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顾麦

11、趋光

　　短暂的休假结束，舒星还是要按部就班地回去上班，张梓桓去驾校报了名，想把驾照考下来。
　　张盼盼悄悄跟舒星说：“我爸妈都想请你吃饭感谢一下你了。我小叔上次去送东西，我妈都快哭了。说好多年没看见小叔这么精神的样子了。”
　　张盼盼没说的是，好事的邻居还想给他介绍个女朋友……
　　两个人正在逛街。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了，商场里已经上了秋装，夏装纷纷开始打折。舒星没什么一定要买的东西，但是也愿意出来逛逛看看。
　　舒星眼光好，看衣服有自己的态度。对于大手大脚、看见什么都觉得还不错的张盼盼来说，和舒星一起逛街，既能保住钱包、又能买到最合适的衣服。
　　上个月盘点工作室上半年收入之后，老板果断大手一挥，又招来了几个新的助理。这个月以来，她基本都能大小周休息了。
　　“以后说不定能我们还能岔开时间双休！”张盼盼美滋滋地盘算着奖金：“和工作室一起成长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舒星毫不留情地打掉了她正伸向一条灰色裙子的爪子。
　　“别看了，这条裙子打一折也不值得你买，”舒星瞪她一眼：“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穿这个颜色了，想想你多少灰色的衣服了！”
　　灰色的、均码的、宽松的、圆领的……T恤和T恤裙们。
　　张盼盼刚搬进来的时候舒星也很崩溃。可能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张家爸妈给她收拾的是全国人民无数件同款的粉色牡丹图样的床单、被套不说，就连衣服，都是大学女生最常见的那种。那套被套往床上一铺的时候，舒星艰难地别过了眼。
　　张家爸妈铺上去之后也发现了，这和舒星精心装修过的房子风格实在相差太远。没过多久，张盼盼回家一趟，再带回来的就是温柔的米白浅咖格子床单。
　　但是衣服风格这件事，舒星给她掰了两年了，现在也不敢说掰好了。
　　一看见打折凶狠的衣服就管不住自己的钱包，买回来穿过一次再也不想穿第二次的衣服，买了作甚？
　　张盼盼瘪着嘴把衣服放回去。一回头，舒星已经在对面店里了，正饶有兴趣地看一件男式的睡衣。
　　要不是舒星站在男装区，隔着老远，张盼盼本来真没有看出来这是一件男式的。天蓝色的底色，一只只圆乎乎的小猪头印在上面，看起来简直可可爱爱。
　　舒星捏了捏布料，感觉还不错，没怎么犹豫地就买了下来。
　　她有一套很相似的睡衣，不过印的不是小猪头，而是小熊。夏天嘛，本来天蓝色就显得清凉。
　　张盼盼吹了声口哨。
　　舒星大大方方地任她笑，不在意。张盼盼倒是突然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小叔也有今天。”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是舒星一下子就懂了，笑着去牵她的手：“好事总要最后才来嘛。”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盼盼说叫张梓桓出来。舒星支着头，有点犹豫：“我们昨天才一起吃了饭。”
　　“你很奇怪诶，”张盼盼道：“别人处对象不都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吗？你怎么这么冷淡？”
　　“你看的什么小说里说的吧？”张盼盼年过二十，童心未泯，喜欢各种甜蜜蜜的言情小说，喜欢磕甜甜的cp。舒星被她安利过好多次，时不时的也见过。
　　张盼盼扬了扬手机：“见不见？”
　　舒星笑着点头。
　　张梓桓现在基本属于半个无业游民，说来就来。
　　夏天将过，秋天未至。闷闷热的天气里，舒星提议吃火锅。清凉的空调房里，吃热腾腾的锅子，蒸走攒了一夏的闷热气息。舒星穿了一件很薄的白衬衫，挽起袖子还是觉得不安全，要了一件塑料的围裙。
　　张梓桓俯身给她系带子。舒星把长发撩到前面，露出素净的的后颈。张梓桓给她系好带子，帮她把头发放回来。
　　张盼盼笑眯眯地收起手机。
　　舒星伸手，要看她拍了什么。张盼盼笑，把图片发给她。
　　在网红工作室做助理，张盼盼已经很会拍照片了。她抓拍的照片里，张梓桓微垂着眼睛，分明看不清神色，看起来却莫名深情。
　　“盼宝照片拍得好棒。”舒星笑眯眯地保存了照片，给张梓桓看。张梓桓看了眼张盼盼：“发我一张。”
　　“我可真是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小灯泡，”张盼盼把照片发他：“都没奖金的吗？”
　　“请你吃饭行不行？”舒星敲了敲锅边：“肉熟了吧？”
　　这顿饭张盼盼吃得心满意足。
　　张梓桓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舒星不怕闷，自己活得就很有趣。不管是谁站在舒星的门外，都会忍不住想看看里面到底在做什么这么精彩。张梓桓也不例外。
　　舒星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她无论做什么都很专注，仿佛在做的事是什么特别有趣、特别重要的事。哪怕她只是在煎鸡蛋、或者吃麻辣烫。
　　张梓桓把肉捞出来分给他们俩。舒星看着他笑了一下，从筷筒里抽出来一双筷子，张梓桓一低头，舒星拿手托着，夹了一块肥牛送到了他嘴边。
　　坐在对面的张盼盼头也没抬，就响亮地“嘘”了一声。
　　谁说当初在公众场合互相喂食物腻腻歪歪没眼看的来着？现在怎么不嫌腻歪了？
　　张梓桓被她嘘得耳朵发烫，连忙低下头，一口吞了。
　　“诶，星星，你一般怎么叫我小叔叔？”张盼盼吃得开心，整个人都飞起：“我好像都没听过啊。”
　　“我叫张老师吧，”舒星想了想：“一开始是老师嘛，也勉强算个师生恋？”
　　“……算个屁，”张盼盼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们俩都多大了啊。”
　　“马上就三岁了，要上幼儿园了，”舒星已经吃饱了，正漫不经心地挑着碗里的花椒，随口道：“我是舒三岁。”
　　张盼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张梓桓就支着筷子笑。
　　其实在之前，张盼盼就和张梓桓谈过。张梓桓问他：“如果舒星不漂亮、没有房子、也没有车，你还会喜欢她吗？”
　　张梓桓没有犹豫：“会。”
　　“那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呢？”
　　张梓桓有点犹豫。
　　舒星有无数优点。但是对他来说，最动人的，却无疑是舒星坦坦荡荡的爱意。
　　如果这没有了呢？
　　张盼盼熟读言情小说千万本，自我感觉这个问题问得已经充分体现出了她的最高水平。却不知这个问题被张梓桓是如何放在心里、反复揣摩。
　　即使张盼盼离开。张梓桓在夜里醒来，也忍不住扪心自问：我在动心什么？
　　是沉醉于舒星给予他的充满了安全感的爱意，还是因为舒星像火苗一样的性格，让身处黑暗谷底的他忍不住趋光而行？
　　他有点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