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95、命悬一线

　　范隆安怀疑自己是乌鸦精转世，不然怎么总是说什么来什么？
　　几分钟前，他买完早餐回来，想让钟颉给梁鸳的总监送去，却见那总监欢快地飞奔出来。见到自己匆匆说了句“这没事了你们先回去有空联系”就拖着尾音跑远了，人和话都不带停顿的。
　　紧接着他就看到萧亦寒和一个男人手牵手走出来，很着急的样子。脑子里刚有点思路，又见一个男人叫喊着急吼吼跑过来，而后便是不可思议的场面和让人惊掉下巴的对话。他离他们太近了，那些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萧亦寒的反应他也看得真真切切。
　　原本在医院打架就容易引人注意，更何况还是三个气质出众的大男人。几乎是在那男人抱住萧亦寒的一瞬间，就惹来了不少目光。
　　随着矛盾的加剧，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萧亦寒摇摇欲坠，范隆安正想过去扶他，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萧亦寒的名字——萧亦寒被人认出来了。
　　在一道道惊呼声中，人们纷纷拿起了手机。没人关心萧亦寒的状况，没人在乎医院大门被堵，只专注着眼前劲爆的八卦。
　　范隆安当机立断，跑去了医院保安室。钟颉急得直跺脚，看看突然跑走的范隆安，又看看站立不稳的萧亦寒，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此时的许青波，再一次被谷枫的话激怒了。
　　“你找死！”他怒吼一声，挥起了拳头。
　　“青波！”拳头正要落下去的时候，萧亦寒强忍着不堪的痛苦，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背，看着他的眼睛，“别疼了自己的手。正事要紧，我们走吧。”
　　“……”许青波看着他，愣了一会儿，讷讷地说，“好……”
　　萧亦寒却突然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水在眼眶打转，他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想离开这里，却被人群挡住了去路。他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嘴唇在止不住地颤抖。胸中一股怒火愈烧愈烈，他忍不了了，他快爆炸了！
　　保安的呵斥适时响了起来。
　　“干什么呢都围在这里！不知道这是医院大门吗？堵着让病人怎么进去？都让开都让开！通通让开！说你呢，还有你！都不走是吧？还拍？！信不信我把你们手机砸了！给我让开！！！”
　　迫于保安的“威严”，人群终于散去，但依然分散在不远处，拿着手机拍个不停，似乎还等着什么更劲爆的场面。
　　不过这下，许青波彻底冷静了。他懊恼不已，走到萧亦寒身边，说:“亦寒，你没事吧？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
　　萧亦摇摇头:“没事儿，我知道。我们去停车场吧，车应该快过来了。”说完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许青波赶紧跟了上去，又不甘心地回头瞪了谷枫一眼。
　　他们没走多远，谷枫突然追了过来，脸上是一种陌生的情绪。他把手机往萧亦寒面前一伸:“手机还给你，我的手机坏了，就临时拿你的用了。只是我的卡现在取不出来，到时候你扔了吧。”
　　萧亦寒没接，转身就走。
　　“先不要走好吗？我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对不起，我郑重地向你道歉。我以为那晚是你，我以为你喜欢我那样，你哭你抗拒你以死相逼我都以为那是情趣。我也疑惑过，不明白你为什么跟那晚判若两人，后来我很生气，就……对不起，我如果知道你是真不喜欢，我肯定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情。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但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些，好好地迎接新生活。”谷枫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朝他们深深鞠了个躬。
　　萧亦寒抬眼看他。
　　“走吧，我带你们上去。”谷枫直起身来，微微一笑。
　　“什么？”
　　“你们不是要去找穆遥？”
　　“现在不用了。”
　　“？？？”谷枫还来不及问什么，亚尔曼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萧亦寒！上车啦！啊，董事长，您也在？”亚尔曼将车靠近他们。车一停稳，许青波就打开了车门。萧亦寒刚跨上去一只脚，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朝谷枫走去，把手机塞还给他。
　　“上面有彭星发给你的消息，你留着用吧。如果可以，请帮我找到他。对了，麻烦你把他的手机号码发给我，谢谢。”
　　萧亦寒说完便转身与许青波上了车，亚尔曼匆匆说了句“董事长再见”，将车调了个头，在谷枫呆愣的表情中绝尘而去。
　　“……”谷枫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快速远去的车，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我上哪儿找他？他已经死了啊……可他既然要死，为什么不直接留在秘密花园？不，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是躲起来了……他在哪儿……他是存心不让我找到他吗……”
　　念着念着，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略一思索，发现整件事情都不对！
　　肖易寒原来叫穆遥，他为什么要化名？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萧亦寒的家里？他说是彭星把房子过户给他的，可是彭星说没有。而且，彭星为什么要杀他？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还有刚刚，萧亦寒他们为什么不去十楼了？亚尔曼也是，穆遥不是他男神吗？他刚才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悲伤的样子。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急着去哪里？谷枫越想越不对，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
　　他喃喃自问着，不自觉地抬眼朝医院十楼的方向看去。看着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啊，难道……难道……
　　“彭星！”他大呼一声，飞也似地朝急救通道奔去。
　　钟颉看着谷枫的背影，挠挠头：“隆隆，这是怎么回事啊？”
　　范隆安扫一眼那些拍照的人，突然发现，保安一走，他们又聚集到了一起。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把大家召集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手里似乎还发着什么东西，而其他人则一边接一边使劲点头。范隆安注意到，那男人跨步的时候，左脚有点跛。他看了片刻，缓缓说：“我也不知道，但可以预见的是，又要有新的热推了。”
　　钟颉担忧道：“啊，那萧亦寒岂不是惨了？”
　　范隆安轻轻叹口气，缓缓地说：“这个世界，总有些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但我一直相信，没有阳光，不代表没有温暖，因为有一样东西，也能驱散那些阴影。”
　　钟颉恍然大悟：“我知道我知道，是爱！”
　　范隆安深深看他一眼，说：“不，是良知。”
　　此时的医疗室里，乔斯林坐在床边，默默地看了彭星一会儿，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姐你一大早地找我干嘛！”电话那头传来饱含怨气的声音。
　　“干嘛火气这么大？”
　　“睡觉呢！”
　　“睡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常这个时候你可还在……”
　　“没心情，不想玩。”
　　“怎么了？”
　　“彭星他……唉，不知道怎么说。”
　　“小星他找过你？”
　　“嗯。”
　　“什么时候？他找你做什么？”
　　“就两个小时前吧，他让我帮他送一个人。姐！我很担心他，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他说他要离开这里，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姐，我好担心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电话那头本来无精打采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量，变得急切起来。
　　“小州……”乔斯林顿了顿，“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小星在我这里。”
　　“什么！”电脑那头正是秦恩州，他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他在你那？你家吗！”
　　“不是……”
　　“那是哪儿？！”
　　“医院。你过来吧，10楼，你知道的，自己上来。”
　　“好！马上！”秦恩州来不及细想，一下扔了电话，再一次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抓过手机抓起外套匆匆跑出门去。
　　乔斯林刚放下电话，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打开了。她抬头看去，赫然发现是谷枫喘着气站在门口。她还来不及反应，谷枫已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彭星，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彭星！真的是你！”他掀开被子，虚趴在彭星身上，使劲晃着他的肩膀，“你睡什么觉？快给我起来！”
　　“你干什么！”乔斯林见状赶紧扯开了谷枫，“他就剩一口气了，你要晃死他吗！”
　　“他……”
　　“他吃了大量安眠药，又吸入不少浓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边说边给彭星盖好被子，“但是，他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一滴眼泪啪嗒掉在被子上。
　　“呼——什么？！”谷枫一口气还没松完，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求生意志，他根本就不想醒来。”
　　“彭星！你给我起来！起来！听到没有！你起来啊！”谷枫再度趴在他身上，不过这回他没敢晃，而是摇着他的手。然而彭星毫无苏醒的迹象，他闭着眼，脸色苍白，额头贴着纱布，脸上斑斑伤痕。此刻这些伤落在谷枫眼里，分外刺眼——都是自己亲手打的啊！他心里很怕，很急，他就在那一个劲地喊，固执地以为只要他一直喊，彭星就会睁开双眼。
　　乔斯林实在看不下去了。
　　“够了！”她低声吼道，然后语气凉凉地问，“他的短信你看到了？”
　　“看，看到了……”谷枫抬起头来，有点茫然。
　　“全都看完了？”
　　“嗯……”谷枫迟疑了，因为当时一看到平安夜那部分，就急着与萧亦寒求证，他并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内容。
　　“呵，你果然没看！”乔斯林一声冷哼，“行，那我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
　　“小星怕你不会看短信，让我一定要转告你萧亦寒还活着。”
　　“哦，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他了。”
　　“那你还杵在这干什么？你去找他啊！”
　　“我不去。”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突然跑来这里又喊又叫只是为了唤醒他？醒了之后呢？你是要继续伤害他让他再自杀一次？还是你要接受他从此给他幸福？”
　　“我……”谷枫一时语塞，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算了，你走吧。”
　　“我不走！”谷枫跳将起来，“你凭什么赶我走？这里也是我的地盘！”
　　“这是我的工作室！谷枫，你可真行，上次是萧亦寒，这次又是小星，你到底要害多少人你才满意？”
　　“我……我没有，我没有要害他们……”
　　“小星一直把我当亲姐姐，可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竟然不知道他过得这么辛苦。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既然你无法给他幸福，你还在这干什么？你走啊！”
　　“我不走！我就不走！”谷枫说着，紧紧趴在了彭星身上，继续喊，“彭星，你醒醒啊，我是谷枫！你醒醒！”
　　“你！”乔斯林气结，她想了想，说道，“他现在深度昏迷，意识薄弱，跟植物人没什么两样，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的。”
　　“他……植物人？他不会醒？不……”
　　“哼，你又不喜欢他，他醒不醒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费什么劲儿呢？可笑。”乔斯林冷笑一声。
　　“我……不是……我……”谷枫陷入了沉思。
　　“行了，别假惺惺了，走吧。”
　　“……”
　　乔斯林见他趴得跟个乌龟似的一动不动，又好气又好笑，趁他不备，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从彭星身上扒拉起来，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推了出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等谷枫从沉思中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他顿时气急败坏。
　　“开门！乔斯林你开门！”
　　但无论他怎么拍打喊叫，乔斯林都不为所动。最后谷枫拍累了，手也拍痛了，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在门口，想起刚才自己吞吞吐吐的样子，懊恼地拍了自己一脑瓜。
　　他拿出手机，打开彭星的那条短信，逐字逐句看了起来。他看得无比认真，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敢漏掉。
　　“谷枫，我是彭星。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吧。当你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了。不过，我猜，你肯定不会看吧。没关系，就当是我写给自己的遗书吧。”
　　“我看着呢，我当然会看啊！”谷枫喃喃自语。
　　“如你所愿，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其实我心里挺舍不得你的，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可是你这么恨我，不想见我，我能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办呢？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从我高三那年在杂志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六年……我不知道……”谷枫痛苦的闭了闭眼。
　　“我拼尽全力终于进了你的公司，2028年5月20日，是我这六年来最开心最难忘的日子之一。因为那天，我终于见到了你，真实的你，我还有了一张和你的合影。那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影，是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求来的合影。这张合影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孤独难眠的夜晚，可惜我无法带走它。不过这样也好，在那个看不到你的世界，也许我能慢慢把你遗忘。”
　　“2028年5月20日……280520？原来如此……”谷枫想起了楚天阔按的密码，原来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那天我也很开心啊……”他无意识地说着，脑中浮现出那天的情景来。
　　那天的彭星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无比灿烂，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如今想来，那双眼睛里竟是充满了深情与热切的，只是自己完全没有发觉。
　　再仔细想想，他灿烂的笑容也略带羞涩，可自己却以为他只是拘谨。晚上去洞庭喝酒的时候，他给自己挡了不少酒，还求自己跟他合照。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呢，看他靠过来搂着自己肩膀，只以为他喝多了，哪里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心思呢？
　　谷枫叹了口气，继续看起短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