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04、人格爆裂

　　“彭星，你想跟我说什么？”穆遥问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穆遥。”彭星叫道，却只看着穆遥，迟迟没有说话。
　　“彭星？”
　　“穆遥。”彭星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终于迎着他询问的眼神说出了那句一醒来就想说的话，“我要去自首。”
　　“什么？！”穆遥大吃一惊。
　　“我想还萧亦寒一个公道，也给你和楚天阔一个交代。”
　　“萧亦寒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我们也没怪你呀！相反还是你救了我呢！”
　　“你们不怪我是你们善良，你们大度，但我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如果我死了也就罢了，可我还活着，活着就要有活着的代价。我不想以后都背负着良心债生活，我只有去自首，才能对得起你们，对得起自己。”
　　“可是……”
　　“穆遥，听我说。你能把我当朋友我很高兴，我不想辜负你的友谊，我也想自己能配得上朋友这两个字。所以，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更纯粹一些。我不知道我会被判多久，但我希望出来以后，我会是个问心无愧的自己。我之所以告诉你一个人，是因为我知道，只有你能理解我，因为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对吗？”
　　“对。”穆遥设身处地想想，确实，彭星还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你决定好了？”
　　“是的。你知道吗穆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希望我们是以一个友好融洽的方式相识，可现在事已至此，我别无所求，我只希望将来我能以新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还请你不要忘记我这个走过歧路的朋友，好吗？”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啊。彭星，你做的是对的，我支持你。你放心，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出来。其实，我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我想，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会是个崭新的我，让我们一起迎接美好的明天吧！”
　　“美好的明天……真好。”彭星憧憬着，情不自禁问道，“穆遥，我有点舍不得你怎么办？我可以抱抱你吗？就当是临别的礼物？”
　　“我……”穆遥很犹豫。他不是不愿意，他是怕自己的反应吓到彭星。
　　“对不起，是我无礼了。”彭星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好好的提这干嘛！
　　“不是不是！”穆遥心一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了抱彭星，抽身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不适的感觉，于是在彭星反应过来之前再度抱了抱他，还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背。
　　那一刻，彭星觉得，自己真的无憾了。
　　“穆遥，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让我又多了个可以不惧接触的朋友。”
　　“什么……”
　　“哈，没什么，我就是开心。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话当然还有很多，但我不敢占用你太多时间。”
　　“没关系，你想说多久都可以。”
　　“哈，我倒是想啊，可是某人估计等不及了。”
　　“某人？你是说天阔？”
　　“嗯。你们要好好的啊。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两人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穆遥，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挫折，你都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因为它可以让你勇往直前，也可以让你战胜一切。”
　　“好，我知道了。你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放心，我明白。那别的我就不说了，你快去找天阔吧，他要等急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下次见。”
　　“好，下次见。”
　　穆遥挥了挥手，起身走了。一步三回头的他压根没想道，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会突然跌进两个人来，差点把自己撞倒。还好楚天阔反应快，在稳住自己的同时及时拉住了他。
　　“天阔？亚尔曼？你们这是？”他狐疑着问。
　　“他们在偷听。”秦恩州无情地用英语揭穿。
　　“你胡说！我们哪有偷听！这门隔音那么好，根本什么都听不到！”楚天阔急忙辩解。
　　“就是，我们没有偷听！我们就是觉得靠着门舒服，不行吗！”亚尔曼也来帮腔。
　　秦恩州翻了个白眼，进去陪彭星了。
　　乔斯林不厚道地笑了笑，也进门了。
　　萧亦寒咳嗽两声，假装啥也没看见。
　　楚天阔很尴尬，摸了摸鼻子，问了句废话:“小遥，你们聊完啦？”
　　穆遥努力掩藏着笑意，点点头牵起他的手:“嗯，他休息了，我们走吧。”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本决意面对一切的谷枫已在电梯里蹲了将近二十分钟。就在他们刚刚到达电梯按下下行键时，谷枫也恰恰好按下开门键，敲着发麻的双腿走了出去。
　　踏出后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因为他的车停在门诊前的停车场了。而后门的路，也是通往门诊那里，除非直接从这开车走，否则依然会碰到一堆人。
　　一辆银色轿车停在门外，他警觉地探出头，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驾驶座躺了个人，似乎是睡着了。他暗呼一口气，瞄了瞄车牌号码，觉得有点熟悉，不过他没敢多看，赶紧一溜烟跑了。
　　一口气跑到转弯处，他停下了。
　　他知道外面就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可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他自我安慰地笑了笑，立起大衣衣领，拉了拉口罩，抬头看看红日，作了一个深呼吸，再度迈开步子。
　　“谷枫。”
　　一个熟悉中带着不明情绪的声音传来，谷枫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然后直接僵在了那里。
　　“怎么，不认识我了？”来人摘下帽子口罩，勾唇一笑，“还是说，不敢认我？”
　　“……”谷枫嘴唇张了张，愣是没敢叫出那个名字。
　　“也是，八年了，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了。倒是你，还是那么人模狗样啊。瞧你这些年春风得意的，早都把我忘了吧！”
　　“戚……戚镔……”谷枫无声地叫道。
　　“你叫我什么？”来人逼近他，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再叫一遍。”
　　明明自己比他还高半个头，可不知为何，那副盛气凌人目露凶光的样子让谷枫有些害怕，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别开头去。
　　“你叫啊！怎么，怕啦？哈哈……你也有怕的时候？这倒是稀奇了啊！”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了。谷枫闭了闭眼，索性豁出去了。他不再忌惮，往前一步，叫出了那个名字。
　　“戚镔。”
　　“你不配叫我哥的名字！”戚镔突然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我不是戚镔！我是戚亮！我是戚亮！就是你，就是你差点害死了我！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坏蛋！都是你！我恨你！”
　　“戚亮……”谷枫一愣，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腿，心中一阵愧疚，转而问道，“既然你那么恨我，之前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你？从我能站起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在找你报仇了！可是八年了！我始终没找到机会！你不是行踪不定就是有人作陪，我找过你无数回啊，可总共就碰到你三次！啊，不对，加上今天两次，算是五次了。真是不容易啊，我都佩服我自己，拖着这双残腿坚持到现在。不过还好，老天还是垂怜我的，这不就给我机会了？”
　　“所以，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吗？”
　　“那当然，我好不容易逮到你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怎么样？视频和评论都看到了吧？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谷枫惊讶地看到，戚镔脸上的狂傲一秒卸掉，变得异常紧张起来，还紧捂着嘴巴盯着自己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狐疑着回过头，赫然看到穆遥他们从刚才那辆银色轿车里走下来，而坐在驾驶座的，不是别人，正是许青波。他再回头，却见戚镔慌忙转过身去。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戴上口罩，但随即又摘了。曾经为之倾心的侧脸上，是闭着的眼睛，抿紧的双唇和凸起的下颌角，似乎是在咬牙克制什么……不，好像是在挣扎……
　　“谷董事长，你还没走？”
　　楚天阔的问话随着脚步声拉近，谷枫还没回答，就听亚尔曼喊道，“戚镔！”而后小跑了过来。谷枫分明看见，戚镔的肩膀颤了颤，眼睛倏地睁开，随即转过身来。他呼吸一顿，因为眼前的脸上，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明媚的笑，深情的眼。曾经，这样的表情是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而现在，那双眼看着的，那笑容对着的，是亚尔曼。
　　谷枫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他无声地笑了笑，看了眼穆遥他们，默默退开。
　　“谷枫！不许走！”戚镔突然大喊。
　　他神情切换地太快，以至于随后走来的穆遥楚天阔和萧亦寒三人都愣在了当场。亚尔曼更是惊讶地忘了反应，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原来他是戚亮啊，这嗓门大的，果然跟他哥哥不是一个性子，我又看错了。”
　　“你还有什么事？”谷枫停下脚步。
　　“我们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怎么，看到萧亦寒你心虚啦！哈哈！有本事你别走啊！摘下口罩让大家看看你的嘴脸啊！”狂傲之色再次浮现在那张脸上，除此之外，还明显多了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谷枫没回答，继续往前走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拽住了胳膊。
　　“王八蛋！”戚镔狠狠骂道，“你又准备像当年一样做缩头乌龟吗！我问你，网上的视频你到底看到没？那是我发的！我这八年没别的爱好，就爱玩视频，好不容易派上用场了，你不欣赏一下我的杰作？！”
　　“欣赏过了。”谷枫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到了是吧！我佩服你！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真行！我看你是又想逃避吧？这次你能逃到哪儿去？世界就那么点大，哈哈……”
　　“戚镔……”
　　“不要叫我哥的名字！你不配！”
　　“好，戚亮，”谷枫闭了闭眼，“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以前太自私太无知，一心想栓着你哥，我是太爱他才会对他那样。但我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因为说到底是我性格问题，我从小霸道惯了，什么都想得到，非要攥在手心才罢休。那时候你哥天天不陪我，每次都说去找你，我以为他不要我了，所以就对他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害得你哥没能及时救下你。真的很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会因此伤害到你们，如果你要替你哥出气，尽管来，我不会躲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没救下我！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当我是鬼啊！”戚镔顿时暴怒起来。
　　“对，你就是鬼！”谷枫也不管了，他对着戚镔说“你哥你哥”说得都快疯魔了，“八年前你在家里割腕自杀了，你哥到的时候，你已经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了！”
　　“你胡说八道！我哪有割腕？”戚镔抬起手，撸起两只袖子，“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哪有割腕！”
　　“哈哈，所以你不是戚亮啊！”谷枫大笑。
　　“那我是谁？”戚镔一个眨眼，神情忽而变得茫然，又一个眨眼，突然之间痛苦抱头，声泪俱下，“割腕……割腕……小亮……小亮他割腕了……小亮死了……他死了……”
　　这种情形，任谁看到都会于心不忍。谷枫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觉有些慌乱。就在穆遥楚天阔和萧亦寒三人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戚镔的电话响了。
　　音乐传进戚镔的耳朵里，他愣了愣，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惊呆了。
　　同时惊呆的，还有亚尔曼，因为电话正是他打的。
　　“戚亮。”惊讶归惊讶，亚尔曼倒也没有多想，他自然地叫着，问道，“你哥哥的手机怎么在你这？我还想打电话给他呢。”
　　戚镔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他抹净眼泪，整理了下头发，两步上前，一把抱住亚尔曼。然后上下打量着他，还上手摸了摸他的脸，兴奋地说:“啊，你就是亚尔曼吧？你长得好帅啊！难怪我哥哥那么喜欢你，早知道我一开始就让他带我去见你了！”
　　“你哥哥喜欢我？”亚尔曼下意识看了看他的左腿，呆呆地问道，突然的靠近和触摸让他有些反应不及。
　　“对啊！”戚镔甜甜一笑，“他老在我面前提起你呢，说你怎么怎么好，说你弟弟很可爱很可爱，还说你们经常听萧亦寒的歌。你知道吗？他每次说起你都特别特别开心……”他说着说着脸色一变，猛然推开亚尔曼，大叫一声，“不！他不开心，他昨天就一点都不开心！”
　　“戚亮，你……”亚尔曼吓了一跳。
　　“他！他！”戚亮突然一指穆遥，哭着喊道，“亚尔曼！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他又不喜欢你！我哥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哥！你知道他昨晚有多伤心吗！要不是我及时出来他就死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动心了！他以为他不会再爱了！这么多年只有你，只有你走进了他心里！是你让他重新学会了笑，学会了爱，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为什么！我哥到底有哪里不好！你说啊！”他质问着，又将矛头对准萧亦寒，“还有你！萧亦寒！我哥是你的粉丝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冷漠不管他的死活？你知道他被人告得差点坐牢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呜呜呜……为什么啊……”说到最后，他一屁股蹲下来，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这一通爆发把大家都镇住了。
　　几人反应不一。
　　亚尔曼呆愣在哪里，脑子里滚动着无数问题:“戚镔差点死了？他昨天哭了？他喜欢我？只有我走进他心里吗……”
　　萧亦寒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如果说出实情，势必会加深戚镔和谷枫的矛盾，可是不说，他又憋得慌。
　　谷枫倒是想说，但看他哭成这样，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戚镔，那么压抑，那么脆弱，曾经的怨恨在这一刻冰消瓦解。原来，戚镔所受的伤害远比自己要严重得多，而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楚天阔刚开始很气，气戚镔竟然敢指着穆遥质问，他算老几？但听到后来，他也动了恻隐之心。他很能理解戚镔为什么会分裂出这样的混合型人格，那都是因为走不出的痛与恨啊。他越是理解，就越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失去穆遥。所以本打算拉穆遥走人的他选择留在原地，一边护着穆遥，一边用眼神逼退那些试图靠近的人。
　　而穆遥，他的心被深深触痛了。戚镔抱头痛哭的样子让他想到了杜磊。他情不自禁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小亮。”他轻轻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