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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之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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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洞,黝黑的情形折射入眼,再一次勾起了沉香心中难耐的郁痛。
当年下令毁去昆仑雪洞的人虽然是玉帝，但实施之人，却是他刘沉香。
只因为，那写错案的文卷，势必要找一个正当的法子以予取回，而公然来此销毁这个雪窟，正是去出文案的大好机会。
当年的他立在洞中，心中所想，全是舅舅千年以来，在这洞中曾经的一言一行，同样的，也是在这里，他们知道了舅舅的处境，与无可奈何的悲凉。
华山，乾坤钵……还有开天神斧，这一连串的真实，就好象是一个可怕的牢笼，疯狂的肆扰着他的心神。
现在，也是如此。
转身向雪洞后的两个洞穴走去，那是当年的木公为舅舅特意设下的考验，到最后，没有用在舅舅身上，反为他刘沉香开启了成为天地大孝的传说。
对木公，他是真心的爱戴和尊敬的，只因为，舅舅千年来，除了哮天犬，不，甚至对哮天犬，尚且没有那样开诚布公过，而木公，却是他千年，唯一可以放纵自己心神，商讨大事的挚友。
只是，如今，除了这空荡黝黑的洞穴，什么都没有再留下……只有回忆，冲刷着以往的记忆，永生不忘。
[这里……似乎有人来过。]
心中虽然伤痛，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将一颗心放置到一个脆弱的位置，手指抚摩过地面上浅得几乎看不到的雪上印记，沉香皱着眉，回头看向不远处探察线索的两人。
[会是杨戬大哥么……这里已经成了这样，昆仑山上的山民应该不会来此处，又有谁会光临这个地方 ？]
哪吒也点了点头，紧握着弹珠的手又一次收紧，面上满是惊惶和期冀。
然而沉香却不愿意想太多，水镜中的三千年，已经让他彻底明白了，当一个人的希望过大之时，失望所带来的打击也是无法承受的，在没见到真相之前，他再不会如此轻易的下一个决定和定论，永远都不会。
一旁的小玉却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一个黑黑的角落，直到沉香觉得奇怪，上前轻轻的拉住了妻子，她才忽然激动的哭出了声来。
[沉香……当年你来剿毁雪洞之时，可曾见过这个？]
沉香一愣，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却见夕日里舅舅曾经坐过的角落里，虽然是凳已然不在，可那个角落中，分明便放着一个完好无损的酒坛。
而当年，这个角落之中，哪里有什么酒坛的踪影？就连那石凳，也是由他的手，亲手毁了去的。
放开了妻子，沉香大步上前，一把将那酒坛举起，手下微沉，竟还有半坛美酒，轻取去了坛塞，一阵极淡的幽香飘散出来，却是沁人心脾的芬芳。
这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立即让小玉一个惊诧，直直的便坐了下去，半晌，才痛哭出声，哽咽地抬头，向沉香连连点头。
[这是……沉香，这是弹指流年……这就是当初舅舅骗我喝下的弹指流年……不会错的……我永远都记得这味道……舅舅……舅舅……]
弹指流年？那种舅舅为了让让小玉忘却前尘，而专门交换了的酒么？
此世之上，除了他，又有何人能酿造出这样香醇的弹指流年？
真的是他么？可是，为什么……当年那样的情况，舅舅他……舅舅他又是如何逃出升天，瞒住了那死物的呢？
将酒坛封好，看向身边的三太子和小玉伤感而悲痛的眼神，沉香心里滑过的，是浓浓的不安，这才想起，这么多年了，从破阵到现在，有一处地方，却是谁也不曾前往过……
眉头骤然蹙起，沉香的心里，刹时间，竟也有了一种期待。
[三太子，小玉，我们去玉虚洞看看吧！！]
凭着记忆，走到了洞门口，小玉此刻眼中依旧带泪，想起当日杨戬便是在这里抹杀掉了自己的记忆，心中更是难耐的痛了起来。
事隔多年，那门口杂乱的荆棘之上，枯萎的白花仍在，人却非当年的天真无邪。
沉香知道小玉此刻心情，不再说话，只是伸手将妻子的手紧紧的握着，领着哪吒穿过了杂乱的荆棘，遥遥的，已经见到了修整得一尘不染的玉虚洞门。
果是有人在此处居住！
只见那洞门虽然紧闭，门端前的荆棘却早被修理得整整齐齐，隐隐暗含阴阳五行阵法所在，其间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百年罕见的紫色冰兰，盛开在地面薄薄的白雪上，别样的清新雅致。
小心避过阵法中要害之处，沉香心中的那份期冀越来越浓，恐惧感却也随之水涨船高，看着那扇大门越来越进，竟好似连自己的心，都快被逼出了胸膛了一般。
修长稚嫩的手指抵上门扇，轻轻一推，那门扇应声而开，有些难耐的紧闭上双目，许久却未听到动静，睁开眼看时，那空旷的洞里，却是毫无一人的踪迹。
双眼在洞中徘徊，心中的跳动却是越来越激烈，那一桌，一榻，宽大的书架上整齐地排满着各类书册，还有洞边那一派长长的明灯，熟悉得就似昨夜之梦一般。
惟独少了的，就是曾经的真君神殿，那时时被悲伤包裹着的黑暗气息，这里虽然不通天光，却不知是谁，竟千里迢迢的从泰山之顶，取下了天地孕育的光莹神草，将这洞中照耀得温暖而明亮。
案几上放着的，仍是几本稍显得有些破旧的书，想来是居住在此的主人时时翻阅而成，这样一个熟悉的环境，一个熟悉的气息，让沉香不由自主的上前，将那几本书稳稳的拿在了手里。
轻轻翻开第一页，却不是什么名作，看上去却很是熟悉，那诗，那词，那画，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见沉香脸上微带诧异，小玉也不由得有些好奇，急步走到他的身边，向他手中的书册看去，忍不住，便是一声低呼。
[这……这不是我和娘做的诗么……还有这画，可不是那一阵子，外婆上天任女仙之首前，在刘府写的么？]
想起刘府的日子，小玉心中又是一窒，哆嗦的手翻看着那堆书册，只想给自己找一份安慰。
沉香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更不言语，放下一卷，又拿起另外一卷，细看之下，更是愕然。
那册书卷之上，竟密密麻麻的标述这一些极为古老的文字，似咒语，又似是什么信笺，仔细回想间反倒忆起，似乎在那水镜之中，随母亲在别苑之时，经常在那文案之上出现这样的字符。
哪吒从适才看到这懂中摆设时，就闷了声不再说话，眼中却满是欲落不落的泪水，直到沉香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才忽然一个凝神，连忙示意沉香等人禁声。
沉香一惊，秉住呼吸，这才听到，那洞门之外，似是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一声声的踏在雪上，发出轻微的“苛察”之声，将几人的心又一次吊了起来。
半晌，洞外脚步声骤然一顿，接着，一个清冷低沉，好似天外之音一般的熟悉声音从洞外传来，直震得人心不住的跳动。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洞里的朋友，既然看中在下的洞府不妨现身一见，何必鬼鬼祟祟躲在洞中，让在下看之不起。]
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沉香一个箭步扑向门边，只是一个起首间，狠狠拉开了门。
那一刹，门外之人和门中三人都同时怔住了，之间那洞外漫天飘雪之间，一人玄衣墨扇，优雅得好似天神一般，不染半点尘埃，清新脱俗得好似随时都可消散去了一般，可身躯，却又是那样的挺拔修长，没有半分在刘府中凄惨的模样。
门外，杨戬在看到沉香的那一刻，心里的震惊头一次全无掩饰的表现在脸上，俊秀的眉峰微微一蹙，心头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心思，随之涌上的，是更多的悲凉，面上的惊诧一掩而过，又换上了那副曾经阴冷的面容。
[是你……？]
冷冷的开口，杨戬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口中的话，却叫沉香三人心里狠狠的一痛。
[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我，沉香。]
微微抬头，沉香的独目对上了舅舅那双深沉的瞳孔，这一次，他终于从他的眼中看出了那一份无奈，一份凄凉，还有那被他深深埋藏在心中的痛苦绝望。
对面的三人都不再做声，都缓缓的低下头，甚至于，杨戬竟从那里，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有些不解的看着三人反常的行为，杨戬的目光却落在了沉香黑色的眼罩上。
沉香的眼……如何会成这副模样？
难道这三界之中，竟还有谁，会伤害到这些他所关怀这的人们么？
未及他想通，眼前三人的身影竟都是一晃，待他反应过来，便只看到了三人长跪不起的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悲凉的歉意从三人底着的口中传来，到最后，竟是越来越大声，当沉香那一声舅舅出口，杨戬的心里，便已经明了了大半。
[舅舅……舅舅，沉香错了，我们都错了……舅舅，沉香无知，竟让您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偿还不了我们欠您的债……可是舅舅，外甥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为我们吃苦了，和我们回家吧。]
心底一直被隐晦的伤痕，头一次，被这样的话语轻轻的慰藉着，杨戬皱起了双眉，目光落在小玉和沉香面上，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动。
那曾经期盼而不可得的梦想，真的还会有实现的一天么？
走了那么长的路，就在他已经疲惫到想让自己永远休息的时候，竟真的，能有这样机会，让他回头么？
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扶上沉香的肩，连带着他，把哪吒和小玉一并从地上扶了起来，杨戬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微微的向几人点点头，淡淡的瞄了瞄懂里，吐出三个字，头也不回的率先进了洞里。
[进去说……]
沉香又见舅舅，此刻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连忙朝妻子点点头，领着哪吒二人，随在杨戬身后，合上了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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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的赶回昆仑，哮天犬心中乐得开了花，脸上笑容片刻不减，只恨不得自己飞起来去向主人禀报。
七年的收集，那种在黑暗中剿杀魔物的日子终于是要到头了吧，下个月圆之夜，也就是他们主仆最后一次猎杀魔魂的日子。
时间，地点，甚至数量，他都已经调查的一清而楚，想来这次，主人一定会很高兴吧。
洞门口，纷飞的飘雪挡住了门前杂乱不堪的脚印，独留下一片洁净的白，然而，这雪挡得住世间一切的真实，却挡不住哮天犬的鼻子。
才到门口，那冷风中传来的几缕气息，当即便让他的心神凝了起来。
这味道……这味道……
他不会忘了，就像他用不会忘记主人的味道一样，这样的气息，他至少也打了二十年的交道，更何况，当初主人忍辱负重，最后却被伤的体无完肤，以这样的代价来交换的人，可不正是他么。
刘沉香，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主人……哮天犬此番便是拼了命也不会在让你伤害主人一根寒毛。
伦起骨杖，哮天犬此刻脑中烧着熊熊怒火，早忘了自己主人也还在洞里，也忘了自己的法力，和沉香比起来，不知差了多少。
“轰”，洞门处，一声巨响传了过来，当即打断了正默默谈话的四人，沉香抬头，看到的却是哮天犬发红得几乎喷火的眼睛。
杨戬看着这笨狗的神情，自是早已猜出这笨狗的想法，这边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开了口，将那笨狗的眼神转移到自己身上。
[哮天犬，让你打探的事，办好了？]
哮天犬头一眼看见沉香，后一秒却被自己主人依旧冷若清风的声音唤醒，这才看清洞中阵仗。
只见这沉香正静坐在主人对面，而小玉哪吒两人，则围着主人坐着，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人人面上，甚至包括主人的脸上，都有着一丝明显的感慨，相较之下，倒显得沉香几人更为颓然。
现在是什么状况……？
懵懵懂懂的走到主人身边，哮天犬依旧不忘回主人的问话，想起今天的事，忍不住的邀功之心又蹿了上来，讨好的任主人的手摸上自己的头，笑道。
[主人放心，下个月圆的时候，那些个魔物聚集的地方，就在这昆仑山脚下，那时侯，主人您的心事，也算是完成了。]
杨戬默默的点点头，更不答话，眼睛却从这笨狗身上移下来，向沉香略扫了扫，依旧那样的云淡风清。
伏羲水镜的事，他总是不曾想到的，这样一个神物，其功能竟如此古怪，想来，便是当初将他从封神台取出的玉帝，也尚没有窥视其中奥妙吧。
千年的跟随，也难怪沉香会愧疚至此，然而其中的关键，他也不愿再提。
老四的死，到现在，即使沉香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可如今之事，他又能去责怪谁？
说到底，害了他的人，终究还是自己。
看着舅舅那双幽深而睿智的眼睛，沉香此刻却觉得心里似有火在灼烧一般。
看了三千年，眼前这个人的心思，他一看就能明了少许，舅舅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分明有这一丝无奈和悲凉。
从封神台之事到如今，便是舅舅的耳目闭塞之致，相信也会知道梅山老四的死讯了吧。
可眼下，他明明知道，他兄弟的死与眼前的外甥脱不了干系，可他投来的目光中依旧只是自责与无奈，根本没有半点询问和责怪的意思。
舅舅……您便总是这样，将所有的错归咎在自己身上么？
默默垂头，沉香十年来不曾滴过的泪水，头一次溢出了眼眶，却强低着头，倔强的拭了去，不遇那让杨戬看到自己的失态。
[杨戬大哥……]
一直听着沉香讲述的哪吒此时再忍不住话，腾地站起身来，跪在了杨戬面前。
[杨戬大哥，哪吒这些年来误会你这样深……你……您当真不怪哪吒么？]
见得这个封神时期的小友如今一脸懊悔的跪在地上，哪里还有往日丝毫的意气，心中不免有些难过，急忙伸手将他扶起，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小鬼，个子长不大，心还长不大不成，别站在那里哭哭涕涕的，叫人看不起。]
一席话，反让哪吒想起了当年战场，杨戬大哥为逗得他开心，故意与他比试高矮的情形，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又掉了下来。
小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口中不说，心里却万分的难受，眼看着杨戬的身体虽然没有在刘府中的憔悴破败，但是此刻的他面色竟也依旧泛着苍白，心中更是难过，忍不住上前偎在了杨戬怀中，就似当年，在神殿中一样，泪水却不住的洒在杨戬的胸前。
[舅舅……您好坏，明明答应会和我们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您好坏……]
感觉着杨戬那双依旧温暖的手温和的抚上了自己的头发，小玉心里更是酸痛难忍，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抬头直视着杨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舅舅，和我们回家好不好~和我们回家，娘她一直都很想您……沉香……沉香也还需要您好好教他的，还有我……还有我们大家，和我们回家好么，我会和沉香好好的孝敬您的，我发誓。除非……除非您……真的不愿意原谅我们了……]
看着小玉无邪的眼睛里涌起的悲凉和期待，杨戬心中的波澜再一次被这温馨的依赖所触动。
回家……
这样简单的一个词，却是他曾期冀千年也不可得的梦想，而在自己的心底，他不只一次的描绘着这个家，有父亲，有母亲，有妹妹，有大哥，还有外甥和小玉……
独独没有他自己……
如今，这心中的冀想，竟真的，可以为他，留下一个位置了么？
低头看向小玉，那双忽闪的大眼睛里，还有着紧张的等待与害怕的失落，而身边的沉香，竟也露出了这样希冀的表情。
他们是在怕么？怕自己的否定，怕自己的心中还有恨。
可是，从开始起，他的一颗心，又怨恨过谁？
没有，从来没有……
纵然有失望，纵然有无奈，纵然有悲凉，纵然有绝望，但是他明白，他从不曾恨过任何一个人……
从不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