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窒息(二) ...
-
“这座本丸…之前的确有一振薄绿。”
三条部屋里,今剑的神色有些低落,他看着面前曾同为义经公麾下的同伴,继续道,“不过早在半年前,就因战斗而重伤碎刀了。”
果然吗…回想起之前兄长的话语,膝丸对此不算意外,可比起这个,更让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今剑,兄长为什么会眼盲?主人不愿为他手入吗?”
“不是的,主公大人非常喜欢髭切的!”怕膝丸误会了审神者,今剑急忙摆手,“在薄绿没有…碎掉之前,髭切一直在担任这座本丸的近侍,是主公大人最信任的付丧神。”
“那,为什么……”
坐于不远处门边的付丧神悠悠道:“他将自己封闭起来了。”
膝丸一怔,猛然回头。
“封闭了眼即可不再看,封闭了心即可不去想,他在那座院落里画地为牢,不愿离开半步,”一身绀色暗纹狩衣,容貌清俊绮丽的三日月宗近微笑着侧过身,“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不过,你救不了他的,膝丸。”
“听从他的话,去寻主殿再为你召唤一振髭切吧,”被誉为天下最美之刃的付丧神声音带着温和的劝告之意,听起来却无端让人更加恼火,“忘了那座院落,对你对他都是一件好事。”
如夜空般醉人的深蓝色眼眸中,那弯新月美的惊人,所说之话却格外尖锐:“毕竟,那振髭切已经废了。”
只会在兄长面前露出柔软一面的太刀付丧神当即冷了表情,金眸锐利的宛如择人而噬的巨蟒,“三日月宗近殿下,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察觉到屋内蓄势待发的气氛,今剑无措的苦了表情,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身边膝丸却已经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离开,“失礼了,告辞。”
看着回廊上好友远去的身影,今剑磨牙,叉腰瞪着依旧一副悠闲模样的三日月宗近,“三日月,你明知道髭切对薄绿有多重要,干嘛还要和薄绿说那种话!”
三日月宗近不回话,反而低下头,看着茶杯中漂浮的深色茶梗,慢悠悠道:“昔日,我也曾于战场上和髭切共同战斗,将彼此的背后交给对方…那段时光对我而言,可是格外愉快的回忆啊。”
“那你……”今剑的话一顿,又拧起了眉头,“你是故意对薄绿这么说的?好奸诈!”
“奸诈,哈哈…是呢,”三日月宗近没有反驳,他轻笑着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权当,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吧。”
希望那意气风发,曾带领整个本丸前进的源氏惣领,能恢复往日风采。
***
怒气冲冲的从三条部屋离开后没多久,膝丸也很快消了火气,他来到髭切居住的院落门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总之,他是绝不会离开兄长,更不会搬出去住的……回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昏暗空旷的房间里,兄长一身苍白和服,清瘦黯淡的模样,膝丸抿了抿唇,不让那点酸楚不争气的从眼里溢出来。
——兄长他,和之前那振膝丸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所以才会在那振膝丸碎刀后,将自己糟践成了这副样子。
可我也是膝丸啊!薄绿发色的付丧神在门外委屈又心疼的想,就由我来代替那振膝丸,照顾兄长,让兄长重新振作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兄长以前可是本丸的长期近侍呢!被主人信任宠爱,我在离开天守阁前,主人不是还拜托我照顾好兄长吗!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膝丸深吸一口气就要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去,然而比他更早一步的,是拉开主屋纸门的那只苍白瘦弱的手。
此时,髭切恰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膝丸心头一跳,刚升起的那点勇气顿时又偃旗息鼓,他无措的站在院落外,看着兄长步履缓慢,小心翼翼扶着门走出来的样子,几乎就要忍不住冲进去扶住对方。
院内,髭切摸索着拂开了飘落一地的樱花瓣,坐在门边的木阶上,沉默的抬头望天,带着病态的柔美面容在晴日下苍白的令人心惊,那双本应与膝丸一样明亮的金眸黯淡无光,没有半分神采。
下午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晒的人发困,奶金发色的付丧神披着白色外套,靠在木阶边的柱子旁,微微眯起眼的模样像只美丽而慵懒的猫。
许久后,一阵微风带起满院的樱花瓣盘旋飞舞,膝丸从风中听见了那声音极低的呢喃。
“…膝丸,我很想你。”
**
最后,膝丸还是全然不顾髭切反对,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强行进驻了主屋。
“兄长看不见东西,很多时候会很不方便的吧?”面对髭切冷淡的撵人,薄绿发色的源氏太刀一边收拾被褥行李,一边顶嘴的理直气壮,“我是您的弟弟,有义务照顾好您!”
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髭切又恢复成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靠在墙边道,“…随你。”
“您这屋子总是不见阳光,很容易潮湿发霉的,”膝丸唠唠叨叨的撸起衣袖,就要开始大扫除,“兄长,房间里有什么不能动的东西吗?我要把这里全都整理一遍。”
髭切不搭理他,膝丸也不气馁,他早就做好了与兄长打持久战的准备,何况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中还要好上不少——至少髭切没有横眉冷对,拔刀追着他砍不是。
“兄长,这个铁盒子都生锈了,要扔掉吗?”
“兄长,您这怎么还有本丸的值班记录?!用不用给主人送回去?”
“…兄长你的源氏派都长霉了!不行这个一定要扔掉!”
主屋看起来空荡没什么东西,膝丸收拾起来却翻出了一堆陈年老物破铜烂瓦,他一边拧着眉头收拾杂物,一边喋喋不休的与身后沉默的兄长说着话,原本死寂压抑的室内终于多了些生机。
在膝丸看不到的地方,髭切听着久违的念叨,眉眼中流露出几分落寞与怀念。
**
兄长每晚都会做噩梦。
这是与髭切同住半个月后,膝丸才逐渐意识到的一件事。
这不能怪他粗心,实在是髭切做噩梦的模样太过平静,若不是某天晚上膝丸口渴爬起来找水喝,意外发现了兄长的梦呓,恐怕还要许久才能察觉到。
他们的主屋一向是不开窗的,白天昏暗透不进光,晚上也不点半根烛火,之前膝丸担心离太近惹急了兄长,就连床铺都可怜巴巴的缩在空旷房间最南端的角落。
噩梦是极为惹人厌烦的,在身体最需要休息的夜深人静时,意识却被拖入一个个昏沉荒诞的讨厌幻觉中无法脱身,膝丸跪坐在髭切的床铺边,看着对方眉头紧皱呼吸不稳的模样,有心想要叫醒他,可在听到对方无意识喃喃的“膝丸”二字时,本想要动作的手一僵,又缓缓收了回去。
如果是有那振膝丸在的噩梦,或许反而是兄长求之不得的美梦吧。
“膝丸…”髭切的声音小的如同气音,几乎听不见,“别怕……”
那振膝丸碎刀于战场上,此时正用目光描摹兄长俊美容颜的二振膝丸想,他大概能够猜到事情的经过。出阵,碰上难以抵挡的时间溯行军,为了保护同伴又或者活着回到本丸,拼死抵挡却依旧无能为力,接着怀抱对兄长的担忧与不甘而倒下,最终碎刀…这或许是大部分付丧神的命运。
兄长一定很爱那振膝丸,这个念头在这半个月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冒出,膝丸却感觉胸口弥漫的不止是羡慕与酸楚,还有那么一点点,难以启齿的妒忌。
真羡慕啊,哪怕碎刀了,却还是让兄长这样念念不忘,甚至自我折磨,甚至不愿接受他这个第二振膝丸。
羡慕的让他咬紧牙关,几乎能尝到八重齿咬破口腔表皮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