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女》莳节

4、第四章 朱姨娘(一)

　　翌日，卯正时分，明镜便先去了福禄堂给小王氏请安。

　　待各房的人都来齐了，申嬷嬷才扶着小王氏慢慢的从里间里走出来，然后坐在了上首。各人都请安之后，小王氏才开口和李氏道:“我昨儿听说，你请了巧衣坊里的裁缝今日过来，打算给姑娘们制衣裳？”

　　李氏连忙道:“正是呢。如今开春，天也暖和起来了，正好给府里的姑娘们做两套春衣。不若我先让那裁缝来母亲这里，先给母亲也做两身。”

　　小王氏笑道:“不必了。我岁数大了，倒也不贪这些衣裳。何况去年制的还有两套都没有上过身。”顿了顿，才又道:“只是，我想着既然裁缝都请过来了，不如就给府里众人都做两套吧。爷们的且再说，只除了各房的姑娘，还有你们两位夫人，几个姨娘并上各房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换两套新的衣裳才好。我瞧着我屋里的月寒、月圆几个，来来回回的都是这么两套，不成样子。”

　　一旁伺候的月寒、月圆几个听了，都连忙笑着谢恩。

　　史氏瞧见李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心里到觉得好笑。于是便和小王氏道:“到底还是母亲会心疼人。说起来，我们几个便也罢了，只是底下伺候的那些丫鬟、婆子，算一算，府里已经有两三年不曾为她们做衣裳了。这次原也是应该的。”

　　李氏听了，顾不得和史氏计较些什么，便连忙向小王氏赔罪:“原都怪我，这些日子竟忙的很，都忘了这些。”

　　小王氏倒也没有多为难李氏，只道:“侯府里事情又多又杂，你掌中馈，你一时忘了也是有的。只是，你下头伺候的人也该多多提醒些。”

　　“是。”李氏连忙应下了，见小王氏没有多加责怪才又放下心来。随后又瞧着史氏，道:“不过话说起来，既然三弟妹记性这么好，那也该早早的提醒我才是。”

　　史氏笑着回应:“我在侯府里是个不管事的，不像大嫂那么忙。这些事情我哪里记得住，不还是多亏了母亲提起来，我才能想到罢了。”

　　明镜这时却开口，道:“我瞧着，既然侯府里的事情这么多，大伯母一个人难免吃力，有所疏漏，倒不如分出一两样事务，让三婶婶管着，这样倒能让大伯母松快些，岂不好？”

　　话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就是要分了李氏的管家之权。这对于任何一位当家主母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李氏不等他人说话，自己连忙抢了先开口，脸色也难看至极:“镜姐儿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大伯母管的不好，想让你三婶婶管着侯府？”

　　明镜含笑:“大伯母多心了。镜儿只是觉得您一个人管着这么大的侯府，怕是累的很。只是想法子让您轻松一些罢了。”

　　“哼——”李氏还要说说些什么，身后的李妈妈立刻回禀道:“老夫人，夫人，巧衣坊的裁缝已经到府里了。如今正在华荣院里候着呢。”

　　明镜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那位瞧着平平无奇的李妈妈。

　　小王氏听着下面几个人七嘴八舌，你来我往的，也不插话，就那么静静的听着。她倒也并没有要分李氏管家之权的意思，毕竟，当初也是她亲自选择了李氏做这个侯府的当家夫人。至于原因么，她自有思量。

　　正好，李妈妈这时提起了裁缝的事情，于是，小王氏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你们便都去华荣院吧。毕竟是巧衣坊里的裁缝，不好让人久等。”

　　众人听了，纷纷起身，道:“是。”待小王氏先回了里间，正堂里的各人才纷纷散开走出来。

　　出了老夫人小王氏的福禄堂，李氏带着四姑娘明钰路过明镜身边时，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四姑娘明钰素来是个火爆的脾气，侯府里是没几个人敢惹的，若不是这时候那李妈妈看着了点儿，明钰早就要跑到明镜面前大闹一通了。

　　明镜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瞧着对大房里的人都不甚在意。

　　三夫人史氏很自然的和明镜走在了一处，她望着走在前头的李氏和四姑娘一对母女，淡淡的道:“若我有一个像县主这般的嫡亲女儿，倒是好了。”

　　明镜莞尔:“三婶婶有三哥哥，已经是很好了。何况，三婶婶还有芬姐儿和芳姐儿，再过个一两年，便也可以为三婶婶分忧解难了。”

　　史氏笑道:“芬姐儿和芳姐儿她们两个只要不给我添麻烦，我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安哥儿，如今他虽身在侯府，可到底没有爵位可继承。既不能一辈子靠祖宗荫泽，只盼他自个儿努力，考取功名，日后出人头地。”

　　明镜:“侯府里一众兄弟，我瞧着三哥哥最是勤勉好学的。今年秋闱，三哥哥怕是要去考的吧？”

　　史氏如今心里正盘着这个，“可不是么，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了，只盼他考个举人的功名，到时候议亲也说出去也好听一些，再娶一门媳妇，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明镜:“三哥哥这般努力，岂会止步于举子，待来年此时，说不准便要入翰林了呢！三婶婶且放下心来就是。”

　　史氏听了这话，心里不无宽慰，她牵着明镜的手，道:“我终日心里头总有那么多的话，可这侯府里也是没有人可说。幸而你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出了那净云庵，日后在侯府里，我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人。”

　　明镜笑道:“是。日后三婶婶有事竟可以找镜儿。前头华荣院也到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史氏点点头，方放下了牵着明镜的手，又恢复了一派端庄的模样。

　　三房的几个女眷并上明镜和明芫姊妹二人，先后都进入了李氏的华荣院。随后自有小丫鬟打起帘子将人一一迎进了屋子里头。

　　屋子里，黑压压的竟是围了一屋子的人。正中央，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正在为四姑娘明钰量尺寸。身边还有几个年轻的丫头写写画画着什么。想来，那妇人便是巧衣坊里的裁缝了。

　　待忙好了明钰，那妇人才又对后进来的明镜这一群人笑道:“给三夫人和各位姑娘请安了。”

　　史氏、明镜等人俱客气的点了点头。

　　李氏坐在上首，喝了一盏茶，才指着陈列在桌子上的一匹匹料子，温和的笑道:“这些都是巧衣坊里如今最时兴的料子，三弟妹，县主，你们可有看好的？”

　　史氏和李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惯知道李氏在人前是最会装模作样的，也不戳破，只笑道:“果然是巧衣坊的东西，样样瞧着都是好的。”

　　明镜这么多年来虽然都是在净云庵里生活，但仔细说起来，她也并没有受过什么苦。尤其是宫里的太后娘娘时常挂念着她，总是叫人不时送些物件给她，包括衣裳。说起来，她其实是什么都不缺的。

　　不过，明镜还是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料子，果真是如云朵一般的柔软，比起宫里头的竟也是不差，难怪受人追捧。

　　她指了杏色的一匹料子，淡淡的道:“就这个吧。”

　　那裁缝见了，便道:“这颜色倒是也清雅，只是会不会太素了些我瞧着姑娘身上的衣裳都是素净的，想是姑娘偏好这一类。不过姑娘生的这般貌美，试一试艳色也并无不可。”说着，便指了一匹绯红色的衣料。

　　这绯红色同明钰刚刚选的绛珠色倒是有些接近，明钰在一旁听了便很是不高兴了。“我可不要和她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那裁缝只看二人年岁相近，便猜测是姊妹，只当关系定是好的，竟不想如此，倒是闹得尴尬起来了。

　　好在明镜适时解围:“我原不爱那样的颜色。四姐姐只管用了就是。”

　　这裁缝答应着，替明镜量了尺寸，随后又问道:“那便定了杏色，然后再用皎月搭配着，可好？”

　　明镜点点头:“便这般吧。”

　　待府里的几个夫人、姑娘量好了尺寸与选好了衣料之后，李氏便吩咐屋里立在一旁的几个姨娘也来挑衣料子。

　　轮到朱姨娘时，她只推辞道:“多谢夫人。只是奴婢，并不需要做这衣裳，还是给丫鬟们做吧。”

　　李氏:“你也不必推辞，丫鬟们自也会做的。你只管挑就是，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说我苛待了你们，连两件衣裳也不为你们做。”

　　史氏与明镜还未从华荣院告辞，听了李氏这话，也知道是李氏在拿话暗指着早上福禄堂里那一出呢。史氏听了，只是笑一笑，倒也没再多话。只有在小王氏面前，史氏才会爱和李氏争锋。

　　不过这会子，李氏倒是也没有功夫和史氏多费唇舌了，她只觉得这朱姨娘很不对劲。都说了让她挑衣料子、量尺寸了，她却只是再三推拒。

　　李氏只盯着朱姨娘，“朱姨娘这是怎么了？两套衣裳也要推却成这样？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了。”

　　“奴婢，奴婢……奴婢只是……”朱姨娘立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愣是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氏吩咐了丫鬟:“去找采红来！”待采红进了屋里，李氏又问:“你说！你家姨娘到底怎么了？”

　　采红心知瞒不过去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只低低的道:“朱姨娘，朱姨娘有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