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其一》且斗尊前

4、涛（下）

　　“所以，你是一个爱好换装的变态。”陆年斩钉截铁，无比坚定地说。
　　“这......小兄弟的说法比较偏激了，尽管也不是完全错，我只是喜爱化身为人间罪大恶极之人，与其他凡间的人类交往谈心，体会凡人的生活乐趣而已......”
　　“有被害妄想的爱好换装的变态。”楚十行认真的思考了很久，说道。
　　“二位小兄台，这种说法就有点伤人了啊，明明是一件无伤大雅的爱好，两位偏要把它丑化了，这就有点伤我的心了......”男子的魂魄明显在强忍着怒火，整个的外形都有点虚无了。
　　”你说，我们继续这样说下去，他会不会被我们气的消失？“陆年问楚十行，楚十行严肃的点点头：”大侠说的十分有道理，要不就让我来试试吧！“
　　魂魄如遭雷劈，颤抖了一下。
　　”所以，你装作渔民。把我骗到这诡异的岛上来，究竟是想干什么？“陆年恢复了严谨的态度，冲那个虚幻的人影问道，”还有，这两个傻子，是在你的计划之中，还是在你计划之外？“说着，他指了指白明和楚十行。
　　魂魄笑了笑：”小兄台，我把你拐过来，任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你要是想要知道答案，就请你去这岛上的宫殿里一坐，你意下如何？”
　　陆年想了想，迈开腿，向着岛的边沿走去。
　　“诶诶诶诶诶........小兄台，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怎么了？”那魂魄眼看着不对劲儿，慌忙用之前的方法将陆年从悬崖边上拉回。陆年一屁股摔在了草地上，不气不恼，歪着头笑道：“我又不好奇为什么你要留下我，我就走了呗，反正我可以一路打回去，再过上一会儿我的气息就能恢复了。”
　　魂魄似乎挣扎了一会儿，不由得尴尬的一笑，冲着远处大声说道：“你也别光看着了，来搭把手，这几个小东西，精得很。”
　　远远地想起了一个大笑的清脆声音：“我说你老秦啊，怎么连三个小娃娃也搞不定啊，你什么时候脑子磕到门框上了吗，还不是是得我出场。”听到了这句调笑，被称作老秦的魂魄嗤笑一声，又远远地回敬道：”那可不，老杨的脑袋不是也没我的好使多少吗？”
　　三人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里是一片浓浓的雾。
　　远远地，雾霭散开了，岛屿的深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地破开一层层的乳白色的雾，优雅的在奇石怪岩之间弹跳着。白明呆住了。
　　那个白色身影带着一切美丽的东西前来。
　　花香，鸟鸣，峰石贫瘠上的流泉潺潺，玲珑的玉璧，曲水流觞，扶摇而去的鸿雁，腾霄破壁的游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宛如仙乐伴随着，那身影一点点的接近了。
　　它的纤细的前蹄在青黑的乱石上轻踩一下，优雅苗条的身体随即灵巧的弹跳起来，像是一只白色的大鸟，灵活的飞翔在这平淡的背景上。
　　且放白鹿青崖间。
　　是一只白色的鹿。
　　雪白的鹿。
　　银色的修长的鹿角。
　　雪白的毛发上掩映着九色的纹理的美丽的鹿。
　　楚十行睁大了眼睛。陆年像是噎住了。
　　陆年想起了那四千两银子，但是又在一眨眼间灰飞烟灭。
　　他爱美胜过爱财。
　　他是坚决不会为了那一点点钱财抹杀这么美丽的生灵的。
　　明明不是人类，出现时，却使得陆年回想起起一些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类。比如，在乾的烟花楼宇里，见到过的一个绝色美人。
　　那个姑娘静静地端坐在花船中，那一刻，两岸的烟花声色，繁灯如昼，倒映在她身边的河水中，宛若是点点渔火。宁静而脱俗。
　　明明彻头彻尾的不同，但是，这只九色鹿带给他的美的震撼绝对不少于那个美人儿。
　　九色鹿仿佛散发着点点荧光，鹿蹄在松软的土地上敲打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着陆年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九色鹿的身体抽搐起来。那时，它的身体像是一团颜色，扭曲了，扭曲成一团看不清楚的混沌的东西。接着，那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它开始了延伸，开始长长。渐渐地，从它之中，分离出了一个人的形状。一眨眼，那个人形清晰了起来，陆年可以看见那纤纤的手指，细长的腿，以及流畅的轮廓，流水一般的长发。
　　这是陆年今天受到的不知第几次触及灵魂的震动。
　　他，刚才。
　　亲眼看到了一个兽变成人。

　　现在。
　　陆年开始了今天一整天的总结。
　　今天是十分奇怪而且完全不在他理解范围内的一天。他有以下的理由：
　　1.他亲眼见证了一个不可能的，跨越了种族的形态改变的现象。
　　2.他被一个变态、换装爱好者带着飞了起来。
　　3.他被两个精神年龄与现实完全不符合的傻缺吵了一路。
　　4.他竟然克制住了拼命打死这两个傻缺的冲动。
　　5.他认识到了好看的不只有女人。
　　6.他被两个神仙邀请到他们的宫殿里喝茶。
　　7.他在神仙的宫殿里喝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喝的茶。
　　借此，他得到了结论：今天之后自己可能能欣然接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令人头晕脑胀的奇怪的事物。
　　陆年捧着白玉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兄弟，怎么唉声叹气的？”悦耳的声音传来，坐在木桌对面的男人冲他说道。 “不是，也没什么，就是对我的脑袋冲击有点大。”陆年只好搪塞了几句，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幽怨的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男人，眼神里除了幽怨还是幽怨。那只九色鹿变成人类时，陆年是无比期待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女，基于之前九色鹿带给他的视觉印象。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长相美丽的男性。
　　还是那种身体的外形与女性十万分相似的。
　　这对于他的打击是一天之内最大的。
　　左肩突然像是进入了冰水之中一样寒冷，吓得他猛地一机灵，扭头看过去，只见是老秦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秦把他拉过来，凑在他的耳边，小心翼翼的耳语道：“小兄弟，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老杨他长得这么好看，你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女的，现在失望的要死？”陆年听了，稍稍思索了一下，肯定的点点头。
　　老秦将他放开，憋着笑扭过头，捂着嘴，好不容易才忍下来呼之欲出的捧腹大笑。
　　“笑个什么。”老杨狠狠地用眼神剐了他一下。“小兄弟，我长成这幅样子，我也不想啊，我就是长得女里女气的，我又能怎么样？你也不是第一个笑我的了，我也早就习惯了。还是省省吧，别老跟着这个傻子闹腾，他就是想听别人说我长得娘。”
　　陆年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明艰难的将茶杯放下，低头弯腰干咳了几声，楚十行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好一会儿，白明抬起头，带着敬畏的眼神看向老杨和老秦，哑着嗓子问道：“二位前辈，小女子还是不明白，为何要将我等带到这仙岛上。”
　　老杨怔了怔，思考了一会儿，拂袖起身，信步向着宫殿外走去。

　　方才陆年三人是身处于岛屿的中心，一座高山的腹地。山上的草木虫鱼，全都不是陆年曾经见到过的。
　　山上的岩石是青黑色，而花草树木全都是浅浅的淡青色，宛如发着荧光一般，偶尔在峰石回转间见掩映的一汪潭水，却散发着琉璃一般通透的光。
　　老杨和老秦走在前面，不知为何，陆年三人就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你们之所以被我们选中，前因后果可以由我滔滔不绝的讲上三天。我知道这会很难理解，但是，还是得长话短说。”
　　老杨走的飞快，他眼神凌厉，急匆匆的，身后的白色长发飘了起来。
　　“其实我也奇怪，为什么会是你们这三个论天资也平庸，论修为更是扔进了人海就捞不出来的小家伙。要不是老秦算的卦从来没有错过，我一定会逼迫他再杀一只乌龟来确认一下。”
　　老秦嬉皮笑脸地插到：“我算的卦那是必须得准啊。”
　　老杨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然，你们好奇的肯定是我们选择你们来做些什么，这我就不必解释了，你们过一会儿自然会明白的。”
　　“不过，我可以事先告诉你们你们这三个小娃娃这个选择的重要。”
　　“你们将要被要求成为守护一方水土的人。现在，我可以断定，在人类的世界中，你们的身份，你们的地位都是不高的。你们死了，没有人会管，没有人会因此而死。然而，今天之后，你们的命，就将要增加几万几亿倍的价值。你们将会成为人类的世界、兽类的世界、这整个世界上最最至关重要的人。”
　　老杨说的呼吸急促，匆匆忙忙的在盘山小道上转了个弯儿，一甩衣袖，催促三人和老秦的魂魄跟上。
　　老秦不紧不慢的跟在老杨身后。他拍拍陆年的肩膀——陆年又是一次感受到了冰冷的触觉——小声的咬起了耳朵。
　　“孩子，老杨就是喜欢卖关子。怎么样那，我先跟你说了吧。老杨走的这么急呢，是实在不耐烦了。他啊，等你们这一天已经等了几百年了。”
　　说着，老秦瞥了一眼老杨，确认他没有听见，放心的继续说：
　　“其实啊，我和老杨呢，是一个真正厉害的神仙的随从，不过，我们沾了他的光，也成了神仙。你是不是听说过，神仙可以长命百岁，与天地共寿，与日月同庚？”
　　陆年听了糊涂，想了想，点点头。故事中的神仙老爷们都是不会老的。
　　“错啦。神仙是什么？是厉害一点的人啊。你看你们人类的那些故事，什么英雄啊，帝王啊，只要有一些成就，做过一些厉害的事情，还不都会被吹捧成神仙？所以啊，神仙们，归根究底，不还是人么？和所有的人类一样，会老，会死。”
　　接近了山顶，天色渐渐地暗了。漆黑的天，混沌的云流淌在繁星之下，还带着一点点夕阳的光辉。身侧的一切只有乳白色的大雾，朦朦胧胧的。身后，楚十行和白明开始体力不支，想着要休息。
　　老秦叹了一口气。
　　“老杨他不一样。他是九色鹿。这是一个神奇的物种，也是唯一能做到不老不死的。要想让他们死去，只有了解心中所有的挂念，才可以自在的上路。”
　　“他已经活了太久了，今天，你们一来，可以了了他的牵挂，才好让我们兄弟三人一道痛快的上路呵”
　　接近了顶峰，云雾渐渐地淡了。
　　“想不想知道，我和老杨守护一生的神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陆年迷茫的摇摇头。
　　云雾稀薄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
　　登上了顶峰。
　　陆年看见了云雾背后的，山峰背后的风景。

　　那是一片茫茫的花海。
　　青蓝色的牡丹花悠悠的摇曳在风中，连成一片，连成一道。
　　青蓝的花，雪白的叶。
　　天空中游过发光的鱼群。
　　在花海中间，静静地矗立着一个青年的背影。
　　也是像老秦一样的，透明的魂魄。
　　“去见见白虎神大人吧。”
　　老秦的声音淡淡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