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2、理想大脑

　　他来不及细想，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意识回归的杜磊，却并没察觉到异样，他只摸摸心口，朝楚天阔眨巴着眼睛:“哥哥，你说什么？”
　　楚天阔眉头一动:“你，你刚才……”
　　杜磊还未回答，朱秋云接过话:“你刚才呀，喝太猛了，这酒后劲足，你这样喝容易醉哦。”
　　“可是阿姨，你酿的米酒太好喝了！”杜磊说着，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又喝了一口。
　　“没事，喝吧，家就在隔壁，醉了也没事儿。”林启兰道，一丝怜爱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杜磊差点一口米酒喷出来。居然有妈妈鼓励自己孩子喝酒的？倏忽想到自己已是大人，瞬间释然。嘿，原来还有这等好处，那我就不客气啦！正感到兴奋，突又惊恐地想起了之前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大人？！
　　他记得自己明明躺在一个实验舱里，怎么一觉醒来就变了呢？！爷爷说体验新科技，难道这是长大后的自己？不不不，不可能，又不是孙悟空还能72变！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仪器出故障了？脑子穿越了？不可能，又不是拍电影！可这怎么解释？难道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借尸还魂？不，不可能……
　　杜磊吓出一身冷汗，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定是做梦！对！一定是做梦！他下意识闭上眼，又狠狠掐起脸颊，连掐三下才睁眼，然后，他看到了三张表情各异的脸。
　　妈妈眼露疑惑。
　　阿姨满脸惊讶。
　　哥哥……疑惑惊讶加皱眉。
　　当然，还有一张他看不见的脸——穆遥不禁失笑，心说，小朋友，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气氛不太对劲，杜磊赶忙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啊，酒太好喝了，哈哈，吃菜吃菜。”
　　“小磊，你为什么要掐自己？”楚天阔问，犹疑着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都掐红了……”
　　杜磊急中生智，顺着林启兰的话编了个理由:“嗯，可能是喝太快了，有点晕，掐一下清醒清醒。”
　　“那先别喝了，吃点饭吧——”楚天阔一低头，看到他碗里的米饭纹丝未动，一片酱色，便道，“饭里全是汤汁，我给你重新装一碗。”
　　“我……”见楚天阔端起饭碗就要起身，杜磊赶紧拉住他，不好意思地说，“哥哥，我，我不爱吃米饭。”
　　“磊子，你不爱吃米饭？一直都这样？那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啊！哈哈……”朱秋云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轻声笑了起来。
　　见杜磊嘟着嘴一脸羞愧，楚天阔笑着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那就不吃饭了，多吃点菜吧。”
　　“浪费粮食的小孩子，神仙哥哥可不会喜欢哦。”穆遥可没有不忍心，他在心里悠悠地说，跟看好戏似的。
　　杜磊瞬间脸色一僵，急忙抢过碗来:“哥哥，我吃饭！我，我突然想吃饭了！”说着拿起筷子一阵扒拉，还边吃边说，“嗯，饭挺好吃的，还有红烧肉味儿，比干饭好吃多了。”
　　埋头于碗，狼吞虎咽……穆遥试想之，嗯，应是挺傻的。不过他也自此顿悟，对于引导，他已有所启发。
　　朱秋云忍俊不禁:“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楚天阔深以为然，点点头，温然展颜。
　　可笑意尚未加深，杜磊忽然鲠噎在喉，他艰难地吞咽数次，无果，只好再次抓起酒杯。
　　楚天阔一见，赶忙为其顺背，不住询问:“好点没有？好点没有？”
　　一杯米酒灌进去，饭终于咽下去了，杜磊喘着气道:“好了，谢谢哥哥。”
　　“别吃那么快了，慢慢吃，不着急。”
　　“哦。”杜磊摸摸胸口，点头应道，又继续扒拉起米饭，乖乖放慢了速度。
　　林启兰看着他，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她才说:“磊儿，不想吃就算了，不要勉强。”
　　杜磊嘴里塞着米饭，含糊不清又一本正经地答道:“浪费可耻的。”
　　林启兰还想再劝，见朱秋云冲自己摇头，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也许是受惊于之前的猜想，又或是心慌于并非做梦，杜磊刚扒完米饭，就又恢复“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架势，一口米酒一口菜，嘴一刻未停，堪比净盘将军。
　　穆遥很着急。
　　他脑子已然晕乎，再喝下去，可如何是好？今日不但破例饮酒，还连饮数杯，他实在不敢想象，醉酒的自己会是什么糗样。
　　他不禁在心里喊，小屁孩你歇会儿，醉了我可怎么办！
　　可惜这回杜磊在线屏蔽，置若罔闻，照喝不误。只在楚天阔劝他时他才一秒矜持，细嚼慢咽，但过会儿又原形毕露，风卷残云。
　　穆遥真的快晕过去了。
　　气的。
　　最后，连楚天阔也看不下去，苦口婆心劝他，说这么吃不仅胃会难受，也不利于睡眠，杜磊才有所收敛。
　　不过这并不能勉其改之，不消多久他就会故态复萌。
　　幸好，楚天阔还有杀手锏——利用杜磊强烈的好奇心，以逸闻趣事与目所履历吸引他，如印度红雨，生肖代码，又如旅行见闻，校园笑谈，娓娓道来，接二连三，使杜磊不知不觉专注于听讲，还时不时刨根问底。
　　那声情并茂、妙趣横生的讲述，无疑也吸引了穆遥，但真正令他沉醉其中的，是楚天阔丰富的人生阅历。
　　博物洽闻，见多识广，这不正是他理想中所追求的大脑么？
　　可是，且不说“脑域互联”还遥遥无期，单就楚天阔而言，连他何方神圣都不知晓，就算将来实现，又能如何？恐怕到那时，他们早已对面不识吧。
　　借其大脑登界游方？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而已。
　　穆遥突觉有些好笑。
　　以后的事，想这么多做什么？简直庸人自扰。他自嘲一番，默默拾起思绪，继续充当忠实听众。
　　时间滴答，于把酒言欢中，悄悄溜走。
　　当盘中菜净，杯底酒空，晚饭也已进入尾声。等朱秋云收走最后一副碗筷，墙上的老挂钟正好当当响起。
　　九点了。
　　“好饱啊。”杜磊满足道，枕臂趴于桌上，不时以手平胃。
　　楚天阔单手托腮，静静地凝视着他。
　　眼前的脸上，双目迷离，长睫轻颤，两颊绯红，唇如激丹……
　　他看着看着，渐渐有些痴醉，不觉伸出手，用指背轻轻触摸上去。他未敢停留，又不舍离开，僵持片刻后，他微颤着伸向右眼睫，小心翼翼撩开一缕发丝。
　　杜磊感觉到痒意，眼睛眨了眨，抓住他的手，放于自己腹部，撒娇道:“哥哥，我好撑哦，你帮我揉揉。”
　　楚天阔手心一颤，良久，他才问了句废话:“难受吗？”
　　“嗯。”杜磊点点头，目光黏在他脸上，咯咯笑道，“哥哥，我好像看到两个你了。”
　　楚天阔暗吸口气，缓缓滑动手掌，声音有些低沉:“这个力度可以吗？”
　　“嗯，谢谢哥哥。”杜磊答道，看着眼前轻晃的肩膀，忽而抬头，身体一歪，靠在楚天阔身上，软软地说，“还是哥哥的肩膀舒服，桌子太硬，把我手都硌疼了。”
　　楚天阔浑身僵住。
　　那头收拾厨房的朱秋云，无意中回头看到这一幕，她惊呆一瞬，而后抿唇轻笑，转头继续收拾。
　　就在楚天阔好容易找回知觉时，杜磊突然喊道:“哥哥，我想尿尿！”说完就猛地起身，却一个没站稳，差点仰面摔下去。楚天阔慌忙长手一伸，捞住了他的腰。
　　穆遥脑桥一震，一如刚才揉腹之时。
　　楚天阔的手紧紧贴着他，掌心的热度穿过薄薄布料，传至他敏感的腰间，温温痒痒，酥酥麻麻。陌生的颤栗再度袭来，四散蔓延，让他反应顿失，只剩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这头的动静惊动了洗碗的林启兰，她回过头，正好看到杜磊差点摔倒，急忙放下抹布，匆匆洗了把手就小跑过来。
　　“天阔，磊儿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去。”她说着便要扶过杜磊，手刚搭上胳膊，就被躲开了，以为他不想走，于是耐心劝道，“磊儿，乖，回去啦，回去洗个澡早点睡觉。”
　　“睡觉？不，我不。”杜磊突然脸色一变，拼命摇头，对楚天阔央求道，“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楚天阔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现，不假思索地应道:“当然。”
　　杜磊喜上眉梢:“谢谢哥哥！”
　　林启兰无奈道:“那也得回去洗澡换衣服啊。”
　　杜磊看了看自己，噘着嘴撒娇:“哥哥，我想搓澡澡，你帮我好不好？”
　　此话无疑是惊天炸雷，瞬间贯入穆遥晕乎的大脑，他吓坏了，用仅存的一点清醒喊道:“不要！回去自己洗！”
　　可惜，不知是酒精的作用太强烈，还是杜磊的意念太执着，他连喊数遍，杜磊都无动于衷，只专注等着楚天阔的回答。
　　穆遥只好寄望于楚天阔，祈祷他不要答应。可他久不作声，只一直看着杜磊，脸上表情莫测，其意难猜。就在穆遥以为他会如愿拒绝时，却听其哑声开口:“好。”
　　就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字，让他的希望碎得彻彻底底。
　　杜磊振臂欢呼:“耶，太好了！哥哥帮我洗澡澡喽！”
　　“这孩子。”林启兰叹口气，见楚天阔但笑不语，她为难道，“天阔，你看这……”她话没说完，就听朱秋云说，“兰妹，干脆让磊子今晚睡这吧！”
　　眼瞅着杜磊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启兰索性应道:“也行，那，天阔，麻烦你了，我这就回去给他找身衣服过来。”
　　“不麻烦。”楚天阔道，“衣服我这有新的，毛巾牙刷也都有。放心吧，兰姨，我会照顾好他的。”
　　不知为何，穆遥有种被卖的感觉，委屈地想，“妈妈”不爱我了。
　　无故蒙冤的林启兰毫不知情，她说:“好，那我去给他打洗澡水，你先看着他。”
　　楚天阔点头应着，见杜磊站不太稳，便扶他坐下，小心揽着肩膀以防他后仰。谁知刚一坐好，他就脑袋一歪，靠在了自己肩上。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微微侧过头，一张动人心弦的脸跃入眼帘。
　　恬恬醉貌，楚楚酡颜，让人不忍亵渎，却又想为所欲为。他寄念于目光，一一吻过他半阖的眼，光润的鼻，微启的唇，周而复始，流连忘返。
　　但终究望梅不止渴，画饼难充饥，最后，他抬起右手，拇指滑过柔软唇瓣，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咦？”杜磊突然睁开眼。
　　“嗯……怎么了？”楚天阔有些心虚，还未收回的手顺势往上，揉了揉他的头发。
　　杜磊抓起他的左手，指着手表中间的表冠，半醉半醒地道:“它刚才好像闪了一下……”
　　楚天阔闻言，有些疑惑:“闪了一下？什么意思？”
　　杜磊揉了揉眼，说:“就，我看到一束红色的光，好像是它发出来的，但是很微弱，可能是我眼花了。”
　　“红光？”楚天阔眼神一变，迅速抽回胳膊，在表盘上飞快点击起来。白色的表盘顿时化身触摸屏，字符闪现，光影变换。足足一分钟后，他才松了口气，“幸好不是。”
　　“哥哥，怎么了？”杜磊问。
　　“没事儿。”
　　“哦。”刚才见楚天阔神情严肃，他没敢吭声，直到此刻，他才按捺不住好奇，抬起头问道，“哥哥，这是最新款的智能手表吗？我好像没见过，这三个不同颜色的旋钮看起来挺酷炫的，有什么特别功能吗？”
　　“它们……”楚天阔刚一开口，就突然顿住，过了片刻才接下去说，“只是一些装饰罢了，因为哥哥跟你一样，也喜欢酷酷的东西。”
　　“啊，真的吗？太好了，原来我们都是酷boy！”
　　两人正说着话，林启兰走了进来:“天阔，水放进洗澡间了，毛巾和衣服……”
　　“在我房间，我去拿。”楚天阔道，“小磊，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说完朝林启兰点点头，起身离去。
　　杜磊乖乖趴回桌上，林启兰默契站于其后，以身防护。
　　没多久，楚天阔拎袋而回，俯身拍拍杜磊，正要开口，却听到几声低语。他细听半晌，才勉强辨出两个词语，“睡觉”与“抱抱”。他不由莞尔，径直将杜磊扶起，林启兰想搭把手，却照例被他闪身避开。
　　“我能走。”杜磊含糊道。
　　林启兰无奈作罢，叮嘱了他几句便返回厨房。
　　浴室并不远，但杜磊已晕得厉害，根本没法行走。还好楚天阔臂力不小，架着他的胳膊，把他稳稳扶去了浴室。
　　不知是否浴室太小，楚天阔一进去，呼吸就陡然加重。他半抱着杜磊，扭头看着他的脸，许久没有后续动作，就那么定定地看着。
　　直到怀中的身体动了动，他才从这个状态中抽离出来。
　　他将杜磊扶至墙边，把袋子挂在墙上，费力地弯腰试过水温，才从袋中取出毛巾，折放于水桶边缘。而后，他看着杜磊闭拢的双眼，叫道:“小磊，醒醒。”
　　杜磊没有回应。
　　再叫，依然没有回应。
　　莫非……睡着了？
　　楚天阔心思微动，抬手伸向那张脸，从额头缓缓滑至鼻尖，又从鼻尖轻跃到唇瓣，留恋一秒，再滑过下颏，一路往下。眼看喉结将至，他却突然刹住了动作。
　　最终，他咬咬唇，轻轻唤道:“小磊，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