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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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在陆年的耳边接连不断的响起。他惊醒了，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真实的梦。在梦里，他回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夜。谁说的梦不真实？一切都恍恍惚惚了，宛若那时候恍惚的雨幕下面的那一夜树影婆娑的泪水。
“门下第四十四徒，陆年，陆远。欺师灭祖、无恶不作、丧尽天良，今日师门不幸，不得留此孽种，为师应当大义灭亲，清扫师门。孽徒，你可有什么话狡辩？”
陆年倒在泥泞的树林底层，抬头看着树顶上的一个个白衣人影。他数过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其中几张还曾经对他腼腆的笑，有几张脸对着他红了......
“可还有话狡辩！！”师父高声叫道，林子间的鸟扑啦啦惊起一群，恐惧的冲向了稠密的雨幕。
陆年默默地又让雨水流进了眼眶，再流出来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了。
空空荡荡的相山回荡着恐惧的鸟鸣声、树叶作响声。
“师父，孽徒——感念您的教养之恩，感恩五年收养，感恩五年倾囊相授。我不想离开师兄弟们，还有，我也不想离开这相山.......” 陆年突然大声叫了出来，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一边书上的几个人吓得愣了一愣， “师父，徒儿有错，孽徒罪该万死，孽徒.....” 陆年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了，深吸一口气，大叫道：“师父请让孽徒留下！无论是当个端茶倒水的奴仆也好，还是让我当门口的看门的也好，请让徒儿留在这里！”
说罢，陆年翻身站起，冲着不远处那个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几个同门吓坏了，还有人哭出声。
是他们同窗五年的手足啊。
曾经的陆年，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腰杆那么硬的年轻人，那个潇洒的年轻人。
陆年跪下了，他磕头了。
师父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到底是自己的徒弟。然而，她嘲讽的一笑，破口骂道：
“你可还记得门规里说的？我门弟子，不可求人，不可跪，不可叩首！门规的第一句你都不记得了，像一条狗似的摇尾乞怜，你觉得我会可怜你吗？你还谈什么留下？欺师灭祖，目无尊长，我们还要把你捡回来，你把我门当成什么了？！” 令陆年恐惧万分的那句话终于说出来了：“今天本来打算看在你好说歹说也曾经为师门出过力的份上，废了你的武功，便赶你走了。如今这番看来，你这厮死性不改，放出山去恐怕也是祸害人间，那为师便替民除害，斩杀了你这祸害！！！”
轰的一声，陆年的耳朵中爆炸了。
斩杀.....
这句话在他的耳中不停的回荡，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
果然。
师兄告诫他的是对的。
师父就是想要杀了他。
潇潇的雨夜，一地的血色。树叶依然是在摇荡着，如同这雨水，流淌着，哀伤的，无助的，哭泣着，在惨嚎的风中孑孓的发出着哀悼的悲声。
陆年于是抹了一把脸。
果然，和每次梦到时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流满面了。
他支撑着自己爬起来，抬头向天空中一望，呆住了。
头顶上是炫目的阳光。
初夏的太阳很大，密密麻麻的光线照花了他的眼睛。突然被光亮填满的眼眶收到刺激，他把眼睛闭上了。
陆年心里鸣声大作。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有信心，他想要睡上两个时辰他就不会多一炷香。他预想的是，自己休息上两个时辰，直到凌晨，差不多就可以去找寻九色鹿了。
可是，现在这太阳，怎么说，也不像是凌晨啊，倒像是，已经晌午十分了。
陆年往前一看，老渔民仍然在气定神闲的开着船，不时还哼几句小曲儿。
这个渔民......
陆年看看脚下，只见这对小鸳鸯还正在互相拥抱着酣睡，一脚踹在白明脸上，又一脚踢在楚十行两腿之间。“两个睡得跟死猪似的，该醒了！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伴随着楚十行的惨烈尖叫，以及白明的哭泣声，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终于醒了过来。
“大大大大大侠......大侠您这是......””嗷嗷嗷嗷哦啊哦嗷嗷嗷啊啊痛啊。”
陆年警惕的看着那个渔民。
能把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迷晕，还能驾着船驶过危机四伏的远海，怎么想，这个渔民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陆年拔剑横在了老渔民的脖子上。
“你想干什么，你是什么人，你要把这船带到哪里去？”他冷冷的发问。
那个老渔民面不改色，甚至嘲讽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叫我一直开吗？”
陆年狠狠一咬牙：“该死.....” 手下的剑微微用力，割破了老渔民脖子上的皮肤。 “再问一遍，你说不说？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老渔民老谋深算的一笑：“那也随您，可是，把我杀了，它们可就没什么顾虑了......”说罢，向着船边瞥了一眼。
陆年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之间船边簇拥着密密匝匝的恶兽。他的脊梁瞬间被汗水淹没。
它们虎视眈眈，面露凶光。一只趴在一只的身体上，紧紧的盯着它们的猎物。
陆年吞了一口口水，气愤的撤下剑，回头望着船尾走去。
楚十行和白明这两个草包，早已经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要是说陆年这两脚他们还敢争辩几番，但是，当白明看见船边上的层层叠叠的恶兽时，两人全靠王公贵族家中良好的教养才克制住了尿裤子的冲动。现在，他们二人正瑟缩在船尾，不住地发抖。
陆年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叹了一口气，抬头对他们说：“倒霉了。”
楚十行瑟瑟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大侠何出此言？”
陆年白了他一眼，哀叹道：“我们都被这个老头子下了药，估计早已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不知道他把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我们现在离铙估计已经有十万八千里了。现在我们都无法反抗，你们感受一下气息流转，我方才试图出手的时候体会了一下，气息被压制了，估计还是那种药的效果。也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干什么，只好听天由命了。”
白明听了，惨嚎一声，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楚十行赶快伸手抱住她，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人中，揉捏了一会儿，白明才悠悠转醒。
“话说，大侠您原来会说这么多话啊......”楚十行不知为何还有心情说闲话。
陆年瞥了他一眼，“因为我知道你们打不过我，所以跟你们多说几句话也不会让我送了命啊什么的。”
楚十行吓得不轻，只好讪讪的坐下了。
陆年监视着老渔民的一举一动。
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老渔民要费那么多的力气把他这样一个普通人给带到海上？这样做有什么用意？有什么好处？他的过度使用了二十年的脑子终于不够用了。
但是他没有那个心思揣摩这个老人的动机。
“大侠......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闻.......夏天的海上，会有老渔翁把人带到海上的一个小岛上，上了岛的人，一个也没有活着回来过........”白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响起，楚十行赶忙俯下身搓揉她的头发，不停的安慰她。但是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无论楚十行怎么做，都是无事于补的，白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年的精神有了那么一点疲倦。
这对狗男女明显比自己还要年长，怎么一举一动都像是三两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呢？？
陆年看着万里无云的，明澈的，洁净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了少有的无奈。
船又在碧波凌凌的海面上行进了几个时辰，转眼已经日头西垂，黄昏了。
陆年抱着剑，生无可恋地盘腿坐着。
现在，经过思考，他确定自己很难受，有以下的理由：
1.他有点晕船了。
2.这对儿狗男女在他的身边从未停止过哭泣和惨叫，对他的休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3.船外的一些恶兽对他的虎视眈眈使得他如芒在背。
4.动物的腥臭味使得他的呼吸不太顺畅。
由此看来，现在这种昏昏欲睡而且头脑混沌的情况并非任何人的暗算或者是由于自己的修为过浅，亦或者是自己抗压能力不精。想到这里，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陆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要是自己被迫一直在这艘该死的船上待着的话——他可能会选择成为那些恶兽的粪便。
他绝望的向着船头望去，那个老渔民还在愉悦的哼着走调的歌曲。突然，陆年瞳孔一缩，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
白明和楚十行自然感觉到了陆年的动静，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
远远地，只有一个轮廓。
有一个岛。
浮在空中的岛。
他们呆住了。
老渔民将船停泊在岛的阴影下。终于，他悠悠的回过头，冲着后面瞠目结舌的三人微微一笑。然后，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召唤的动作，陆年只感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便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了，被老渔民的手牵引着向前走了过去。旁边的楚十行和白明亦是如此。
老人就这样，像是使用了一根无形的绳子牵拉着三人，向上飘起来。
陆年感到一阵气血上涌，脑袋里面像是有人在大力敲钟一样，轰的一声响了起来。无论他的修为有多高，他都不可能飞起来。但是，现在，这个老渔民，带着他飞。
放眼过去，是辽阔的海面，以及浩浩荡荡的兽群。陆年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震撼。
他从来没有到达过这么高的地方，哪怕是相山最高的高峰，也没有这种浩大的视野，以及这么神奇的风景。
风在陆年的脸颊旁边呼啸而过，带着一些咸腥味，使得他无比的清醒。
老人带着这三个真正目瞪口呆的人徐徐降落在了岛上。
终于触及了坚实的陆地，白明和楚十行一下子就倒了下去，呼哧呼哧的喘气，伸手拥抱着地面上的青草。陆年扶着膝盖深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气息，抬头，就看见那个渔民竟然直直的倒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摸摸鼻息，不由得大惊失色。
怎么？就这么死了？
“带你们来的人不是他。”
忽然，陆年听到一个男子的醇厚声音，连忙抬头去寻找，那对小鸳鸯也慌忙注意起四周。
“是我。”
站在陆年面前的，那个青衣英俊男子的魂魄，正冲着他微微笑着。
陆年愣住了。
怎么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