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顾麦

12、当我老了

　　好在舒星是不知道他的纠结的。舒星吃得好了，整个人心情就很好，拿着小碗想去挖冰淇淋球。张梓桓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了。
　　端回来两只小碗，一个是紫薯味的，一个是酸奶味的。
　　舒星开开心心地接过酸奶味的。张梓桓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很妥帖很细心的人，在一起甚至不必很久，只要被他接纳进入他的世界之后，他就会下意识地付出照顾。
　　可能这就是自小离家的孩子的必备技吧。
　　有张盼盼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冷场。张盼盼一边是舒星的闺蜜，一边是张梓桓的侄女，私底下对着谁都不好意思揭另个人的底。
　　这个时候就毫无顾忌了。
　　“星星，你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吗？”
　　舒星想了一下，还真不知道。张梓桓还挺好养活的，给什么就吃什么，吃什么看起来都挺香。可要说他最喜欢吃什么，舒星还真有点想不起来。
　　“香菜！”张盼盼斩钉截铁，超大声。作为一个打死也不吃香菜的人，她真的无法理解空口吃香菜该是一种什么样酸爽的体验。
　　舒星“噫”了一声，倒没怎么太疑惑。香菜她也吃的，所以并不能解答张盼盼的满目疑惑。张盼盼叹了口气：“嗨呀，你们俩。”
　　毕竟张梓桓是男生，又是从小离家。张梓桓的料她还真没多少。但是舒星就不一样了，朝夕相处的两年里，可以说，舒星的生活习性都已经被她透了。随口一说，都是张梓桓再仔细也看不出来的。
　　张梓桓听得专心致志。在这个情形下，舒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把冰淇淋塞给张盼盼：“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张盼盼窝在椅子里笑。
　　这样的一天，总是快乐比遗憾更多。
　　晚上舒星就拎着自己的包去了张梓桓那里。
　　张盼盼唉声叹气，深觉以后室友的日子做不长久了。张梓桓和舒星年纪毕竟都不算小了，等到了水到渠成的那一步，她这个室友自然不好再做电灯泡。
　　张梓桓洗完澡出来，没看见人。转了一圈，才发现舒星坐在地板上，开着落地灯正在看书。
　　来的时候，除了收拾自己的日用品，临走时正好看见餐桌上倒扣着的看了一半的书，顺手也塞进了包里。
　　灯很亮，舒星洗完澡后头发吹得半干，微卷的长发自然地铺散下来，自然地垂落在后背和胸前。舒星看得专心致志，甚至没有发现张梓桓已经走到了旁边。
　　张梓桓微微一顿，没有打扰她，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一会，舒星主动进来了，抱住他的腰。
　　张梓桓正在洗米和豆子，准备明天早上的八宝粥。被舒星抱住，没有回头，随口问道：“刚刚看什么，那么专心？”
　　“《万历十五年》，我之前还以为丢了，结果上周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从衣柜里翻出来了，就随便看了两眼。”
　　张梓桓去过舒星家里。舒星的书很多，有些看到一半的随手放在餐桌上、暖气上、茶几上、地毯上、玄关上、储物柜上……确实容易一不小心就找不到了。
　　“你要做什么？”舒星看着琳琅满目的玻璃瓶里的各种豆子：“杂豆粥吗？”
　　“差不多吧，还有各种米、百合、莲子、桂圆、银耳、山药之类的，”张梓桓挠了挠她的下巴：“可以吗？”
　　“当然，”舒星抱着他跟着移动：“好棒！”
　　细腰长腿、六块腹肌，手感超棒。
　　“我有的时候感觉……”张梓桓拖着舒星移动，慢慢说道：“哪天一觉醒来，就找不到你了。就好像偶尔路过的什么。”
　　他说得很慢，舒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房间里一时很安静，除了他洗豆子的水流声，只有他又轻又慢的声音。
　　“我以前都烂成了污泥、腐肉那种东西。可能一辈子就在这里这么过下去了，除了交社保，我还给自己买了很多保险什么的，老了之后可能去养老院，要是老年痴呆就最好了，没人来看我也不会觉得不好。”
　　舒星听着，又想笑又想哭。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才问道：“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不了吧？”张梓桓犹豫着道：“都这么熟了。”
　　舒星差点被他气笑了，“都这么熟了？”
　　“嗯，”张梓桓声音带着笑：“我连你家、你公司在哪我都知道了。”
　　舒星闷笑。隔着衣服，轻轻吹了口气。
　　张梓桓浑身一颤，差点把一锅洗好的东西全部倒进水槽里。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脸无辜的舒星，憋了憋气，张梓桓道：“小朋友，你在玩火吗？”
　　“张盼盼和我说，你们家的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婚后……啊！”一句话没有说话，舒星被张梓桓打横抱了起来，端端正正摆在了沙发里。
　　那动作，就像把一个歪了的萝卜扶正一样。
　　舒星的目光落进他沉沉的眼神里，一瞬间，舒星都有点愣神。
　　张梓桓伸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声音微哑：“乖，看会书吧。”
　　舒星眨了眨眼，睫毛刷过他的掌心。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张梓桓飞快缩回手，匆匆转身进了厨房，看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舒星托着下巴，轻轻笑。
　　张梓桓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无论是从过去的职业、还是现在的生活，甚至长相、态度……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一个非常绅士的人。
　　但事实上，他的性格简直正人君子几乎到了反差萌的地步。
　　算是自己小小的恶趣味吧，他越是正人君子，舒星越喜欢逗他。
　　不过……刚刚他的话，还是很让人难过。
　　舒星蜷在地毯边上，慢慢想着：我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无论是曾辞，还是贺书明，当初交往的时候双方都知道是朝着坟墓去的。所以想当然的，舒星对老去之后的规划里，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的。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互相扶持、相伴一生。
　　舒星的要求其实不多。她看起来过得自由自在，实际上却总在向往安宁平和的生活。安安稳稳的一段可长久的感情、耐心搭建的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无冲突、不起浪。
　　其实张梓桓也是这么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