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蛇》星河繁露

11、第11章 鹰与蛇

　　丛林深处，居无定所的奇奇梅克人迎来了访客。

　　“稀客啊！曾经就算在祭坛上也不会正眼看奇奇梅克祭品的托兰祭司，也有到我这里低声下气的一天。”马克特拉讥嘲道，“丧家犬的日子好过吗？”

　　“别取笑我们了，尊敬的首领。”祭司和他的随从们向酋长鞠躬，“托你的福，我们在森林里有了落脚地，如果用得着，请尽管开口。”

　　马克特拉嘲笑，“我会需要你们帮助？照顾好你们自己的身体，年纪大了，肉老皮硬，连我们奇奇梅克人都觉得没食欲。”

　　马克特拉发笑，他身边的奇奇梅克人跟着笑。

　　祭司很有耐心，保持微笑回道：“眼下首领确实有件事需要帮助。”

　　“哦？什么事？”

　　“托比尔金王将要征讨你们，不需要帮手吗？”

　　马克特拉止住身边的笑声，严肃地说：“确实有点儿棘手，可就算我需要帮手，也用不着你们这些丧家犬。森林就是奇奇梅克人的家，托比尔金在丛林中不可能战胜我们。”

　　“一次不行，第二次，第三次呢？”祭司说，“首领，托兰日趋强大，虽然一时消灭不了你们，但终有一天，城市会把森林吞没，到时奇奇梅克人都会成为奴隶。以往的战斗中，奇奇梅克人损失也不小，许多小部落被歼灭了。现在托比尔金王有了长羽毛的蛇，就连首领你也不能阻止托兰强大了，你不该忧虑吗？”

　　马克特拉沉默，他的族人也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阵，马克特拉说道：“我放走那条蛇，原以为他会成为托比尔金的敌人，给托比尔金带来麻烦。我后悔当时的决定，不该放走他。”

　　“那就把他抢回来吧！”祭司建议，“他能使托兰繁荣，同样能使你的部落繁荣。将来你也能成为托兰的主人，城市、良田，还有数不清的美女，都是你的了。”

　　马克特拉被他说得心动，征服托兰是他多年梦想之一，却又委婉拒绝，“我们奇奇梅克人有传说，只有看见雄鹰叼着蛇，落在仙人掌上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定居之地。托兰不是。”

　　祭司欣喜叫喊：“鹰与蛇已经出现了啊！首领你就是奇奇梅克的雄鹰，魁扎尔科亚特尔就是那条蛇，至于仙人掌，等你得到了蛇，自然会出现！快行动吧！耽误下去，托兰会变得更强。”

　　马克特拉现在脑中想到的，不是自己坐上托兰王座的模样，而是把那个金发的人抱在了怀里。抢走托比尔金在意的那个人，比抢走他的王位更痛快。马克特拉确实很后悔，如果自己没放走魁扎尔科亚特尔，把魁扎尔科亚特尔留下，他让自己的部落繁荣了，那么现在为战争担忧的是不是就轮到托比尔金了呢？

　　“他在托比尔金的宫殿里，怎么抢得到？”马克特拉问。

　　“那就让他走出王宫，离开托兰。对你来说，更加容易做到，因为你曾经帮助过他。魁扎尔科亚特尔很天真，请你给托比尔金王传信，就说你希望和平。”

　　“托比尔金不会相信我的话。”

　　“王信不信不重要，魁扎尔科亚特尔相信就可以了。”

　　马克特拉对这些丧家犬的用意保有怀疑，但想从宿敌手里夺回蛇的迫切心理，驱使他愿冒这次险。

　　.

　　奇奇梅克人的使者入城捎口信，差点没被城里的人拍成肉浆。他转达了马克特拉的口信，请求和平共处。使者说了很多话，把马克特拉说的每句话都背了出来，其中一条表达了对魁扎尔科亚特尔的崇敬，奇奇梅克人想要过上托兰人这般的安稳日子。

　　托比尔金一句没信，把使者训斥一顿，打发回去了。

　　魁扎尔科亚特尔向托比尔金建议，“王，您知道我不喜欢流血，无论是奇奇梅克人的血，还是托尔特克人的血。战争或许能使你们发泄仇恨，可随后带来的伤亡，只会让更多人伤心。就算您能取得胜利，付出的代价您能承受，那些普通的托兰家庭未必承受得了。王啊，请您慎重考虑。”

　　托比尔金不屑地浅笑，“马克特拉的本性我清楚，从前没想过跟我和解，现在怎想和解了？他一定有阴谋。”

　　“因为托兰比从前更强大了，他为族人考虑，想避免战争。马克特拉曾经帮助过我，我想应该给他这次机会。”

　　“给野猪拱你的机会吗？”

　　魁扎尔科亚特尔摇了摇头，叹气道：“王，您成见太深。我虽然没与马克特拉相处太长时间，可看得出，他并不是不听道理的人。”

　　“他说，他想看看你那些‘文明’，要你亲自送去给他讲解，你去吗？”

　　“任何人对知识有兴趣，我都感到高兴。也只有我亲自讲解才说得清，目前还没有人可以代替我。”

　　“他们是吃人的野人，不怕他们吃了你？上次你差点儿被吃了。”

　　魁扎尔科亚特尔反驳，“奇奇梅克人吃人，是因为粮食匮乏，如果我教会他们种地、养殖，您认为他们还会吃人吗？人或许生来愚昧，却有学习天赋，这是人与其它物种的区别。让奇奇梅克人成为文明的人，以后托兰就少了个大忧患。”

　　“天生吃人的野人，你让他们不再吃人？为什么你不去教蛇吃草？你的想法我理解不了！”

　　“以后会解理的，实践能证明一切，也能改变一切。”

　　“别妄想了，我不会允许你去见奇奇梅克人。没有我允许，你哪儿都去不了，老实呆在宫里，这个位子才符合你的身份。”

　　托比尔金一句话中止了一切，无论魁扎尔科亚特尔说什么，都不同意他擅自行动。

　　魁扎尔科亚特尔被他的坚决态度激怒，金发的人呆呆一阵，神色变得冷静，语气更加平和。他对托比尔金说道：“您也别妄想了，您没有权力限制我的自由，就算您是王也不行。”

　　说完，他离开了托比尔金。

　　.

　　王的命令立即传达到托兰每个角落——严禁魁扎尔科亚特尔出城。

　　阿卡脱尔四处寻找，终于在城墙上找到了他。

　　夕阳下，他迎着余晖，地平线上的金光如层薄纱罩住了他。身上的金饰和宝石闪着彩光，他的金发更如染上了桔红色，比落日还耀眼。

　　“你果然在这里！”阿卡脱尔几步奔上阶梯，在他身后说，“魁扎尔科亚特尔，你出不了城的。回去吧，别跟王赌气了。”

　　“我跟王争吵，已经传遍了吗？”

　　“是。你们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关心你们。”

　　“你们关心他，他未必关心你们。”魁扎尔科亚特尔怨气不散，“明明有和平解决的方法，他硬要选择流血。不是流他的血，他当然不觉得痛。阿卡脱尔，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阿卡脱尔来到他身边，魁扎尔科亚特尔立即转身与他面对面。两人四目相对，最后的光芒照射在两人之间。城墙下，远方的森林被余光衬托成深墨色。

　　“我当然支持你，不过也不赞同你去冒险，要是你出了意外……”阿卡脱尔琢磨措词，怕惹他不高兴，“王也是为你好，奇奇梅克人不值得信任。”

　　“奇奇梅克人或许有诈，我怎会不知道呢。”魁扎尔科亚特尔说道，“可我还是得去。并非任性，如果能减少不幸，我甘愿冒险。托兰城的人如此爱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躲在城里，让别人送命。废止人祭时，我就说，没人有权为了自己而让别人流血；后来我又反复强调这句话。阿卡脱尔，我知道你关心我，这次我让你失望了。”

　　“不，没有。”阿卡脱尔注视着他的双目，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绿宝石般的眼睛，“有这样的胸怀才是魁扎尔科亚特尔。就让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魁扎尔科亚特尔拒绝，“我们不能一起冒险。你跟着我，只会让我们俩都陷入危机。”

　　“和你在一起，我无所畏惧。”

　　“不！万一我身陷危险，总得有人来救我，对不对？阿卡脱留下吧，留在托兰。”

　　阿卡脱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还要拜托你一件事。”魁扎尔科亚特尔再说，“以我的名义，把托兰城的成年人，不分身份地位，召集起来，到王宫门前集合。”

　　阿卡脱尔诧异，虽不明白他的用意，却能感觉到他要做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