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初尝农事 ...
-
下一秒,杜磊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说:“啊,刚刚吓死我了。”
楚天阔动作一顿,直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状态几乎一秒切换,是他眼花了?可刚才明明……难道弄错了?他犹疑了下,试探着开口:“你……你没事儿了?”
“哥哥,我……”杜磊颇为羞赧,抹了抹汗,说,“田里太可怕了,我刚才气都喘不过来了……”
果然是弄错了。
楚天阔不知道自己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刚才看到杜磊捂着心口浑身颤抖,咬着牙关冷汗直冒,他吓得心神俱颤,不知所措。可当他猛扑过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心心念念之人。他的身体是那么冰凉,那么虚弱,一如当年,他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哥哥?”
思绪被打断,楚天阔不得不从遥远的记忆中回来,他定了定心神,问道:“是因为虫子吗?”
“嗯,泥土也是,黏乎乎的,特别是那水,好凉好凉,就像……就像……”杜磊就像了半天,也没说出确切的形容词来。
刚才的感觉特别奇怪,他的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然后就突然喘不过气,接着听到几声呼喊,那声音分明是自己的,可又不像是自己的。
但那喊声似乎充满了恐惧,他不禁想道,难道是因为自己过于害怕,影响了脑子里的小小人?不管怎样,那也是潜意识里的自己,不能让他害怕,不能。
“在想什么?”见他沉默,楚天阔问道。
“没什么,哥哥,我们走吧。”
楚天阔惊讶于他的转变,不太放心地问:“你不怕了?”
“不,不怕了。”说是这么说,可杜磊心里还是有点犯怵。他看着漂浮的小虫子,愣是没敢迈出第一步。
“小磊,没事儿,你看,多踩几下就习惯了。”楚天阔来回走了几步,牵起他的手,微笑着鼓励他。
杜磊突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心想自己现在不是小孩儿!不能让哥哥看不起!于是壮了壮胆,一个深呼吸,紧紧抓着楚天阔的手,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他每一步都踩得很慢,但泥土还是蹭得满腿都是,他生怕裤腿掉下去弄脏。偏偏田里还深深浅浅,要是一不小心踩深了,那裤腿真是岌岌可危。
于是乎,杜磊忙得不得了,既要操心裤腿,又要担忧虫子,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腿。
“啊,哥哥!那什么什么虾,它从我腿边游过去了!”
“仙女虾,它学名叫枝额虫,不用怕,不咬人。”
“哎呀!我裤腿好像要掉下来了!”
“没事,你站好,哥哥帮你挽高点。”
“谢谢哥哥,啊哈哈……你碰到我腿肚子了,好痒……哈哈哈……”
两人的对话传进林启兰和朱秋云耳中,她们抬起头,看到两个英英玉立的身影,正紧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里。一个惴惴不安小心翼翼,一个轻轻絮语循循善诱,那画面,感人肺腑,又令人忍俊不禁。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兰妹,你听听,那哥哥叫得,耳朵都要酥了。”朱秋云忍不住打趣。
“磊儿没什么朋友,难得天阔待他好……”林启兰道,看着他们的目光意味深长。
忙到发愁的杜磊,在楚天阔的鼓舞下,终于成功克服了心理障碍,不仅适应了泥水的触感,还减轻了怕虫的恐惧。试走几个来回后,他站在田边,拿起了搁置已久的锄头。
两家各有三块水田,大的约一亩,小的一两分,六块田彼此相邻,只被细垄隔着,几乎连成一片。
杜磊和楚天阔所在的田,是其中最小的两块,刚好接壤。他们各自沿着田埂,从同一端开始锄起。
对杜磊来说,虫子已经够可怕,但跟锄地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什么。
一开始,他看大家轻松自如,觉得很简单,抡起锄头就跃跃欲试,不但拒绝戴手套,还嚷嚷着要和楚天阔比赛。
土壤很软,刚开始确实挺轻松,可不过一个来回,他就觉得锄头越来越重,手上越来越痛。
他抬手一看,手掌被磨得通红,都快起水泡了。他忍痛握紧拳头,看看肌肉,却也不像柔弱无力,看来是自己怕累啊,只是细皮嫩肉的,还真不适合干活呢。
杜磊扶着锄把擦了擦汗,幽怨地抬头看向楚天阔。
此时楚天阔正好与杜磊同步,距离不过两米。他微弯着腰,手中的锄头仿佛和他自成一体,随着一上一下的动作,新鲜的土壤被翻了出来。
“哥哥干活的样子好帅啊!”杜磊就那么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楚天阔,好似在欣赏一幅新奇有趣的动图。
这幅动图自然也被穆遥接收到了。
随着锄地的进行,他也从隐匿状态中回归,和杜磊一起感受这春耕的辛劳与汗水,还有,一起欣赏眼中的“风景”。
但不同的是,杜磊是心无波澜,纯粹地欣赏,穆遥却是心潮起伏,探究地欣赏。
楚天阔就在一米开外,微侧着身,他的手臂向前伸展,双腿前后分开,于律动与专注中,魅力尽显。此刻的他,鼻尖沁汗,左耳泛红,而微卷的刘海,正一下一下落在他俊秀的眉峰。
那背影,那侧脸,实在太像了……
是他吗?是同一个人吗?是遥隔楚云端吗?来自第六感的直觉让他几乎就要认定,眼前的楚天阔,就是遥隔楚云端。
可是对于这个推论,穆遥更加难以接受——
他从一开始,就在隐藏身份,又怎么会在任务里,当我的面自报家门?还偏偏那么巧,与大神同名同姓?
他明明认识我,可在这里,他跟其他人一样,都只当我是杜磊,他口口声声叫着的,是小磊,不是小遥。
他邀请我来参加考核,却不露面,只在任务里出现,难道那句“我等你”,并非敷衍,而是一句官方邀辞?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且不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就算是他又如何呢?他根本不想让自己知道身份,若非大神帮忙,自己连他半点信息都查不到,又怎么可能知道那封邮件就是他发的?
既然如此,何必再猜?
不管眼前的楚天阔是谁,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也许,这个楚天阔只是楚天阔,不是大神,不是遥隔楚云端,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最后,出于工科男惯有的谨慎,以及,潜意识固有的自卑,穆遥硬是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他们欣赏不过几秒,眼前的动图就静止了。
楚天阔突然停下动作,转过身来,他看到杜磊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愣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小磊,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哥哥,你害羞是什么样子啊?”
“就……”楚天阔似乎想到了什么,还真微微红了脸,他赶忙转移话题,“小磊,你是累了吗?手疼不疼?”
“嗯,又累又疼!”单纯的杜磊果然被轻易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抱怨道。
“手磨疼了?我看看。”楚天阔放下锄头,三两步跨到他身边,一看就蹙起了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扶着手掌,低下头去,轻轻吹起气来。
这么一吹,灼热的痛感顿时舒缓了不少,但见哥哥担心的样子,杜磊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耕地啊?”
楚天阔没有马上回答,吹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土壤翻新后,有利于秧苗扎根土壤,汲取更多的水分和营养。”
“什么秧苗?”
“水稻。”
“水稻?!就,就我们平常吃的大米?!”
“是啊,怎么了?”
“所以,哥哥,我们现在,现在,是在种田?!”
“没错。”
“……”
杜磊简直快要崩溃,前几天他还跟爷爷犟嘴,对种田不屑一顾,结果现在,自己居然就在种田?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惩罚啊!也太离谱太诡异了吧!
不,还残酷无情!因为耕地真的好累啊!
“哥哥,我们为什么没有牛呢!”杜磊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左右看看,指了指不远处,“你看那位叔叔,赶着牛多轻松,多有意思!”
由于他们两家的田挨着,所以除了他们自己,周围没什么人。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戴草帽的男人,与他们隔了五块田的距离,大概有三十米远。
“有,一会儿就会牵过来。”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你手快起泡了,先别干了,上去歇着,等牛来了再说。”
“哦……”杜磊刚想答应,却见楚天阔皱着眉,头也不抬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他急忙抽回手,挥舞起锄头说:“哥哥,我没事,我们继续比赛吧!”
楚天阔无奈,没再说什么,直接去岸上取来手套,强行给他戴上,才回自己田里。
没过多久,真的有人牵着一头黄牛过来了,正是那个戴草帽的男人。
原来他叫余钱,杜磊有点印象,昨天追小猪时,曾在路边见到过他。不过牛是朱秋云的,昨天被他借走了,他家就三分田,倒是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叔叔,这牛听话吗?”尽管余钱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但杜磊这两天都是顶大人之脸行小孩之事,所以他一边摸着牛背,一边很自然地叫他叔叔。
“磊儿,叫钱哥。”林启兰提醒道,对余钱抱歉地笑笑。
“嗐,可能我长得太着急了?都怪磊磊长得太俊了,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啊!哈哈,叔叔就叔叔吧,磊磊开心就好。”余钱哈哈笑着,突然伸手捏了捏杜磊的左脸。
没人注意到,此时的楚天阔眯起眼,皱了皱眉。
杜磊也很不满,他没想到这个叔叔看着憨厚老实,却一开口就让人反感,说话怪里怪气,还动手动脚。他摸着被捏疼的脸颊,小声嘟囔:“力气真大,还磊磊,叫这么恶心。”
“小磊,你脸上有泥。”楚天阔拉过杜磊,用袖子擦擦他右脸,又不着痕迹地移到左脸稍稍用力擦了擦,然后对余钱礼貌一笑,说,“钱哥,不好意思,我们要下田了。”
“好好,去吧。”余钱看着他们,笑脸依旧,“兰姐,秋姐,我先回去了,有空来家里坐啊。”
余钱走后,他们稍微休息了会儿,便下田了。
对犁铧这个农具,杜磊自然是不怎么上手的。楚天阔手把手地教他,怎么抓犁把,怎么赶牛,怎么使劲,他学得特别认真,很快便操纵自如了。
于是,这头黄牛就成了杜磊的专属。
“哥哥,回家的时候我可以骑它吗?”
“当然,我牵着你们回家。”
“那骑黄牛和骑马是不是一样好玩?”
“你骑骑看就知道了。”
看到此情此景,林启兰和朱秋云再次相视而笑,回田里干活去了。
有了牛以后,杜磊耕地的效率明显高了。
事实证明,犁地确实比较轻松,他的手也得以解放,不仅缓解了疼痛,就连那要起不起的水泡,也终于没能成型。
但越临近中午,太阳越大,尽管楚天阔早就提醒他戴草帽,他还是被晒得头晕眼花,连带着最初的那股干劲,也在汗流浃背中冲得一干二净。
偏偏这头黄牛还很不配合,“哞”了一声就停下不走了,还悠闲地甩起了尾巴。
他只好绞尽脑汁,好言相求,威逼利诱,连哄带骗。
“牛伯伯,你是累了吗?你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牛叔叔,走一走嘛,再不走天都黑了呢!”
“牛大哥,快走啊!老虎来啦!”
“牛小弟!你乖乖动一动呗,前面有好吃的哦。”
“牛……阿姨?”杜磊突然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绕着黄牛走了一圈,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到点什么。
“噗……”楚天阔正好看着这一幕,不由笑出声来。
杜磊正撅着屁股把脑袋探进牛肚子,听到笑声,他眼睛一亮,起身求助道:“哥哥,它是……”
“哈,就叫它牛大哥吧。”楚天阔强忍笑意,放下锄头走过去,“你去歇会儿,我……”
他正说着,突然从口袋掏出一方手帕,迎着杜磊疑惑的眼睛,捧起他的脸,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而后将手帕换过一面,又细细拭去他唇边的小泥点。
穆遥心跳加剧。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一如那洁白软绢,轻柔细致。而他的脸,实在太近,近到可以看见,他阳光下细微的小绒毛,近到可以感觉,他嘴里呼出的淡淡热气……
“好了。”楚天阔微笑着点点他的鼻子,收起了手帕。
“谢谢哥哥。”杜磊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上去歇会儿吧,这儿交给我。”楚天阔摇摇头,接过犁把和牛绳,耐心地顺顺牛背,又松了松牛轭,然后用绳子拍拍牛屁股,神奇地,牛真的开始走了。
杜磊听话地上岸了,摘下草帽,拿起水壶坐在干燥的草皮上,一边喝水一边扇风。
他看着楚天阔,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哥哥不仅长得帅,性格好,见识广,还这么能干,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此时此地,放眼望去,他是如此与众不同,鹤立鸡群,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对于小孩而言,往往越崇拜越依赖,杜磊也不例外。
这两天,哥哥待他像亲弟弟一样,温柔体贴,照顾有加,极大地缓解了他的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困多久,但不管多久,他都希望哥哥能一直陪着他。
但是,哥哥迟早会离开的,因为他说过,他只是暂时不走。那如果他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杜磊忍不住担惊受怕起来,不安地握着自己的手。他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在这穷乡僻壤会是什么情形,更不敢想象哥哥不在身边自己会怎么样。
他越想越害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能强行给自己洗脑:“不,哥哥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一定不会的。我做个乖孩子,他就会带我走的,他一定会带我走的……”
可他越洗越没底,不禁委屈地低下头。一滴泪溢出眼眶,滚落到他的手上,啪嗒一声。
他看着那滴晶莹的眼泪缓缓滑进虎口,又想起了镜子里的那张脸,心里越发难过,不自觉地问道:“水仙哥哥,他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