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蛊》知木栖一

3、第 3 章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在京城最热闹的花市街旁的小楼上，朱厚照拥着一个新宠的乐女倚在塌上，俯瞰着窗外璀璨如星河般的灯火。
　　怀中女子一身绯红衣裙，身子柔软得仿佛一只慵懒乖顺的猫。
　　对于看花灯，那女子显然比朱厚照更有兴趣，大大的眼不停地望着。在看到卖糖葫芦的小摊时，双眸更是晶亮得仿佛能溢出水来。
　　女子嘟着晕满胭脂的唇，娇声道：“陛下，奴婢想吃糖葫芦……”
　　朱厚照本来就一直昏昏欲睡的，听到那女子的话后，迷迷糊糊地道：“糖葫芦是苦的，有什么好吃的……”
　　女子不解：“糖葫芦是酸酸甜甜的，陛下怎么尝出苦味来了？”
　　朱厚照心中也是一惊，但还是命一旁家丁装扮的钱宁去取来。复又看向窗外盛世般的景象。
　　而窗外七彩灯火过于灿烂夺目，拥挤着的人群也过于熙攘喧闹。朱厚照看着听着，竟微微有些眩晕。
　　他用手臂支撑着头，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转眼间，已到了冬日。
　　算起来朱宸濠已经做朱厚照半年的伴读了。
　　而那一视同仁的微笑，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改变。
　　但朱厚照却不甘心。
　　他愈发地缠着朱宸濠。除了每日陪他读书的时间外，他还命刘瑾去打探朱宸濠的行踪。只要有机会，他就要粘在他的身边。
　　他想：即使被小皇叔讨厌，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那般迷人的笑靥也没关系。只要能守着小皇叔，他就满足了。
　　一日，朱厚照如往常般去找朱宸濠玩。
　　这几日以来，雪一直下个不停，漫天漫地银装素裹。
　　朱厚照远远地就望见了朱宸濠撑着纸伞立在御花园中。依旧一身单薄白衫，可能因为天太冷，白如温玉的面上已失尽了血色。衬着满园的落雪，整个人都仿佛冰雕雪琢一般。
　　美是很美，但朱厚照看着只觉得心疼。
　　于是叫身边的宫女去取披风，好给朱宸濠披上，使他能暖和一些。
　　而自己则继续向朱宸濠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他走了几步，就蓦然停了下来。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再一看，没错。
　　他看见小皇叔抬起头来，在笑。而且，正对着他。
　　那神色极是温柔，笑容和煦如风，温暖得仿佛能直灼入人心之中。
　　那分明是他过去无论如何苦求都得不到的恩典。
　　不敢置信，但心中仍是禁不住一阵狂喜。
　　他想快些向朱宸濠奔去。但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抢先冲了出去，扑入了朱宸濠的怀中。
　　是皇弟。
　　虽然早有准备，但朱宸濠仍是被扑得险些跌坐在地。
　　“您毕竟是皇子，这样乱跑，若被宫人看到成何体统。”朱宸濠将伞撑在皇弟的头上，轻轻地为他拂去朱红锦衣上的落雪。口中虽这么说着，眼中的宠溺之情却未曾减少一分。
　　“来，转过身去，小皇叔给你变个戏法。”
　　看见皇弟听话地转过身，朱宸濠迅速从身后的石桌上拿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样东西，在皇弟面前晃了晃。
　　“这是上次小皇叔答应为你带的糖葫芦。你从小长在宫中，应该是没有吃过吧。”朱宸濠向皇弟轻柔地笑着，露出几颗编贝般的牙齿。
　　“哇，小皇叔你好厉害哦。小皇叔你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呢？”
　　皇弟拉住朱宸濠的衣角，摇晃着说。头仰望着，极可爱的模样。
　　而朱宸濠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用袖子掩住嘴，极力地忍着笑。

　　好一幅温馨的场景。
　　朱厚照独自一人站在廊下，深黑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园中的两人，幽深得仿佛两个黑洞。
　　他将视线慢慢移到自己紧攥着的右手上。在缓缓张开手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几丝钻心的疼痛。
　　望着自己右手手心中被指甲刺伤的伤口，朱厚照竟然浓浓地笑了出来。
　　就着笑意，他跑向了园中的那两个人。
　　“小皇叔，终于找到你了。”他飞速揽住朱宸濠的手臂。故意忽略掉对方惊愕的表情，仿佛第一次看见糖葫芦一般，朱厚照的双眼蓦然亮了起来。摇了瑶朱宸濠的手臂，问道，“小皇叔，这是什么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哦。”
　　朱宸濠答道：“回太子，这是民间的糖葫芦。是臣准备送给二皇子的。”
　　“哦。”朱厚照应了一声，却迅速夺下已被朱厚炜举在手中的糖葫芦，甜甜地笑着说，“皇弟，皇兄我从没有吃过糖葫芦呢，你让小皇叔下次再给你带吧。”
　　等朱厚炜反应过来时，糖葫芦上的山楂已被朱厚照吃掉了一颗。
　　“不，皇兄……”朱厚炜想夺回来，但被脚下的雪滑了一下，摇摇晃晃着，眼看着就要摔倒。
　　而朱厚照依旧在吃着手中的糖葫芦，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突然，一双略显瘦弱的手臂伸出来，极温柔地扶住了朱厚炜的身子。
　　“厚炜，当心！”
　　朱厚照记得，小皇叔的声音一向如冰落水中一样，既清又冷。而现在，他表情惊恐，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朱厚炜被朱宸濠拉住，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眶已是通红。
　　“小皇叔……糖葫芦……”
　　“没关系。”朱宸濠轻柔地摸了摸朱厚炜的头，“小皇叔下次出宫再给你买。”
　　“但是……但是……”朱厚炜抿起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厚炜，这世上不是只有糖葫芦好吃。还有什么葱油饼啦，桂花糕啦，小皇叔下次都给你带来。过一段时间就是元宵节了，小皇叔给你做元宵彩灯，厚炜说好不好？”朱宸濠柔声说着，眼神中含着深深的宠溺之情。
　　朱厚炜这才破涕为笑，高兴地说道：“好。”
　　朱宸濠和煦地笑了：“那么我们一起去堆雪人，怎么样？”
　　“嗯！”
　　朱宸濠牵着朱厚炜的手离开了御花园，而朱厚照则继续留在了这里，仿佛被他们遗忘了一般。
　　朱厚照还在吃着糖葫芦，目光死死地停留在朱宸濠离去的背影上。
　　其实这糖葫芦一点也不好吃，糖似是炒得焦了，泛着苦味。山楂也是令人倒牙的酸，难吃之极。
　　但朱厚照还在一刻不停地吃着。
　　忽然，一阵风吹来，朱厚照只觉得这风冰冷锐利地似能穿过骨。毫无预兆地，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划下，落在了脚下被踩得狼藉的雪上，瞬间就被掩没了痕迹。

　　“陛下……陛下……”
　　朱厚照懒洋洋地挣开眼睛，看见乐女将一支糖葫芦凑到他的嘴边。
　　那女子笑靥如花：“陛下，您尝尝看吧，没有苦味的。”
　　朱厚照听罢，只是懒懒地将女子的手拨到一边，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红衣黑发白肤，本应是美到极致。但严妆浓粉，透着艳俗，却突然让朱厚照觉得倒尽了胃口。
　　想到那个人，即使是无意间展现的媚，也是透着股清雅，高贵的令人不敢逼视。
　　下了塌，钱宁一溜烟地赶到朱厚照的身边为他更换衣衫。穿戴完毕后，朱厚照边向门外奔去边命道：“回豹房。”
　　今天是元宵节，自己应该陪在那个人的身边才对。
　　这么特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