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miwu蘼芜

7、第 7 章

　　太平的日子过了两个月，露一也到了快临盆的时候，尤氏千盼万盼，终是盼到了临阳郡王家的口信，说是露一生产在即，邀尤氏前去相伴。
　　尤氏开心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慌慌忙忙的站起来，不曾想开心过了头，竟一头栽倒了。
　　“好好的怎么摔了。”老太太赶过来的时候，尤氏还未醒，常老爷已经三四日没见了踪影，榻前只有几个姑娘并秦姨娘和徐姨娘。
　　“正说着大姑娘临盆了，郡王府来信儿说让太太过去看看，大家正高兴着呢，太太一头子就栽下去了。”秦姨娘说着仍有些后怕，活生生的人，前一刻还好好的，一下子便栽倒在了地上，若是有什么万一，那在场的可都脱不了干系。
　　老太太看了看床上的尤氏，转头问盈一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忧思过甚。”盈一轻声答道：“这几日父亲没有回来过，母亲整日整日的睡不着，加上担心大姐姐的胎，东西也吃不下多少，今日这般陡然兴奋，便火气攻心。”
　　老太太看着尤氏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叹气：“苦了她了，主君公务忙，累得她日日牵挂，一大家子也要操持，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老太太说着看向盈一道：“你大姐姐生产，没有娘家人陪着不像话，我老婆子去也不合适，盈丫头，你代我去。”
　　盈一点头应了，心中隐隐还是有些高兴的，自从上次父亲寿辰见过露一一面，到如今又是三个月了，她正想着她呢。
　　盈一收拾妥当来到了临阳郡王府，临阳郡王府是临安王府分出来的，当年的临安王府在京都中显赫非常，临阳郡王是临安王第三子，分家时临安王上表，封了郡王，虽然郡王府已经没有了几十年前的气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郡王府的布置也比常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一进门来接的嬷嬷便道：“二姑娘来了，姑娘疼得不行，口口声声喊着太太，王妃脸上不怎么好看，只在偏厅吃茶，奴婢们实在是着急。”
　　郡王妃是怎么样的盈一早能想到，也顾不上生气，进了偏厅正看见急得满头大汗的烨永和郡王妃。
　　盈一款款的行了礼，郡王妃叫免，声气却不怎么好：“怎的是你来？你是个未出阁的丫头，这样的场面怎么见得？你母亲呢？自己女儿生孩子，连来看上一眼都不愿吗？”
　　盈一带着合适的笑道：“王妃娘娘误会了，母亲听说姐姐临盆，高兴之余摔了一跤，如今在床上动弹不得，家中祖母记挂着姐姐，便吩咐我来了。”
　　郡王妃懒懒的撇了盈一一眼道：“进去吧，你姐姐呼天喊地的，闹得我头疼。”
　　盈一尽量的维持着体面，转身向寝殿去，却听到身后的郡王妃念念有词：“感情像天底下的女人只有她生孩子似的，好好一个世子妃叫爹叫娘的，成何体统，若生出来不是个儿子，看我不好好收拾这小蹄子！”
　　余下的便是烨永与郡王妃的辩白之语，盈一不想再听下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理论。
　　露一自从嫁进郡王府没有一日不被郡王妃刁难的，偏生烨永是个不敢说话的主儿，往日里露一也多出忍让，可如今露一在拼死拼活的为她郡王府诞育子嗣，她这个做婆婆的却只会说风凉话，真是让人寒心。
　　好在该有的大夫接生嬷嬷一个不少，盈一赶紧来到床前握着露一的手，露一已经满身的大汗，头发散乱着，有些甚至黏在了脸上。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见是盈一，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母亲呢？母亲怎么没来？”
　　盈一强忍着泪，不敢让露一在这时候伤神：“母亲只是摔了一下，便遣我来了，姐姐，你得坚持住啊，姐夫还在偏殿等着来看你和孩子呢。”
　　露一疼得紧咬着下唇，还是没忍住叫出声来：“盈儿，盈儿你记着，若是我活不成了，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他不能有事啊！”说罢露一便嚎啕大哭。
　　盈一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姐姐别说这样的话，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姐姐这时候可不能哭，得留着力气啊。”
　　好说歹说露一总算是止住了哭，又折腾了一个时辰，孩子总算是平安落地了，是个女孩儿。
　　露一累得睡了过去，盈一轻轻的抱着小小的娃娃，只觉得爱不释手。
　　“姑娘，王妃娘娘和世子爷还等着看小姐呢。”身边的嬷嬷适时提醒道。
　　想到盈一进来前郡王妃的那番话，盈一实在不想出去，想到以后露一的处境，盈一不免有些担忧。
　　嬷嬷抱着孩子去偏厅道喜，郡王妃一听是女孩儿甩帕子就走了，连看都不曾看一眼，烨永倒是欢喜的什么似的，抱着孩子亲了又亲，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遭，真是要谢谢二姨妹了。”烨永抱着孩子很是真诚的向盈一颔首，盈一不敢受，又还了一礼：“姐姐与我是至亲骨肉，原该如此。”
　　盈一看了看烨永怀里的娃娃，又想起方才郡王妃的那番话，欲言又止。
　　烨永自然看出来了，他吩咐嬷嬷讲孩子抱走，引盈一坐下道：“妹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知道我亏欠露儿良多，妹妹责怪我也是应当的。”
　　“自然不是。”盈一道：“只是既然世子爷这般说了，我好歹叫您一声姐夫，便大着胆子的说了。”
　　她缓缓的道：“我们家虽不如您家显赫，但也是好人家，我大姐姐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从小我家太太将大姐姐调教得知书达理温婉贤良，不是拿去给人家糟践的，大姐姐嫁给您，是她的选择，也是您的责任，您该护着她，您不该让她受这些委屈。”
　　烨永不敢抬头看盈一的眼睛，郡王妃是如何对露一的，他心知肚明，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低声道：“不是我不护着露儿，只是父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一旦我替露儿说话，母亲便嚷嚷着我不孝，我实在是没办法。”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我也不是随意诋毁长辈的人，我只是不想大姐姐和孩子以后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世子爷，您该好好想想了，往后您要护着的不单单是我大姐姐，还有方才才落地的女儿。”盈一言罢不想再说什么，转身去看露一。
　　露一已经悠悠转醒，看见盈一的那一刻轻轻一笑道：“傻丫头，真是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了，这妇人生孩子怎么是你个闺阁姑娘该来的。”
　　盈一亦是故作轻松的一笑：“是祖母吩咐我来的，合情合理。”
　　露一笑着看了看周围，房间里的人大多出去了，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却什么也不愿意说。
　　以往的露一都是护着盈一的存在，可如今，她的眉宇间满是心事，盈一伸手将她耳边的头发理顺，温声道：“方才我同世子爷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只希望往后他能护着你和孩子。”
　　露一只是轻轻的摇摇头：“他也有难处，这都不是他的错。”
　　“那便是你的错吗？”有时候盈一真的想骂一骂露一，她总是有什么委屈自己受着，考虑了别人，却怎么也不考虑自己。
　　“如今孩子落了地，不是她想要的，往后指不定怎么对你，难不成就要这样忍一辈子么？大姐姐，你忍忍无妨，可你的孩子呢？”
　　露一的眼中蓄起了泪光，虽然每次她都和娘家说自己很好，可身边的丫鬟嬷嬷看不下去的时候，总会和尤氏哭诉一番，自己从不想让娘家为自己撑腰，却也忍不住盈一这般的质问，她的女儿，一不留神就要和自己过一样的日子。
　　“孩子好歹是祁家的子孙，再怎么落魄也是皇室儿女，她不敢怎么样，王妃娘娘也不是非要为难我，盈儿，别为我操心了。”
　　盈一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只得抹泪道：“姐姐不该一味的忍让的，我听邱嬷嬷说，如今郡王府闹了亏空，想拿姐姐的嫁妆贴补，可有这桩事情？”
　　京都的世家都是要面子的，历来媳妇的嫁妆都是媳妇自己的东西，没有谁会去动，盈一听到的时候真是狠狠的惊了一场，好歹也是个郡王府，竟也做打媳妇嫁妆银子的下作勾当。
　　露一只觉得邱嬷嬷多嘴，惨淡一笑道：“银子都是身外之物，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她要便给她吧，我在这府里有吃有住的，银子没了也就没了，说到底都是为了这个家。”
　　“你为了这个家可他们把你当家里人吗？”盈一气道：“有事的时候说都是为了这个家，没事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你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如何如何，大姐姐，人活在世，不单单是活着就好，不争口气，哪时候断了这口气就不成了。”
　　露一脸上多了些惊讶，她伸手紧紧的握住盈一的手，眼里满是感动：“时间过得可真快，若不是亲耳听到，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说出来的话，盈儿，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长大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