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当铺》东陵不笑策梦侯

3、钱山（3）

　　“好，子琅”许渝笑了笑，他直觉眼前人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他的犹豫也好，试探也好，都像在确认着什么。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普通人，是个和千千万万人一样要打好几分工来养房子养车的普通人。他觉得自己与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那些奇怪的梦境与幻觉，或许还有那时灵时不灵的预知能力吧。

　　许渝的笑带着些微苦涩，那神态是无归熟悉的。当初那未化形的小狼崽问他为何不娶亲时，许渝的笑与这时一般无二。

　　其实到现在许渝都有些奇怪，这间当铺账本上的记录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是啊。人世间无论哪一家当铺恐怕都没有能左右人命运的能力吧。而那古老的册子上分明显示着薛小姐当了那样东西后，就如愿望中的一样同心上人拜了堂成了亲。还恩爱了百年。
　　“无归当铺”许渝想起了那有名的都市传说。那个关于神奇当铺的传说。只要当掉自身的一些特质就可以实现愿望。愿望实现后，祈愿人会忘掉与当铺做的一切交易。既然科学的世界上有预知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那么都市传说是真的也不足为奇。若真是如此，或许这间当铺也能解自己多年的疑惑。只是眼下还不是开口询问的最好时机罢了。
　　许渝在人间轮回了几世，身上的煞气被磨去了七八成，人气倒是充足。他有个小小的自尊心。他在想万一这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当铺，那他岂不是糗大了？

　　“那子琅，我看看时间够不够我再理一本的。”许渝看向无归，见对方点了点头就又转身进了柜台开始誊写另外一本账。

　　第二本账倒是正常的多，只是普通的以物易钱，与普通的当铺账本没有什么不同，有典进有赎出。该记录的信息一应俱全。
　　“看来那第一本账就是如传说中的一样了。”许渝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不知不觉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白无瑾一身风尘的迈进了当铺的门，见许渝仍在工作且无归脸上没有不耐的神情有些意外。

　　他也是被无归捡到的，都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他刚好在1948年年末修出了灵智。在应雷劫的时候被劈成了半块焦炭躲进了当铺，免了性命之忧。无归寻人未果回了当铺，就看见一只大兔子趴在了柜台底下，四只爪子还一蹬一蹬的。
　　彼时的无归心软。看见柜台下的毛团子便升起了恻隐之心，虽未曾精心呵护却也好生照料了一番。几个月过后也没有赶兔子走的意思。想起许渝曾为自己取了名字，又看了看桌子上活蹦乱跳的大白团子，就给了他一个名字，白无瑾。

　　本想叫那兔子念渝，后又觉得姓了白之后有功亏一篑的意思。就只叫了他无瑾。从此两只妖做起了半个兄弟。

　　白无瑾自作主张让许渝回了家，说是今天就当适应环境了，明天开始按时间来就可以。打发走了许渝，他决定问问他哥对这人的看法。

　　——

　　许渝开车回了家，进门时还是习惯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一个橘黄色的影子窜了出来，顺着他的裤腿就爬到了他胸口。
　　那是一只小奶猫，冬天天冷，他开门时小猫钻进了他的门，缩在暖气底下不动了。两只眼睛就那么水汪汪的盯着他。他也不忍心再让小猫回到天寒地冻的室外，就养了起来。

　　抱着小猫洗了个澡出来以后，许渝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也对，一天只吃了一顿午饭。于是他叫了份麻辣烫，等餐的过程格外百无聊赖。

　　许渝心思一动，拿起手机查了查有关“无归当铺”的都市传说，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都说是能实现人的愿望，但典进的特质再也无法赎出，只能待着残缺的元神进入下一个轮回。

　　许渝觉得有点好笑。既然祈愿者根本记不住交易的过程，那这都市传说是谁写出来的呢？还是说万物有灵，心诚则灵，只要足够相信就能成为事实？
　　扯淡。

　　正在许渝快要饿死的时候，麻辣烫终于送到了，他本来想捡出几根面条用水洗一洗喂给团子（小橘猫），转头发现团子已经爬窝里睡着了。
　　已经这么晚了，团子是在等他才没睡吧。许渝心上一暖，又拿了一片小小的毛毯给团子盖上了，听着团子满足的小呼噜回到餐桌吃起了麻辣烫。

　　许渝这个人，特别容易在吃饭的时候走神。眼下他就在思考那间当铺的奇怪之处，一边回忆一边往刚刚查过的传说里面套。等到他的注意力回到麻辣烫上的时候，眼前的塑料盒里已经连口汤都没有了。

　　......这麻辣烫什么味来着？

　　许渝扔完垃圾，带着一腔没品尝到麻辣烫美味的悲愤走向了床，进入了梦乡。

　　此时床边多了一个人，正是无归。他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许渝的床边，又小心翼翼的用手指隔空描绘着许渝的眉眼。

　　“他的双眼曾经只看过我一人”他想。
　　“他的薄唇曾经只吻过我一人”他想。
　　“这张面容曾经只属于我一人”他想。

　　因为爱，所以不舍他离开。因为爱，所以要寻到他。无归看过人间许多话本，他不满梁祝化蝶，不满霸王别姬。
　　然而最令他不满的是心上人义无反顾的入了轮回，只留他自己带着所有回忆，孤孤单单的过了千年。

　　无归还是离开了，他知道如今的许渝没有千年前记忆。哪怕在一起，也只是空有那个许渝的皮囊而已。
　　不可否认，他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即使只得到了这幅皮囊也是好的。

　　他可能真的疯魔了。

　　许渝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个人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狼崽，走进了一间屋子。“小妖，今日之事万不可再令旁人知晓。”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正是他自己。
　　小狼崽乖乖的点了点头，小肉垫拍在了那人脸上被人拿开。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粉嫩的肉垫轻轻拍在脸上是怎样的感觉。

　　他看着这一人一妖一起生活，如万千古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开着一间杂货铺，晚上那人给狼崽讲人间趣事。百年光阴，在许渝的梦里展现了出来。

　　醒来时，许渝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林霄的电话，让他先别忙着来公司，说是出了点乱子。

　　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许渝是明白的。但他自觉自己是个人，安顿好团子之后就又悄咪咪的赶到了公司。到了公司他才发现真是乱了套了。老板跟疯了一样用裁边刀追着人砍，大喊着要被追的那个人把钱还给他。

　　暗搓搓从楼里出来，询问了在外面躲灾的同事。听说是开发组的程序员熬夜加班碰上了留宿公司的陈志豪，只问了句老板看我们这么辛苦要涨工资了？老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疯了，先是破口大骂说他不知道金钱来之不易，后来又说他们都拿了自己的工资就该任自己宰割。

　　这话就有些不是人了。明明底层员工才是最知道人间疾苦也是被剥削的最惨的。平时兢兢业业拿着一天二十块钱的加班费，迟到一次就要被扣掉二百块钱。现在反过来还要挨着老板无理由的责骂。
　　里面那位更惨，只能一边躲一边跑。但那大兄弟是个有责任心的，不让疯了的陈志豪出去砍人，就在办公室里跟老板绕了半个小时的圈子。终于还是没躲过去。

　　“我的钱！你把我的钱还给我！”陈志豪在办公室里不断咆哮着，伴随着噗嗤噗嗤血肉迸溅的声音。外面的人听着都心惊。就算是他恢复了也不能再给他干活了，工资待遇不高不说，还容易把命给搭上。

　　这时警察也赶到了，许渝觉得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就去不远处的早餐店吃了顿早点。等他吃完饭出来，警车已经把陈志豪给拉走了。陈志豪依旧一边挣扎着一边喊他的钱。后面嘈杂的声音是赶到的被害者家属的哭喊和群众的议论纷纷。

　　“看来这份工作也做不成了啊。”许渝站在人群后看着他刚刚工作了两天的公司。一边无奈一边抱怨命运的不公。

　　小时候他就羡慕其他小朋友有父母的疼爱，长大后他羡慕其他同学有漂亮的成绩，现在他羡慕同龄人有房有车，家里或许还有个美娇娘。
　　只可惜他羡慕的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是孤儿，勉勉强强上了个三流大学，工作找了好几份都没做多久。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谱能长远的工作。结果第二天就发生了命案。

　　可能他就是这个命吧。注定什么都没有，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感慨归感慨，还是得为生计发愁。他开着车离开了这个还没来得及熟悉起来的公司。调转车头去了当铺。

　　他决定和子琅商量一下，能不能从兼职变成全职。不用加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