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A》宫焱

11、Chapter 11（上）

　　吴义正在群升国际向来是闹事添乱的人，只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了点。

　　都知道吴义正与李秋阳之间有点恩怨，没人想到他们之间的怨气有这么大。过去吴义正揪着李秋阳往玻璃上撞那次，李秋阳从未对外说过凶手是什么人；这次脸上了无生趣的李秋阳被学校保安发现的时候，吴义正的手上还沾着血迹，等于是抓了个现行，再没有申辩的余地。

　　况且吴义正也不想申辩。

　　保安不清楚状况，一慌，就把事情捅到派出所去了，还擅自把李秋阳送进医院。若真闹到法律层面上去，李秋阳总是占理的，一来他没有还过手，二来前面的性行为是吴义正自愿的，吴义正的暴力行为没有任何合法的由头；不过幸好李秋阳脑子还清醒，刚上救护车就挣扎着摸出手机把事情往谭文翰那边一说，吴义正在派出所里还没填完表就出来了，连监护人都不需要出面。

　　无论吴义正对李秋阳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李秋阳都不会乐意把事情暴露在别人眼前，那都是他独享的东西。

　　谭文翰跑来接吴义正的时候直言不讳：“他又怎么了你？都是你自找的！”对，都是他自找的——吴义正看自己手间的血还没洗尽，想着那接连不断的拳脚，胸中好像有块地方永远都平息不下来一般，光是眼前闪过李秋阳被他打的模样，就恨不得再补上些拳脚，好像这些都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似的。

　　可惜拳脚越多，心里就越是鼓噪，再也不会有平静的一刻。

　　“我真不乐意来接你——不过医院那头我也去不成，他爸爸来了，我特不喜欢那男人！”谭文翰凭他那些小本领，有的是用处，也乐于被人用来用去，只是，有时候，有的人，还是不要看见为妙。

　　吴义正不知道李秋阳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物，估计跟李秋阳也没多少区别，藏在冷淡的眼镜后面，从不与人深入心底说话，从不给人深入心底的机会，就算是他们父子之间也一样。吴义正只觉得，别让他再看见李秋阳一次，否则就让他等着回回都进医院吧！

　　谭文翰看他那神情，耸肩，不能理解。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头没脑，谭文翰决定不理他，一脚踹他下车。

　　吴义正也不明白，李秋阳是不是生来就欠一顿狠揍，等他还了，才会罢休。

　　事情大了，班主任忍了吴义正快三年，终于爆发了一次，捏着吴义正的处分决定，当着全年级的老师的面怒吼起来：“如果你毕业时谁敢把这张纸从你档案里抽出来烧了，我绝对第一个奋起把这事儿往上面反映！”

　　班主任老了，不敢说些搏命的话了；对他来说，抢救一张纸片往教育局说些话就算是搏命了。吴义正是害群之马，离群之鸟，班主任只是赌一口气，要将两年多来在吴义正问题上受到的阻力发泄出去，不管吴义正成绩能考到什么地步，他都不想要这个学生了。可惜这次班主任的爆发还是被压制下去了——不再来自群升国际的老板，而是来自“受害者”李秋阳的父亲。

　　吴义正见了那位父亲，发现自己跟谭文翰不愧是兄弟，一样觉得那人讨厌。这个父亲是位学者，戴着眼镜，轮廓上与李秋阳有七分相似，但眼神中那一派冷淡，是吴义正在李秋阳眼里从未见过的。这就是那种永远不会去自杀的人，不是因为总会对生活充满信心，而是每当把自杀这个选项放在自己面前时，这种人都会质问一句“自杀有什么意义”，极度现实主义导致的虚无主义。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通过班主任在学校里约见了吴义正，问了下吴义正的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全过程，就再也不说话了。吴义正到这里还是心虚，没跟人提起前面的事情，不知道对面的人能不能听出来他的隐藏。

　　就算被李秋阳父亲发现了，事情又能如何？吴义正烦躁地想着，巴不得快点结束他在这位长辈面前无端维持的“彬彬有礼”。

　　“其实没别的事，只是从未听李秋阳提起你。”不知是他说话逻辑有问题还是脑子转得太快嘴巴跟不上，这男人说话时，每句都好像只有半句似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看着这人撑出来的一贯笑脸，吴义正忽然觉得恶心——确实很麻烦，他跟他儿子一样麻烦，都是只会为自己扰乱别人、事事不说重点的主儿。

　　都不知道李秋阳到底如何了……最好他能干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吴义正在家待着的那段时间偶尔会想到李秋阳的事情，想到就将他咒骂一通，恨不得李秋阳就在身边，可以让他折巴折巴塞进垃圾箱里打包扔出去，焚烧了或者压扁了，总之找个地方填埋了，可千万别是可再生的那一种。

　　处分下来，吴义正觉得好，在本学期结束前都不必去学校找无聊受了，正好。禁足在家的日子其实不好过，吴义正有时会想想，被禁足在医院其实也不好过，他也不知道李秋阳是哪一天出院的，更不知道李秋阳是哪一天回学校的，谭文翰也许是生气了，懒得找他，而同学中也不会有一人与吴义正知交到这个程度。

　　李秋阳是个奇妙的人，他是时不时从吴义正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连个渣子都不留下。

　　对了，李秋阳不是在申请出国么？如此这般，会不会就耽误了时机，要被拖到下一年了？吴义正心里痛快，那些罪魁祸首就这样被搁置下去，最好能一口气搁到吴义正也看不见的地方，最好再也别给吴义正碰上。

　　这个愿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吴义正的期望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没个准头，所以总不见它们实现过。

　　闷在家里，连Andrew也不见了。吴义正在快忘了他的时候想起他，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吴义正的母亲对学校的要求执行得很紧，禁足就是禁足，Andrew来找他没用，他们不能隔着五楼的玻璃窗踢球。

　　但Andrew就是Andrew，Andrew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到了十二月，Andrew像是周游了世界一圈回到家一般自然地来找吴义正——电梯叮咚，Andrew就站在门外了。

　　“……你从哪儿来的门卡？”吴义正看着那小香蕉突然也一肚子火气，吴义正住的房子，电梯是双开门一边一户对应的，除非有他家房卡或是他家的允许，否则电梯门是不会随便打开的。

　　“我让物业开的，怎么了？”Andrew做这种凭关系走后门的事情也理直气壮的，吴义正不禁感叹还好这家伙不是在中国土生土长的，不然可要完蛋的。

　　Andrew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吴义正不大明白，大约真是救世主耶稣基督之类的东西，可是吴义正又不稀罕。那种种Jesus与Judah的传说都与吴义正无关，而Andrew只是个普通程度麻烦的九年级学生而已。

　　还是个小矮子。吴义正看看他头顶，快一年了这家伙没多少动静，就扬了扬眉毛，居高临下地问：“干嘛？”

　　“Judah，我在学校一直没找到你，也不知道你是否入选体育节国内部的球队了。”体育节？这种事情与吴义正没多少瓜葛，吴义正听着就当耳边吹风，怎么可能会想加入其中！

　　“Judah，别不在乎这次比赛，”这次体育节好像是安排国内部与国际部的足球篮球对决，吴义正隐约听同学提起过，“这很重要，我得跟你踢——圣诞假时我就回英国。”

　　原来救世主不是三月时离开大家，而是要在他诞生的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