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05、动力源泉

　　哭声顿停，两只眼睛从颤抖的指缝中露出来，呆看片刻，又合上了。
　　“走开！你是我哥的情敌！你走开！”戚镔转了个方向继续蹲着，气鼓鼓地吼道。
　　“小亮，你真的是一个好弟弟，这些年，都是你在保护你哥哥吗？”穆遥并没有走，他温柔地说着，就像跟杜磊说话一样。
　　“那当然！”也许是听到熟悉的称呼，也许是得到了肯定又触发了心事，戚镔终于转过头来，怒其不争地说，“要不是有我在，我哥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性子软胆子小，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反抗，我都被他气死了！可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知道你很勇敢，把你哥哥一直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都说了，都做了。我想，你哥哥心里一定很感激你。”
　　“真的吗？”戚镔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我还怕他会怪我太冲动。”
　　“不会的，有些话就是要勇敢说出来啊。对了，我想替萧亦寒解释一下，其实那四个字不是他回复的，他的微博一直由别人打理，是别人发上去的。他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也是刚刚秦恩州提起他才知道的。所以你不要误会他，他不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只是他今天才刚出院，还来不及跟你解释。”
　　“戚亮，对不起。”萧亦寒立马道，“我真诚地向你哥哥道歉，是我给他造成了困扰，希望他能原谅我的疏忽。今后我会自己打理微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哼，那有什么用？”戚镔站起来，扫了大家一眼，冷冷道，“伤害弥补不了，感情又没法勉强，影响也难以收回，现在道歉有什么意义？到头来，我哥还不是一个人？一个没有爱情没有快乐的人。”
　　“不是的，小亮。”穆遥跟着起身，“伤害虽然弥补不了，但它终究会过去。感情是没法勉强，但我们仍然可以争取；影响也的确难以收回，但一样可以化解。只要我们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爱情就一定会有的，快乐也会有的。”
　　“说得轻巧，道理谁不懂？可有几个人能做到？至少我哥就做不到。”
　　“不，他可以。只是这些年，他习惯了有你的保护，潜意识里不愿去面对那些他不愿面对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有你在，知道你会为他出头，会为他解决难题。太过依赖就会失去自我，失去勇气，但我想，他一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一定在试着改变。你应该相信他，支持他，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成为你所希望的人。”
　　“真的吗？”戚镔眨了眨眼。
　　“真的，因为我也是这么努力的。”
　　“你？”
　　“嗯。其实，我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遇到事情总想着逃避退缩。明明很喜欢一个人，却什么话也不敢说，明明想跟他在一起，却一步都不敢靠近他。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改变。”
　　“不，不对，”戚镔摇头，“我看过你们昨天的视频了，你明明很敢，也很会，你根本不是胆小懦弱的人，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穆遥微微笑了笑，“昨天的我就是努力过后的我。你看，连你都说我很敢很会，说明我还是成功的。”
　　“那，你是怎么做的？”
　　“首先当然是要调整心态相信自己，我经常给自己加油打气，告诉自己我可以。再来是要遵从本心坚定目标，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不要有太多顾虑，坚持下去就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积极争取不留遗憾。我以前是一个很自闭的人，从来不敢走出去，也不敢交朋友，”穆遥说着，转头看向楚天阔，满眼温柔，“是他带我走进他的世界，带我体验了我以前不曾体验过的事情，还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又一次次用生命保护我。是他打开了我的心，也是他给了我勇气，让我不再瞻前顾后，让我有决心为之努力。这几天，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一点，那就是，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他就是我的动力源泉，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因他而起，也是为他而做。”
　　“你当然可以，因为他也喜欢你，你的努力都会有回报。可是我哥不一样，”戚镔回望一眼看着自己的亚尔曼，“他又不喜欢我哥，我哥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
　　“……”穆遥语塞，他想起亚尔曼曾说过不会再喜欢别人，如果真这样，那戚镔怎么办？自己掏心窝子说了这么多，难道都只是废话？原来，是自己想太简单了吗？面对戚镔黯然下去的眼神，他着急地看了一眼楚天阔，希望他能帮自己说点什么。
　　楚天阔正为穆遥的话感动呢，看他突然求助自己，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很快会意，走过去对戚镔说:“谁说白搭？刚才有个细节你肯定没发现，在你抱亚尔曼的时候，其实他——”楚天阔故意顿了顿，待看到戚镔迫切的表情，他才狡黠一笑，继续道，“其实他脸红了，这说明——”说到这，他又停下了。
　　“说明什么？你快说呀！”被吊着胃口的感觉真是折磨人，戚镔快抓狂了。
　　“说明他对你，哦不，对你哥是有感觉的。”楚天阔一脸认真。
　　“不可能，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再抱他试试。”
　　“你说真的？”
　　“真的。”
　　“好！那我现在就试！”戚镔眼睛一亮，立马就要跑去找亚尔曼。
　　“你等等。”楚天阔叫住他，着重叫着他弟弟的名字，“戚亮，喜欢亚尔曼的是你哥哥，你确定你要‘代替’他去试吗？”
　　“我……”仿佛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戚镔突然浑身一颤，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好一会儿他才勉力开口，“那我该怎么做？”
　　“叫你哥哥出来，让他自己去试。”楚天阔的表情异常严肃，“只有他亲眼看到并且亲身感受到，他才会相信。”
　　“可是……万一他又寻死怎么办？他昨天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浴缸……不，我不能让他出来，我不能让他死，我得保护他！”戚镔疯狂摇头，眼睛里满是惊恐。
　　楚天阔扶额，表示很无奈。
　　“小亮。”穆遥忍不住道，“你别怕，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你哥哥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你很担心你哥哥，但这种事情必须要靠他自己的。你也不希望他一直软弱下去对不对？放手吧小亮，给你哥哥一个机会，让他试着表达自己，争取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如果你怕他做傻事，你就当他的小天使，多多鼓励他，帮助他，把那个捣蛋的小恶魔驱赶走，让他可以像你一样勇敢，像你一样坚强。到时候，你一定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哥哥，他会有独自面对挫折的勇气，也会有积极拥抱生活的自信，这样的‘戚镔’，你不期待吗？”
　　“期待……”戚镔的脸上露出一丝憧憬，“我……我哥，他真的可以吗？”
　　“当然！所以，你愿意当他的小天使，把你的勇敢和坚强分他一半吗？”
　　“愿意！如果他要，我可以全都给他！”
　　“那就现在给他吧。”
　　“你确定我哥不会有事吗？”
　　“我确定，你要相信你哥哥。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哥哥有危险，你还是可以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他，对吗？”
　　“对！”戚镔彻底被说动了，他释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穆遥屏息以待。
　　他挺紧张的，刚才只顾着说，都没细想。他不确定戚镔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很怕自己的话起反作用。以前他曾听人说，人格分裂是弱者的自我保护，但在他看来，那恰恰是勇者的个性释放。不管他以何种方式对待世界，那都是他的态度。什么主人格次人格，归根结底都是他自己，所以他觉得没必要排斥次人格，相反，应该欣然接受。然而现在，看到戚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发现，主人格之所以叫主人格，是因为，那才是最原始的自己，无论是好还是坏，都是被大家期待的自己。所以，只有敢于接受真我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吧。
　　戚镔，会是那个勇者吗？
　　穆遥不知道，但他希望是。同样，楚天阔萧亦寒和谷枫也希望是。
　　相比他们的紧张，亚尔曼是着急的。
　　他看着戚亮紧闭的双眼，很想问问他戚镔怎么样了。他不知道刚才穆遥和楚天阔跟他说了什么，他只能从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和零星几个听得懂的字句中依稀感觉，那些话似乎与他哥哥和自己有关。而从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已经冷静下来，相信了戚镔喜欢自己并差点死掉的事实。他很确定自己对穆遥的感情，但是对于戚镔，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不想伤害他，一点也不想。可他现在联系不到他，因为手机在戚亮手里……
　　等等。
　　手机，声音，英语发音，走路的姿势，整理头发的动作，董事长第一次叫的名字，还有一开始短暂的笑脸……亚尔曼细细一回想，心沉了下去。
　　难道……
　　他想起有一次他去找戚镔，正好撞见一个医生从他病房走出来。他记得那个医生的胸牌上，就写着两个单词——
　　Clinical Psychologist.
　　亚尔曼突然就明白了。
　　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戚亮，他分明就是戚镔！原来，根本没有双胞胎，根本没有弟弟，他就是戚镔！他只是戚镔！
　　此时戚镔依然闭着眼，安静地就像是一尊雕塑。阳光打在他湿润的侧脸上，闪着晶莹的光。他的睫毛弯弯的，随着起伏的胸膛微微颤抖，好似轻轻跳动的音符。
　　这是一张多么干净的脸啊。
　　可就在刚刚，这张干净的脸上全是痛苦，全是不安，全是泪水。
　　亚尔曼心痛了。他以为他只是出于怜惜与愧疚，却不曾想到，这种感觉，竟比失恋还难受。他忍不住走过去，就在他想叫叫他的时候，戚镔睁开了眼睛。
　　然而，他却不敢叫出那个名字了。
　　“戚镔！”穆遥毫不犹豫叫道，楚天阔也跟着叫了一声。
　　“水仙哥哥，神仙哥哥。”戚镔定定地看着他们，弯起嘴角，“谢谢你们，很高兴见到你们。”
　　穆遥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粉丝专有称呼，不由得一愣，而后，也跟着笑起来。戚镔终于走出来了！他特别开心，开心到很想做点什么来表达此时的心情。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抱抱戚镔。当然他只是想想，最终他把激动的怀抱投给了楚天阔。
　　戚镔看着幸福得快傻掉的楚天阔，掩嘴一笑，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萧亦寒。
　　“亦寒。”
　　“戚镔。”
　　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相视一笑。
　　“戚镔，对不起。”萧亦寒率先开口，他怕戚镔没听见刚才的解释和道歉，打算再重说一遍以示诚意，“我……”
　　“不，亦寒，”戚镔摇头，“你不用道歉，我都知道。你是我的偶像，我一直都相信你。我那时候伤心不是因为那四个字，而是因为自己。你被人恶意中伤，诽谤，我知道你过得不快乐，可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连个官司都打不赢，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不配做你的粉丝。当然，就算那四个字是你发的我也不会怨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因为是你的歌声陪伴了我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亦寒，看到你没事我真的好开心，期待再听到你的新歌。”
　　“会的，那段时间辛苦你了。”萧亦寒很感动。
　　“不辛苦。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把你们的视频发到网上，害得你又被推上风口浪尖。”戚镔很懊恼，要不是自己受不了打击做了傻事，就不会刺激到“小亮”，那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这好歹是剪辑过的，”楚天阔说，“大家看着也就是一起合约纠纷。可还有不少人也拍了视频吧，那些人一旦把原视频发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会，他们不会发的。”
　　“你是说你——”楚天阔想到了那一沓支票，想说是不是他已经买下来了，但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
　　“说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当时我正拍着，旁边一个人跟我说，‘如果你不想你偶像被网暴，就按我说的做’，然后他塞给我一沓支票，叫我把支票分下去，让大家把视频彻底删除。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去堵他们的嘴，但不管怎样，那正合我意，于是我照做了。保安过来赶人以后，他就走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和我一样戴着帽子口罩，看不到脸。不过他抓我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些粗糙。”
　　“是大拇指和食指吗？”
　　“好像是……”
　　“穿着冲锋衣和黑裤子？”
　　“你怎么知道？”
　　“嗯……”楚天阔犹豫了下，没提彭星被威胁的事，因为谷枫在场，他怕他心里不好受。于是说，“我们见过他。”
　　“哦。”
　　“对了，你知道他有拍视频吗？”
　　“有，我有看到他举着手机在拍。不过我纳闷的是，他直到走都没有叫我删视频，大概是知道我不会害亦寒？”
　　“也不知道是谁啊，你们说他那样做是为什么……”萧亦寒看一眼谷枫，本意是想提醒他那人应该是冲着他去的，视频也可能是他捅给记者的，但戚镔却误会了。
　　“对不起，亦寒，是我没处理好。”戚镔拿起手机，“我现在就把帖子删掉。”
　　“算了吧。”谷枫开口，“你现在删掉反而会引起更多猜疑，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反正现在被声讨的是我，你的偶像才是被同情的那一方，大家都偏向他，粉丝也都回来了。这对他来说其实挺好的，正好可以一雪前耻，不是吗？所以你应该感谢你自己，他也应该感谢你。哦，还有我，不看你视频我都不知道我原来那么帅。我觉得你剪的特别棒，既达到了你要的效果，又保护了你家的偶像。真的，特别棒！我都佩服你。”
　　这段话语速实在过快，很明显是带着情绪的。尤其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有点反话的意味，以至于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了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其实谷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他就是觉得有点不爽。自己放着采访不管，在这里跟戚镔耗了半天，本以为他会先跟自己说话，却没想到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还尽想着萧亦寒。我才是受害者好吧，他越想越委屈，好歹也是旧情人，就算不能冰释前嫌吧，打个招呼总可以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戚镔转头看他，表情莫测。
　　他以为自己是会怨恨谷枫的，但在跟他对视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恨了。不过对于这个既伤害自己又伤害自己偶像的男人，他实在友好不起来。
　　至少现在，他做不到。所以他只微微一笑，回了八个字——
　　“你说的对，谢谢夸奖。”
　　“不客气！”谷枫凉凉地说，他实在没心情再待下去了，“你们聊，我走了！”说完看了一眼穆遥他们，又别有深意地瞅一眼戚镔，迈开步子，假意要走。
　　戚镔突然有点想笑，原来，时隔多年，他还是那个他，带着傲娇少爷本性的他。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叫住他哄他回来，然而此刻，早已今非昔比了。他不禁自问，如果没有当年那些事情，现在的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呢？是陌路还是相守？如果戚亮还活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们还能回到最初那段时光吗？
　　他不得而知，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如果。
　　谷枫慢腾腾挪动步子，没有听见预想的挽留，忽然就清醒了。“幼稚！”他暗骂自己一句，果断加快了步伐。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谷枫，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