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22、群起攻之

　　手指将将碰到，怀中的身体突然往外一挣，旋即，那个按钮从他指尖匆匆溜走。他还未及下一步动作，就觉胸前有一股奇怪的推力。
　　那力度很小，很虚弱，但又隐隐透着坚定，还带着一丝绷紧的细微的颤动。
　　楚天阔慌觉不对，赶紧松开他，却见一张眉头紧蹙双眼紧闭的脸。他呼吸一顿:“小，小磊，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小磊？！”他忍不住加大了音量。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那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带着一种未曾见过的光芒，深深地凝望着他。
　　楚天阔一对上，便全身僵住，下意识屏住呼吸，没敢出声。那光芒如此纯粹，干净无暇，让他罪恶的念头无所遁形。他惊觉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不堪，所有的绮思和欲望顷刻间土崩瓦解，被他揉巴揉巴全抛进了大脑回收站。
　　也不知道对望了多久，那光芒渐渐散去，而后这份静默被一道声音打破:“哥哥……”
　　“你……”楚天阔动了动嘴唇，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我刚才……”杜磊眨眨眼，“刚才好像被那大虫子吓坏了，脑子都不会转了。”
　　难道，又是自己弄错了？楚天阔若有所失，他缓了缓心情，问道:“什么大虫子？”
　　“就那树上的！”杜磊心有余悸，抓紧楚天阔的手，闭着眼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楚天阔看过去，仔细瞧了一阵，没看见什么大虫子，倒是发现了一只小松鼠。他有点失笑:“你说的是那只松鼠吗？”
　　“啊？”杜磊睁开眼，转身看去，只见一只巴掌大的松鼠，就猫腰在刚才那棵树上，正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们。他顿时全身一松，兴趣紧随而至，“这里居然有松鼠？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它的尾巴真的好大啊，还挺想摸摸的，要是能抱抱就更好了，可它在那么高的树上……”
　　他话音未落，那只松鼠突然一跃而下，跳在茶树旁的石头上，朝他咕咕咕地叫。
　　杜磊兴奋坏了，但他却不敢冒然上前，怕把它吓跑，他看了看楚天阔，有点迟疑。
　　“没事，去吧。”楚天阔鼓励道。
　　“好！”杜磊蹑手蹑脚走过去，那松鼠似乎通人性，见他过来，不跑也不躲，似乎就在等着他。他小心翼翼靠过去，用手指探了探，发现小松鼠并未受惊，于是大着胆子，一手摸向它的背部，一手托起它的肚子，抱入怀中，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楚天阔眉眼一弯，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它的毛好柔软啊，哥哥，你要不要摸摸看？”杜磊抚摸着它的尾巴，小松鼠温温顺顺地依偎在他的臂弯，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极了一只被顺毛的小猫咪。
　　楚天阔伸出手，状似不经意地滑过那只覆在尾巴上的手，眯了眯眼:“嗯，确实很柔软。”
　　杜磊脑洞大开:“哥哥，小松鼠会吃茶片么？”
　　“哥哥也不知道，要不咱试试？”
　　事实证明，这是一只会吃茶片的小松鼠。杜磊摘一片它吃一片，楚天阔摘一片它也吃一片，乖顺得不得了。两人蹲在地上，脑袋凑在一起，喂得不亦乐乎。
　　熟悉感再次出现，穆遥不禁有些恍惚。
　　在某个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有相同的片段。他也像现在这样，抱着一只什么小动物，身边也有那么一个人在陪他喂食。
　　那个人是谁？
　　他拼命回想，可就是看不清那人的脸。也许是过于着急，头开始隐隐作痛，他只好放弃，因为他不能影响杜磊。
　　就好比刚才。
　　他夺回了意识主控权。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可当时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这是第一次，在白天，他与楚天阔如此紧密地抱在一起。不似晚上，侧身拥抱，手腿隔挡，此刻的他们，贴得无缝无隙。他心脏狂跳，体内躁动，那是源于唇上温热的肌肤，腰上紧拥的双手，以及……
　　这样的躁动并非头一回，可这次却来势汹汹，无以摆脱。
　　这种状况鲜少有过，他不知其故，莫名惶恐，不得不抽离楚天阔的怀抱，逃开所有紧密贴合的地方。
　　也许是杜磊的心神被虫子惊散，这次，他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找回了身体控制权……
　　那一刻，他终于是穆遥了。
　　十四天了。
　　这十四天，他都未曾“亲眼”看看楚天阔，尽管燥热还未冷却，惶恐还未散尽，可他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他一会儿……
　　可终究，在这个梦里，他不是自己，他是杜磊。
　　所以他不能自私。
　　就像现在，虽很想记起那个人，可他却不敢深想。他难受不要紧，若波及杜磊，楚天阔定会担心。上次杜磊头痛他们都那么紧张，而自己身为哥哥，自然也应保护他。
　　而且，喂小松鼠确实有趣。
　　穆遥一直以为松鼠只吃松子，没想到还会吃这又甜又脆的东西，那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小爪子时不时挠挠小脑袋，小眼睛还滴溜溜地看着他们，真是可爱。
　　“杜磊！天阔！”
　　他们正喂得起劲，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山林。转头望去，是何非晓彤和杨叔，他们带着砍柴工具，正朝这边走过来。
　　“姐姐，伯伯，你们也来啦！”杜磊欢快地招呼着，自动忽略了那个爱笑话他的叔叔。
　　不知是不是人多受到惊吓，原本安安静静吃茶片的松鼠，突然蹿了出去，一下跳到树上，消失不见了。
　　“小松鼠！”杜磊急忙追出去，被楚天阔拉了回来，“小磊乖，别追了，小松鼠吃饱了，让它自己去玩吧。”
　　“哦。”
　　“哈哈，杜磊，你不是追小猪就是追松鼠，你怎么那么像小孩子啊！”何非大笑。
　　杜磊心说我本来就是小孩子，面上却反驳:“我才不是小孩子！你比我矮那么多，你才小孩子！哼！”
　　“……”何非仰头看了看，瘪瘪嘴，没词儿了。
　　小桐掩嘴笑笑，拉过何非:“好啦，你不用自卑，我不会……”
　　“差十多厘米呢！”何非低下头小声嘟囔，鼻子抽了抽气，撇开小桐转身走开，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何非！”小桐快步跟了过去。
　　杜磊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将了他一军。穆遥于心不忍，说:“小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好像不开心了。”杜磊一怔，突然想起自己也曾仗着身高优势欺负过同学，当时同学说他是身高歧视，他还不以为意，殊不知这样也是会伤人自尊的。
　　他想了想，冲那个背影喊道:“何叔叔，等一下！”
　　何非木然地转过身。
　　楚天阔看到何非的表情，有点无奈地摇摇头。他不知道杜磊要做什么，于是静静地看着。
　　一边的杨叔也跟看好戏似的，摘了几片茶片，靠在树上，悠然自得地往嘴里送。
　　杜磊走过去，很诚恳地说:“何叔叔，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嘴快，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没有。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小孩子，我就是个幼稚的小屁孩，何叔叔，你原谅我这个小屁孩好不好？”
　　何非脸部一抽，张了张嘴，没说话。
　　楚天阔有点意外，原来杜磊是去道歉。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男孩的脸，也是如此细心，如此懂事……
　　似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杜磊又追加了一句:“何叔叔，其实你长得挺帅的。”
　　“哈哈哈……”何非突然一个爆笑，“憋死我了！哈哈……幼稚的小屁孩……原来你这么好骗啊！”
　　穆遥&杜磊：“……”
　　小桐看看笑得快岔气的何非，又看看呆住的杜磊，抬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揍:“好啊！何非！你居然敢耍我们！亏我刚才还……”
　　“小桐小桐，我错了我错了！”何非马上告饶，“我就是想逗逗他嘛！”
　　穆遥想哭:“小磊，我错了。”
　　“水仙哥哥，你没错。”杜磊一本正经答道，“嘲笑别人确实是不对的，幸好他没有真的不开心。”
　　穆遥刚想夸他懂事，突然就想起了方书田。
　　相比之下，自己做的更过分，不仅和他比过身高，调侃过他的小毛病，还拒绝过他的各种邀请，排斥过他好意的靠近。
　　但方书田从未在意，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责，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给过他不少帮助。穆遥一直觉得他当助理太屈才，可他从无怨言，如今一想，越发惭愧。
　　他暗想，等以后回去，定要对方书田好一些，争取做个好老大。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当好哥哥与好学生吧。
　　想到这，穆遥说:“小磊，你真不愧是我的小老师，太懂事了，我要向你学习。”这句称赞让杜磊很是得意，以至于他返回楚天阔身边时，都还是眉飞色舞的。
　　“小磊，何事这么开心？”楚天阔好奇地问。
　　“因为水……”杜磊及时收住了那个称呼，改口说，“因为何叔叔没有不开心，所以我就开心。”
　　“你听听！杜磊都比你懂事儿！”小桐嗔怒道。
　　何非纳闷了，他还等着欣赏杜磊气鼓鼓的表情呢，怎么非但没生气，反而还乐滋滋地走掉了呢？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执念，何非似乎非要看到杜磊生气才罢休。杜磊摘茶片，他去抢，杜磊摘山莓，他去抢，杜磊捡松塔，他还是去抢，处处跟他对着干。这还不够，在杜磊研究花草时，他要么摘朵小花别在他耳畔，要么摘片叶子放在他头顶，最后终于把杜磊气着了——他心疼那些花儿叶儿！
　　可这还不是让他最生气的。
　　何非知道他怕虫，时不时拿个小东西丢进他衣领，动不动故作惊恐地从他身边跳开，嘴里还嚷嚷着有虫子，好几次把杜磊吓得扑进楚天阔怀里，好生一番安慰才缓和下来。
　　最后，何非成功把一干人等惹恼了，遭来一顿男女混打，哦，不，混挠。杜磊和楚天阔拿着松针挠他脚底板，小桐和杨叔则拿着铁芒萁挠他胳肢窝——这得多亏他穿着短袖和拖鞋，他们才能想出这招。
　　被那些恶作剧惹恼的，当然也包括穆遥。
　　一来他确实被吓得不轻，二来让楚天阔抱着安慰实在丢人，三来他还得一次一次克制那股躁动。三种感觉互相交织，别提多折磨人了。他也想参与混挠队伍，无奈没法亲自上阵，只好暗中帮杜磊使力。
　　被群攻的何非只得再次讨饶:“小桐，小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杜磊，求你别挠了，哈哈，痒，痒……”
　　小桐问:“你真的不敢了吗？”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何非眼泪都笑出来了，“各位行行好，饶了我吧，不然晚上到我家吃饭，我给杜磊赔不是好不好？杜磊，你说句话啊……”
　　“去你家吃饭？有好吃的吗？”杜磊心动了，动作停了下来。
　　“当然有当然有，下午我们就去抓鱼，晚上给你做我的拿手绝活，好不好？”
　　“抓鱼！”杜磊彻底心动了，松针一扔，差点就要脱口答应，想了想还是转头问道，“哥哥，可以吗？”
　　楚天阔笑着点头:“当然，本来下午就想带你去抓鱼的。”
　　杜磊振臂欢呼:“耶，太好了！”
　　这个提议获得大家一致赞同，何非终于从这场煎熬中解脱出来。几人闹了一番之后，终于想起正事，于是各自散开，拿着工具砍柴去了。
　　杜磊和楚天阔找到林启兰和朱秋云，看见地上已经堆了三个高高的松毛堆。那耙子在她们手上灵活自如，一下一下耙着地上的松毛，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原来竹耙是这样用的啊。”杜磊观摩片刻，便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还不忘喊道，“哥哥，我们比赛啊！”
　　“好啊。”楚天阔应道，“不过这里七高八低的，你要注意看路，别走太快。”
　　“没问题！”
　　杜磊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耙完这边耙那边，时而退，时而进，一刻都没松懈。相比之下，楚天阔要慢上许多，因为他完全没心思比赛。这山上崎岖不平，有些地方还坑坑洼洼，他只顾着关注杜磊脚下，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没多久，杜磊便已耙好两个松毛堆，他看到楚天阔才勉强堆了一个，顿时高声宣布:“哥哥，我赢啦！”
　　“嗯，小磊真棒。”楚天阔一笑，想了想说，“你的柴火已经够了，去休息一下吧，哥哥要加油赶上你。”
　　“哦，好啊，哥哥我等你！”杜磊乐了。
　　终于不用分心的楚天阔，不过片刻功夫就耙了不少松毛，看得杜磊连连咋舌，同时有个疑问，这要怎么弄回去？
　　正琢磨着，林启兰和朱秋云过来了。
　　她们手上拿着几样东西，绳子、树枝，以及尖担。尖担，顾名思义，尖尖的扁担，它由竹子剖半，两端削尖而成，是挑东西的不二之选。不过杜磊并不知道，这不长不短的竹竿，要怎么挑起那软塌塌的松毛。
　　在他好奇的目光中，林启兰和朱秋云走到两个柴堆旁，近乎同步地开始动作。
　　她们把两条绳子解开，隔半米距离平行而放，而后架以两根树枝，摆成“#”型，捞过松毛堆叠上去。堆至半米高时，她们用膝盖压实，再以另两根树枝固定，随后抓起绳子两端，交叉使劲，麻利打结，将其捆成结实如柱的柴束。
　　杜磊看得心直痒痒，真想自己上手试试。
　　见林启兰准备把尖担插入柴束内，他赶紧说:“妈妈，可以让我来吗？”林启兰动作一顿，转过身来，把尖担递给他，莞尔道，“当然，那就磊儿来吧。”
　　楚天阔闻言笑了笑，捡起地上的绳子解了起来。
　　杜磊接过尖担，竖在地上，上下瞧了瞧尖锐的两端，心说原来是这么用，他一边想着，一边走上前去。
　　然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