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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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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摸了两下,你至于吗?”
江域扒着墙沿,眼疾身快一低头躲过飞驰而来的凶器,顾程将“别烦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在工作台前鞠躬尽瘁,矫正一砸之下有点歪的AI脑袋。
依Siren的钢筋铁骨,即使顾程再神乎其力超常发挥,那一下也不痛不痒。可惜江域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凶残的鱼,对着一嘴寒光闪闪的牙和死不瞑目的大眼珠本能选择避退,这一退身边的好兄弟就遭了殃。
低级AI没有痛觉,一切反应不过是提前设置好的程序,顾程面无表情做着复原工作,动作娴熟且冷静。始作俑者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屈起膝弯,交叠双臂连同脑袋一起趴在台子上。
“不做饭啦?不吃啦?不过啦?”
江域三连。
顾程剜了他一眼,如果目光有实质,前战斗AI的脸蛋已经削成刺身飞出去了。好在顶尖科技下的皮肤坚硬得刀枪不入,江域依旧歪着脑袋兴致勃勃地看他。
顾程的手修长有力,因常年裹在橡胶手套里呈现出亚健康的苍白。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很奇怪的一点,他的左手手指比右手要更灵活。江域回忆了下,确定顾程平时吃饭、穿衣都是使用右手居多,两只手的差异似乎只在这种精密的操作里才有些微体现。
江域:“你右手受过伤吗?”
顾程动作肉眼可见地一僵,旋即他抬手扶了下眼镜,反光镜片给一瞬流露出的软弱做了完美遮掩。
他硬邦邦抛下两个字:“没有。”
江域自讨没趣地哦了声,一溜烟钻进厨房,捏着鼻子开始和冻硬的四脚鱼奋战。
饭做好后又喊了三回才把顾大爷从工作台请到餐桌,顾程精力集中太久,坐下眼神还飘忽着,眼镜挂在耳朵上忘了摘。他鼻梁平时看着还好,一戴眼镜优越便掩不住地凸显,吸着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山根和眼睛上飘。
江域看了会,手指无端一动,想伸手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幸而运算及时报了个错,他愣了会,的确不明白上一个指令的目的为何。
戴眼镜的顾程太锐利太疏离,刚刚一刹那的不喜欢而已。
两个人食不知味地扒完饭,江域自觉端着碗筷放进洗碗池。旁边悉悉索索的,是抹布在扒垃圾桶试图叼出块带肉的骨头。他没有制止的概念,反倒是顾程闻声而来,人猫对骂了一通。
猫灰溜溜地走了,顾程这才发现逼仄的厨房里两个大男人着实有点挤。他一转身就要挨上身旁的江域,后者毫无所觉,沾着泡沫的盘碗在指尖灵活转动,熟练得仿佛一个家政AI。
顾程沉默看了会,突然很轻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血与火光、被掩埋在焦土里的生灵、殉道的师父……如此惨烈代价下留存于世的最后一颗种子,竟忘记如何发芽。
江域先是摇摇头,而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顾程心下一喜:“想起来什么了?”
江域:“那些AI你到底是怎么用的啊?”
顾程闭上嘴,冷着脸把江域挤进洗碗池,头也不回地离开厨房。
旁听几通订购电话后,江域终于明白他那群好兄弟的职业生涯。他摆弄着顾程刚修好的AI,觉得一张腼腆的娃娃脸配上一米八的健美身材着实有些反差萌,忙里偷闲地向顾程抛问号。
“你复原我不会也是为了,”他一手画圈一手比一,做了个不大雅观的手势:“这个吧?”
“嗯,把你改造成情趣AI,然后卖掉。”顾程冷漠回答。
江域大惊:“我以为你只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没想到你还要推我进火坑!”
顾程:“……这些知识点都是从哪学的?”
江域老实答道:“绿色和谐读书城。”
顾程:“……”
江域似乎对他的好兄弟有非同一般的浓厚兴趣,顾程被客厅不堪入耳的声音吵得神经衰弱,甚至已经开始怀念前两天对着《猫和老鼠》傻笑的弱智宝宝。他重重放下光枪,向江域发出最后通牒:“放下AI,关掉电源。”
后者已司空见惯他光打雷不下雨的威胁,左耳进右耳出,不厌其烦地按着good brother(编辑说不可描述)的按钮——为满足不同癖好客人要求,情趣AI通常在重点部位有单独的电源和模式调节器,在总程序未启动或某些紧急情况时,可以通过单独部位的操控满足使用者需求。
可以说是非常人性化的设计,落到江域手里,就成了金发AI命中劫数。
随电源的不断接入、断开、接入、再断开,AI不可描述处机械地重复着up、down……的过程,若其是一个拥有正常思考能力的男性,恐怕已经要拧着江域的脖子决一死战。
顾程深吸一口气,深以为然江域和抹布应当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失散多年再重聚,“你气任你气,我改算我输”的混账嘴脸依旧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好在顾程在三年和猫的斗智斗勇中积累不少经验,他暂时收敛威胁,循循善诱道:“这个很容易坏,坏了卖不出去我就挣不到钱,没钱就没法给你换零件买吃的,不知道哪天你就会嘎嘣死机。你希望这样吗?”
江域对话里危机不大感冒,但很喜欢顾程这个温柔讲和的态度,手受用的老实下来,在沙发上摸索了会,久违又打开投屏消遣起来。
顾程年少时经恩师引荐进入科研组,接触“塞壬”计划研究。期间研究经手的案例不足千也早已过百,从未听说需要消遣和哄劝的AI。即使是同为Siren的亚瑟,也从未出现过这种“类人现象”。
他一走神,手上动作不自觉慢下来,光枪在撤退迟缓的手套上迅速腐蚀出孔洞,指心灼烧的痛感总算拉回注意,顾程下意识向沙发瞥了眼,江域一无所知地盯着投屏,恨不得将脑袋都扎进去。
他松了口气,眉心皱褶却没有舒展。
江域身上的谜团太多,代表的意义也复杂又重大。他竭力控制自己的私情,不去思考江域本身于他的,只作为一个不知荣幸还是悲哀的见证者,去旁观无数人为之奋斗百年的造神计划,最终落幕会走向何方。
江域的床搭在原来有床旁边,顾程解释说地方太窄,只有这一块能放得下床,他原本出发点的确很单纯,但一对上江域黑亮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就带了几分欲盖弥彰。
好在江域心智可能的确还是个宝宝,他毫不介意的从自己的床翻滚到最里,撑着窗棂一骨碌爬起来,掌心贴着窗户发现新大陆似的对顾程大呼小叫:
“看!下雪了哎!”
启明星作为一个只有冬季的星球,下雪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考虑到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AI,顾程摆弄着床腿应了声,又加垫了层橡胶,好教两张床一面平齐。
江域摸了摸下巴:“我知道雪摸起来是凉的,但怎么从没有人提过,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顾程委婉道:“或许大家都比较忙。”
江域看他一眼,颇认同地点头:“那我们下去打雪仗吧。”
“我拒绝。”顾程言简意赅。
十分钟后,一脸隐忍着“我有病吗”的顾程和江域一起站在楼下,背景是肆虐的沙粒状雪片和花白烂尾楼,衬得他俩愈发像□□在冬日里的两座冰雕。
顾程一身军大衣给雪打湿一半,下摆已有结冰趋势。他活动着冻得不大灵活的指头摸出根烟叼在唇边,微型光枪打着火,没等吸那点红星就迅速湮灭在白茫雪片里。
生烟叶辛辣酸苦的气味呛进肺里,他立时低头咳嗽起来。
身旁登时响起江域紧张的询问:“你没事吧?”
顾程:“……没事。”
还没等他决定是捏两句漂亮话还是借机教育下江域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一个冰凉白影迎面呼啸而来,吧唧一声在胸前炸开满抔雪花。
江域在不远处朝他扬起笑脸,手里还跃跃欲试颠着个雪团,其圆润大小和刚砸他的仿佛一个批次生产。
“打雪仗吗?输了进ICU那种。”
最终是因下到膝盖的雪困得人寸步难行,两人才宣告停战。
顾程似乎是被砸出了血性,攥着一团雪趁江域不备从他后领塞了进去,而后对重复六岁和老爹打雪仗的幼稚行径感到十分羞愧,何况江域又觉不出冷。
江域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趁顾程一愣神的功夫,倏然伸手抱住他的腰,两个人一起重重砸进冰凉柔软的雪层里。
幸而雪层够厚,下面也没有无良路人留下的铝罐石头,顾程作为肉垫着地轻飘飘不很疼,只是后颈结结实实灌进去一丛雪,冰得他牙根不由自主打战。这笔账自然是要记在江域头上,顾程给冰镇的分不清气昏头还是冷静,仰头冷冷厉了江域一眼。
罪魁祸首却低下头,小动物似的将脸埋到他颈间,冰凉温润的蹭过他脖子和耳根,顾程不自觉一抖,一时竟分不清是唇还是雪。
他听到江域在耳边低声说:“雪是甜的。”
“数据库是骗人的,雪一点都不凉……很温暖。”
江域说完,没有温度的额头沉在他颈间,像是睡着了。
顾程却中了麻醉似的一动不动躺在雪里,脑子里一直回放江域刚刚那句话。
他说:顾程,你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