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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默转潜移 ...

  •   真疼啊。
      只见白皙的胸膛上,伤痕交错,血丝微渗,青红一片,看上去竟有些触目惊心。
      穆遥很疑惑,觉得这伤也太奇怪了些。有淤青正常,可这血是怎么来的?又没直接刮擦,怎么还破口了呢?
      幸好没让楚天阔看见,刚才他还要给杜磊换衣服来着,要不是杜磊反应快以“手痛袖子窄脱衣服不方便”为由拒绝了,那他指不定会是什么反应……
      “唉,水仙哥哥,伤这么厉害啊,你看,白花花的肌肉都变成什么样了,不过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脸上没有挂彩,还有两颗小豆豆也完好无损,还是这么粉粉嫩嫩呀。”
      “……”
      “水仙哥哥,你不让他们知道,也不让他们查看,是不是因为害羞啊?”
      “是,是啊。”
      “哈哈……”
      “小屁孩你笑什么,害羞也不行啊?”
      “水仙哥哥,你可真是人间精品。”
      “什么意思?”
      “一个网络流行语,就是很稀有很罕见的意思,后面好像还有一句叫‘世上无双’。”
      “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水仙哥哥,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吗?别说你的颜值了,就冲你这纯洁的小心灵,这两句话也完全符合你啊。”
      “你哪来一套一套的。”
      “听我们班女生说的啊!她们懂的可多了,我还偷偷学了不少东西呢!”
      “你不是嫌她们幼稚吗?”
      “咦,水仙哥哥,你怎么知道!”
      “那个,其实,你一开始来这儿,我就能听见你说话。”
      “啊?你是说从山洞里出来那时候?”
      “对。”
      “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话呀?我要是知道你在,我就不哭鼻子了,太丢脸了。”
      “我这不是怕吓到你嘛。”
      “……”这回,杜磊被噎着了。
      “哈哈……”
      “水仙哥哥,你又欺负我。”
      “我错了。”
      “水仙哥哥,你真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好想好想见到你哦!”
      “……”为什么话题总是被莫名其妙带偏?穆遥有点愁。他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兰姨她们估计快到家了,我们赶紧把伤口处理下。”
      “哎呀!我给忘了,那这要怎么弄?”
      “嗯……没有消毒水,就用清水洗一洗吧,脸盆里刚好有水,洗完再喷点止痛药,应该就可以了。”穆遥思量着说。虽然前胸没有直接受力,但在重力加速度下,还是摔得不轻,稍微一按就疼。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要怎么处理摔伤,尤其还是这种大面积见血的伤。在他的记忆中,除了以前学车被撞破额头,就没磕过碰过,别说外用药,连内服药也没吃过几片。
      “好。”杜磊放下镜子,由于没法拧湿毛巾,他只好用指头蘸水,一点一点清理血丝,不仅费劲,还疼痛难忍,“水仙哥哥,好难弄啊,我手都酸了,伤口一碰水就痛。”
      “对不起,小磊,都是我不好……”穆遥很抱歉,他一直怕自己影响杜磊,没想到真连累他了。
      “不是不是,水仙哥哥,是我太娇气了,我忍忍就好了。”杜磊贴心道,继续咬牙清理伤口。
      “小磊,要不让我来吧。”穆遥道,“你试试看能不能把身体交给我。”
      “啊?怎么试?”
      “你闭上眼睛,试着把脑子慢慢放空,什么都不要去想,就跟睡觉时那样,让自己的心神安静下来。”
      “这个简单!”杜磊答道,立马闭上眼睛。没多久,他意识便沉了下去,脑波也渐渐平稳下来……
      穆遥下意识睁开眼,惊了,杜磊睡着了?这么容易?!他强行要回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才说那么几句话,竟然就成功了?这么说来,在诊所那会儿,杜磊是真的在打盹儿了。大白天能说睡就睡,好神奇啊。
      他不敢耽搁,忍着痛清理完伤口,把血水一倒掉便回到客厅。他打开袋子拿出气雾剂,再次艰难地掀起上衣,费力地按着泵头对准自己的伤处,却在压泵时犯了难。
      手上缠满纱布,要抓紧直径只有3公分的瓶身谈何容易,且手掌一合拢就会挤到伤口。他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握住瓶子,最终,被赋予使命的食指奋力一按,“嗞”的一声,一股清凉的液体喷射在胸口上。
      不过才按两下,右手就已疼痛难支,他只好放下衣服,把手悬在半空,准备缓缓再继续。
      正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他一惊,赶紧把瓶子一收放回袋子,又往桌上一趴假装睡觉。
      楚天阔走进院子,一眼看到趴在桌上的杜磊。他轻轻走过去,在经过洗漱台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他看到原本挂在墙上的镜子,此时被倒扣在脸盆旁……
      “天阔,怎么了?”朱秋云跟在后面,“磊子呢?”
      “啊?哦,没事儿。小磊在客厅呢,好像睡着了。”楚天阔从她肩上接过担子,放在院墙边,“妈,还是我去挑吧。”
      “不用,你留在家里照看他,晚点把饭煮上,我顺便去买条鲫鱼,中午给他煮鱼汤。”
      “妈,谢谢你。”
      “傻孩子,说什么谢。行了,你兰姨还等我呢,走了。”
      “好。”楚天阔应着,走向客厅。
      脚步声越来越近,穆遥有点发慌,一连呼叫杜磊好几遍,可他都没有反应。他要是不醒的话,自己就得独自面对楚天阔,这可怎么办?在诊所已经那样失礼,居然去摸人家眉毛,简直羞死人,哪里还敢面对他?万一又没忍住对他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那就真无地自容了。
      穆遥心里七上八下,真想干脆睡死过去。可他怎么可能睡得着!那脚步声已近在耳边——楚天阔在他身边坐下了!
      “小磊,你睡着了吗?”
      他不敢动弹,不敢吱声,难耐地假装睡着,无比煎熬。不过楚天阔问完后,就没再说话,穆遥只听到他低低的叹气,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他转转瞳仁,没敢睁眼,屋子里异常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楚天阔微微的喘息。他好想动一动,如此这般僵着,全身都快麻了。而且刚才趴得太着急,额头恰好枕在手腕上,那持续的压迫感让手腕隐隐作痛,他真想放下来好好缓一缓。
      唉,原来装睡是件这么痛苦的事啊!
      穆遥一边忍者痛意,一边在脑子里盘桓,楚天阔在干什么?楚天阔在干什么?楚天阔在干什么?
      楚天阔没干什么。
      他就是静静地看着穆遥而已。
      不过,那只是表面,他内心其实正汹涌澎湃。诊所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那惊慌的眼睛,那仓皇的背影,那失措的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在他脑海不停翻滚。
      刚才是他吗?
      还是自己又眼花了?
      那背影是如此熟悉,慌张的,孤单的,拒人千里的,那是所有背影中,他最害怕看见的。可是他却不止一次看见这样的背影,而每次看见,都令他心如刀绞。
      楚天阔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背影,是在14岁的时候。
      时间追溯至2019年1月14日,周一。那天,他特地等在实验学校的门口,迫切地想要接他的天使回家。
      他眼巴巴地等在那里,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等到学校保安都上前询问了好几回。
      直到晚上七点,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的天使,正从空无一人的校园里,迎着微光姗姗走来。他穿一身墨蓝学生制服,背着书包,左手插在裤兜,低头缓步而行,似乎并不着急回家。
      韶韶冰姿,姣姣风容,是他独一无二的天使啊。
      楚天阔迫不及待跑过去,叫着他的名字,可他恍若未闻,依然低着头。也许是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在那恬静的脸上,在那微抬的眼眸中,是满满的迷惘和哀伤。楚天阔不觉顿住脚步,一时忘了出声,直到那身影从眼前走过,他才急急走过去,一把拉住那裤兜边的手腕。
      他满怀期待地以为,他会看到一张惊喜的脸,会迎来一个热切的拥抱。可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双惊恐的眼睛和慌张跳开的身影。
      没有惊喜,没有拥抱。
      只有大惊失色的恐惧,和那如临大敌的戒备——
      他的天使,跑到几米开外,紧抱着书包,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
      楚天阔始料不及,一时有些无措,犹豫着没敢过去,只能着急地问:“小遥,你怎么了?为什么怕我?”
      话刚问完,就看到他脸色一松,眼睛还眨了眨,似乎在思考什么。楚天阔趁机跑上前,可刚刚向他伸出手,他就像是突然回神似的,猛退一步,匆匆忙忙跑走了。
      那天,楚天阔追在后面,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可他都未曾停下脚步。一直到第二个路口,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他才突然停下来。楚天阔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回头冲自己大喊:“不要再追我!我不认识你!走开!求你走开啊!”
      跨出去的脚步猛然刹住,楚天阔再也不敢往前半步,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从视线里消失……
      直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双泪汪汪的眼睛,那个仓皇逃走的背影,以及在听到那句话时,自己心脏轰然破碎的声音。
      所以,自己应该没眼花吧。
      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楚天阔有点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在追出诊所的时候,看到突然站定的身影,他是难过的,因为,那不是为自己停下的。但他依然盼着那个背影能转过来,转过来对自己说点什么,然而并没有。而最难过的是,他又把人吓跑了,他的天使,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相隔了十一年,依然还是没有改变。现实中如此,梦里还是如此,难道,终究还是抓不住吗?
      楚天阔心痛非常,不自觉摸了摸眉毛。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傻透了。
      那指腹滑过眉毛的触感依然清晰,十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触碰自己,第一次啊!这难道不值得开心么?!不,岂止是开心,自己该举杯庆祝才对!
      “希望就在眼前……”妈妈和兰姨的话历历在耳,“希望的火苗已经点燃……”是的,这是希望,这是进步,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个突破,一个转机。
      楚天阔笑了,是流着泪笑的。
      他缓缓放下手,轻轻停在桌上那节裸露的拇指上,想象着它抚摸自己时候的那种感觉,尽管很轻微,可依然令他心旌荡漾,情难自已。他好想把那只手握起来,再让它摸摸自己,可是他不敢动,他怕扰醒身边睡得正香的人。
      睡得正香……不,不对。
      没有那熟悉的轻匀的呼吸声,甚至……那根大拇指,分明在微微颤抖……
      他没睡?
      楚天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难以自抑地激动起来。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不敢做。不能再吓到他了,不能再心急了,他叹了口气,轻轻收回手,起身准备离开。
      穆遥装不下去了。
      不知为何,他很怕听到楚天阔这样的叹气,无奈的,忧伤的,落寞的。他每次听到,心里都会觉得异样,还总会有股莫名的冲动。第一次,是在来这的第三天清晨,楚天阔给他端洗脸水的时候。那会儿他一冲动,想也没想就开口把楚天阔留下来,还说等他一起吃早餐,尽管,到现在也没吃上。
      而此刻,那股冲动又来了。
      “小磊,借用下你。”穆遥心道,快速揣摩了下语气,便呓语似的叫了一声“哥哥”,而后抬起头揉揉眼,假装刚从梦中醒来,又假装意外看到楚天阔,再学着杜磊惯有的反应喊道,“哎,哥哥,你挑柴回来啦。”
      “……我妈去挑了,我没去,刚才看你睡着,就没吵你。”
      穆遥看着楚天阔的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他的脸上明明是含着笑意的,却又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小磊,来房间吧,我给你换衣服。”楚天阔看着他破损的衣服,感觉异常刺目。他看了看那挽起的袖子,抬手想牵他,但还是放下了,转身走向门口,“我先去拿剪刀。”
      “哥哥!”穆遥叫住他,犹豫了下,走过去晃晃自己的手,委屈巴巴地说,“我,我手腕疼,刚才好像压到了……”
      “手压到了?”楚天阔急了。
      穆遥点头如捣蒜。
      刚才居然没注意,尽顾着想自己了!楚天阔很是懊恼,心疼地捧起他的手,轻轻活动了下腕关节,穆遥适时地叫了一声疼。楚天阔心都要碎了,他看了看手表,索性把冰袋拆下来:“不敷了,我给你揉揉。”
      “嗯嗯!”
      穆遥的小心机得逞,成功把楚天阔留下来,与他“独处”了15分钟的时间。
      但这并不是自始不变的15分钟。
      前5分钟,他借着杜磊的身份,哥哥哥哥叫得无比欢实,无比自然,自己都不知道其中参杂了多少真情实感,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自己。
      中间5分钟,他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想唤醒杜磊,却又舍不得这难得的相处时间,最后还是纵容了自己。
      最后5分钟,心理使然,他终究无法用他人身份泰然自若地与楚天阔相处。性格使然,他也终究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关心与温柔。
      最后的最后,他假装去洗手间,并拒绝楚天阔的跟随,把自己关在里面,无声地哭了一场。
      杜磊终于“醒”了,是被他的水仙哥哥吓醒的。
      其实他根本没有睡,只是进入了一种“冥想”状态,他一直把这自诩为特殊技能。从他五岁开始,确切地说,是从兰姨走以后,他就发现了这个神乎其神的技能。
      每次与爷爷闹矛盾他都会极度想念兰姨,常常想到掉眼泪。他不敢让爷爷奶奶发现,只能自己想办法转移情绪。他发现当自己专注地盯着某样东西时,不用多久,就会出神得忘了伤心,忘了自己,连同周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了。后来,他又惊喜地发现,在看兰姨照片的时候,看着看着,她就会突然出现在面前,跟变魔法似的,鲜活得就像兰姨本人。
      这种转移方法,其实是一种超觉静思法,即心理调适方法。它的其中一个生理作用就是可以使脑电波趋于平稳。
      不过他这并不是普通的超觉静思,也不同于瑜伽中所谓的冥想,而是结合了特克斯勒消逝效应,以及强烈自我心理暗示的一种超然状态。这个“特殊技能”,不仅缓解了他对兰姨的思念之苦,也为他日后对植物心理的研究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但对现在的杜磊而言,这是个很鸡肋的技能。拿他自个儿的话说就是,对晚上睡觉没有一点卵用!
      但是就在今天,他发现了一个新用途。
      在穆遥不让他说出伤情时,他本来只想转移注意力,让穆遥能减轻疼痛感。但他却突然灵光一闪——如果自己“灵魂出窍”,身体会不会自动还给水仙哥哥?
      这个想法让杜磊激动不已,一来他霸占着穆遥的身体心中有愧,二来,他一直想让两位哥哥做朋友。于是他便一直盯着楚天阔,最终,成功让穆遥做回了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他非但没见到他们说话,反而还目睹了两次意外情况。
      第一次,他在诊所外被穆遥急急叫醒。
      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况好像不太对。明明伤口还没处理完,怎么就突然都到了马路上?就算小桐姐姐他们来了,也不至于都出去迎接吧!
      这第二次,他在洗手间被穆遥直接吓醒。
      可他刚一醒,穆遥就隐身了,急得他抓耳挠腮,水仙哥哥为什么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在不解的同时又深深地自我怀疑,难道我做错了?难道我归还身体是好心办坏事?
      可怜的杜磊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怜的楚天阔也不知道,刚才在身边的,正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他更不知道,在他去准备午饭的时候,他所念之人正自我隔离,吞声饮泣。
      大概是杜磊去洗手间实在有点久,楚天阔终于忍不住走进房间,扣响了洗手间的门。
      没错,那扇小门正是洗手间,不过穆遥也是今天才知道。对于楚天阔的房间,他还是有些好奇,常常会想起那本旧刊,后悔当时没把它看个究竟。他隐隐觉得,除了那则新闻,里面或许还有别的与他相关的信息。然而这些天,楚天阔都睡在杜磊家,他根本没有机会来他房间,于是寻找线索的欲望被一天天激发,又被一天天消磨。
      他没想到,再次进入这个房间,会是这样的心境。
      线索?呵,不想再找了。
      杜磊从洗手间出来,一见到楚天阔就抹了把脸:“哥哥,我眼睛进水了。”
      楚天阔见他脸上全是水,头发也湿了,赶紧拉他坐下,取来毛巾边擦边问:“你洗脸了?怎么湿成这样?”
      “嗯……刚才有点便秘,我一使劲就出汗了。然后想洗脸,又怕弄湿纱布,我没办法,想来想去只好把脸凑近水龙头,一不小心就弄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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