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miwu蘼芜

6、第 6 章

　　偌大的皇宫中安安静静的，只雍和宫中灯火通明，宫女们行色匆匆端着热水剪刀进进出出，却大气不敢出，寝殿里断断续续的传来痛苦的喊声，皇帝听着，手紧紧的攥成拳，却又无可奈何的松开。
　　堂下跪着个清秀的美人，只是这时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垂着头盯着地上的砖缝，时不时传出几声啜泣。
　　皇后的每一声叫喊都刺痛着皇帝的心，他登基三年，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百般小心呵护，还是在临盆时出了岔子。
　　攥着的拳头慢慢的松开，他换上一个轻松的微笑，缓步走上前将地上的美人扶起来：“爱妃莫要跪着了，地上凉，仔细落下病根。”
　　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宠妃余淑妃，余淑妃出自辅国大将军余家，皇帝纵使再生气，自然也不会放在脸上。
　　余淑妃梨花带雨的拉着皇帝的手不肯放开：“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天黑路滑，臣妾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怎料就撞上了皇后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没有那个胆子啊。”
　　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余淑妃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分，从来不争宠，心思单纯，从不做出格的事，只是如今涉及皇嗣，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谁也无从得知。
　　皇帝十分心疼的将余淑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拿过太监手里的帕子细细的给余淑妃擦拭着眼泪道：“莫再哭了，朕这心都揪起来了，这么黑的天，身边的奴才应该当心才是，既然他们不尽心，便拉下去杖毙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就像是说今晚用膳吃的什么茶一般轻松，了结的却是十数个宫人的性命。
　　一时间雍和宫中求饶声不断，只是声音越来越远，不多时便没了声响。
　　余淑妃出了一身冷汗，呆呆的任由眼前的男子将自己的脸擦干净。
　　不多时接生嬷嬷出来报喜，说是皇后平安诞下皇子，皇帝一听瞬间什么礼法都不顾了，笑着便想向寝殿走去。
　　“陛下，陛下您可去不得啊！”接生嬷嬷正要阻拦，冷不丁皇帝停下了脚步，只见太医院的院正面带难色的出来，直直的跪在皇帝面前道：“陛下，皇后娘娘身子本来就弱，又受冲撞以致早产，如今……如今怕是不成了。”
　　春日的风拂过，皇帝却打了个寒战，那是他的结发妻子，是十四岁便嫁与自己的妻子啊。
　　皇帝死死的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失态：“全力救助皇后，若是皇后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院正一听赶紧连滚带爬的进了寝殿，皇帝痴痴的坐在软榻上，脑海里不断闪现皇后的脸，突然寝殿里一阵哭喊声，皇帝心里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了。
　　皇后薨了，她的一生，永远停留在了十九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盈一不由得为大行皇后惋惜，上首的尤氏亦是叹道：“大行皇后十四岁嫁与陛下，十五岁册为皇后，在位四年，宫中无人不称赞，可如今……哎……”
　　“咱们也听说过，大行皇后真真是个好人，每年祭天，只要大行皇后出宫见到有乞丐，必然慷慨解囊，这样好的人竟然早早的便去了，真是可惜啊。”扈姨娘道。
　　尤氏的脸上满是惋惜：“皇帝与大行皇后情深，特赐了端慧二字为谥号，也算抚慰大行皇后在天之灵了。”
　　皇宫里的事本与官眷无太大关系，只是端慧皇后薨在了十九岁，引得众人纷纷可惜，要说伤心，便是伤心一年的国丧，家中的哥儿姐儿无法议亲罢了。
　　“如今皇后之位空悬，也不知哪位娘娘有福气能坐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啊。”秦姨娘这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宫里的情况大家是知道的，大行皇后在世时身子弱，宫务一直都是余淑妃在打理，若是要立后，自然是余淑妃的可能性大很多。
　　尤氏微微噙着笑道：“左不过是那些个人，与咱们无甚相干，这样的话，秦姨娘往后还是少说为好。”
　　“是。”秦姨娘答道。
　　那样一个位置，怎么会有人不觊觎，秦姨娘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盼着皇帝选秀定皇后，到时若是自己的女儿中选，自己也能做个便宜诰命。
　　只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且不说皇帝选不选秀，单是如一庶出的身份，便是这辈子都无法踏进皇宫的。
　　中宫薨逝是大事，举国同哀，顾老太太来常家串门倒是越发的多，每次都要盈一作伴，自然了，顾敏之也从来都不会缺席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顾老太太是什么意思，盈一自然也看得出来。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和谁成亲，也从未想过求什么荣华富贵，她想要的不过是夫妻相敬如宾，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罢了。
　　“听说自端慧皇后薨逝，宫中不怎么太平。”常老太太虽然不出门，但往年积攒下来的交情还是有的，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老太太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啊，如今后位空悬，因着国丧停了所有的嫁娶，怕是要选秀啊。”
　　“选秀？”常老太太不由得有些意外：“后宫人数虽不多，但不乏家世好，品性敦和之人，怎的还要选秀呢？”
　　顾老太太微微皱眉，不由得看了盈一一眼：“若不是有确切的消息，我也不会这么说，陛下登基不及三年，后宫人数不多，且个个都是有家世有背景的，除了陛下登基那年有过一次大选，后头两年因着太皇太后丧期也未曾选秀，与其让宫中那些根基深厚的人正位中宫，不如选一个没有根基且手段过得去的人来治理后宫。”顾老太太和太皇太后是有亲的，对于宫中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比别人多。
　　她看向盈一的眼中多了些担忧：“咱们这个陛下，心思不比旁人少啊。”
　　盈一从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从顾敏之说过思念她的话，她便像是着了魔一般，常常想起顾敏之那深情的模样，纵使他常常来家，却总也忍不住思念。
　　好在顾敏之有心思，经常写来一些信件，都是些表相思的诗词，盈一如获至宝，每天睡前都会看上几遍才入睡。
　　两个小儿女的心思常家众人不是看不出来，尤氏每次见到顾敏之都像是见到了宝贝一般，笑得那叫一个和蔼。
　　若不是如今在国丧里，两个人的亲事早该提上日程了。
　　盈一也不急，总会等到那一天的，顾敏之温和守礼，家中长辈慈爱，真是顶顶的良配。
　　上首的长辈发话让他们小辈去逛园子，如一欢天喜地的吩咐婢女将自己扑蝴蝶的器具拿来，转头邀顾敏之一起去。
　　顾敏之却只是摇摇头。目光落在盈一身上：“听说园子里的花开得极好，盈妹妹带我去看看吧。”
　　盈一自然是愿意的，微微颔首，带着顾敏之向园子里去，嘴角的笑容怎么努力也压不住。
　　说是赏花，盈一却实在没有赏花的心思，顾敏之的身上有淡淡的木香，那香味像是钻进了她的每一处，怎么也挥之不去。
　　“妹妹可收到我的信了？”顾敏之温声道。
　　怎么会收不到，近些时日盈一每日必做的事情便是听着门外的动静，夏禾一进门她便喜笑颜开，只是因为夏禾每次出门，必能拿到顾敏之差人送来的信。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是好诗。”盈一看向顾敏之的眼中满是柔情，却不得不克制，只一眼便挪开。
　　“诗如此，人亦是如此，盈妹妹，我真是恨不得天天见着你。可如今……是我对不住你。”顾敏之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为何不安，只害怕盈一生气，虽然陛下下了恩旨称民间一年之后便可自由嫁娶，可白白的耗着人家一年，终究是他的不是。
　　“做什么这样说。”盈一道：“这本不是你的错，一年便一年吧，左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只有十一个月了，我知道你的心，等一年也无妨。”
　　顾敏之一听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盈妹妹你放心，只要国丧一过，聘礼必定上门。”
　　说到这些盈一不由得耳朵有些泛红，她低头道：“就算今夜星辰非昨夜一般，可你要知道，我心似君心，以后可莫要再站在风露中了，若是作了病，会有人挂念的。”
　　顾敏之更加喜上眉梢，他微微伸手，抓住了那只小小的手掌，见盈一未挣脱，心中一片欢愉。
　　“以前不知道，只觉得一年的日子难捱，如今得了你的准话，往后我一定爱惜我的身子。”
　　盈一脸上飞过一片红霞，手被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心中十分的安稳。她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嘴角的笑漫上了眼眸。
　　或许上一世她做过什么大好事吧，这一世她遇上的第一个男子便是这么完美，完美到她甚至可以想象成婚之后他们温暖和乐的日子，让她觉得嫁人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