他的才气却是听说过的，不如以后我重金聘了你姐弟二人，一个做文先生，一个做武先生如何？”
　　疏清浅脸色稍稍缓解，却没有答话，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平日里巧言令色的赫连琛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筹莫展之际，坐在一旁的南晗玉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嗯……我有些饿了。”
　　疏清浅：“……”
　　赫连琛：“……”
　　话题转移的尴尬而又不失生硬，疏清浅顿了顿，转身进了屋子，留下赫连琛和南晗玉二人面面相觑。
　　天光褪去，圆月照人，银河微亮。
　　屋子里传出一阵清香，沿着门窗细缝钻到院中，直到那旧扉再关不住米香，讷言才站在门口朝院中二人招了招手。
　　南晗玉没想到还有外人在这里，扭头向赫连琛问道：“那位是？”
　　“小清浅的朋友，也在这里避难，她不能讲话，也是个可怜人。”
　　南晗玉点点头，起身跟在赫连琛后面进了屋子。
　　桌椅已经摆好，桌上摆着米粥和三个小菜，虽然没有一丝肉沫，香味还是直勾的赫连琛肚子发紧。疏清浅坐在一旁垂头等着，赫连琛没敢搭话，毕竟是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把别人不愿意讲的事说给了外人听，小清浅生气他自然不敢委屈。
　　讷言红着脸招呼二人坐下，南晗玉这才看清楚讷言的脸，他不由得怔了一下，又转头看了看赫连琛。
　　赫连琛正发愁没有一根救命稻草薅一薅就收到了南晗玉的眼神，他赶忙开口问道：“怎么了？”
　　疏清浅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赫连琛又立马回头堆上讨好的笑脸，但他的小清浅短短一瞬就把目光挪开了，两人的眼神十分巧合的生生错过去两次，一旁的讷言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赫连琛一脸讪讪还没收回，南晗玉盯了盯他，又瞥了一眼不自觉露出微笑的讷言，也低下头去回道：“没事。”
　　赫连琛：“……”
　　四人各怀心事的吃起了饭菜，赫连琛感觉连一口稀粥都堵得心里发蒙。这一桌四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想说话，还有一个纯粹懒得理他，赫连庄主头一回碰到这种万人嫌的情况，嘴里的饭菜越发没了滋味。
　　一顿饭无言的吃完，南晗玉道了谢自觉地扯着赫连琛回了他二人歇息的屋子。赫连琛仰着躺在榻上，轻轻吹了个口哨。
　　等了半晌什么都没等到，赫连琛泄气地捶了下大腿，嘟囔道：“这小玩意儿，什么时候又溜了。”
　　南晗玉没理他，一个人进进出出准备好了木桶和热水后说道：“庄主先沐浴吧，我去问疏姑娘要衣裳。”
　　赫连琛轻嗯一声，心里越发怪异起来。他惹恼了小清浅不说，还叫平日里就不对付的南晗玉一路费力照顾，倒真像是个无能的蠢材一般了。他一骨碌翻身跳下地，脱了一身脏污屈膝坐进木桶里。
　　温暖的水流立马浸润了赫连琛的全身，他顿时感觉周身气息都活跃了起来，便借着这股子舒坦闭眼调息，直到感觉浑身筋脉通畅，水温已经凉了下去。赫连琛又仔细清理了一番，这才发现南晗玉还没有将换洗的衣服送来。他咬咬牙，唤道：“南哥儿？”
　　院子里立马传来一阵衣物的摩擦声，南晗玉推门进来，把一叠衣物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回道：“这是讷言姑娘向村人买的，都是些粗布衣服，庄主将就着穿吧。”话毕，他转身出去仔细关上了门。
　　赫连琛叹了口气，起身迈出木桶，顺手拿起一条巾子擦拭了一番，边穿衣服边心想，他赫连琛又不是什么娇贵公子哥儿，而且在这里他年纪最长，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将他当个纨绔般对付。
　　一切收拾妥当后，赫连琛推开门，拖着木桶打算换清水。在院里愣神的南晗玉三步迈上前来拦住了他，“庄主歇着吧，我来收拾。”
　　赫连琛拍开南晗玉的胳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还做不了这些活计了么？我若在屋里歇着庄主打算去哪里沐浴？况且就我如今的境况，哪里还配称得上一声庄主。”
　　南晗玉没再答话，由着赫连琛跑来跑去烧水又倒水，直到他调好水温才招呼着南晗玉进去。赫连琛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门外，百无聊赖之际他把目光放到疏清浅的房门上。
　　对于别人生气这件事，赫连琛从小到大都只会采取一种办法——冷处理。若是他的过错，他便自己在心里认错认个几十遍，等别人气消了，再若无其事的上去扯东扯西，慢慢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只是当下，他留给疏清浅气消的时间显然有些短，所以赫连琛在心里经过了一番极为激烈的斗争。最终，他还是轻轻敲响了那扇门。
　　开门的是讷言，对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赫连琛只好询问道：“小清浅在做什么？”
　　讷言摆了摆手，将门开的大了些，往旁边侧了侧身让赫连琛往里看。赫连琛环视一周发现疏清浅并不在屋内，便又问道：“她出去做什么了？”
　　讷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知道，又指了指赫连琛的衣服，做了一个搓洗的动作。
　　赫连琛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拒绝道：“那衣裳又脏又破，已经没法穿了。不劳烦讷言姑娘了。”
　　讷言有些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赫连琛连忙告辞，让讷言好好休息。
　　没有寻到疏清浅，赫连琛有些惆怅。他坐在院中石凳上仰着头，今夜月亮倒是挺亮。最近发生的一堆事情缠绕着梗在他心头，怎么理都理不清楚，怎么剪都剪不断。若是要他来掩人耳目，何必先放好话又急着赶尽杀绝？那么南晗玉呢，他又犯了什么事招惹了什么人？
　　直到脖子有些酸痛，赫连琛才回过神来。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就这么涌现在他脑中，两人都是男人洗澡为何还要如此避嫌？赫连琛轻哼一声，大啦啦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南晗玉正在系衣带，看到赫连琛进来只略略蹙了蹙眉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