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03、爱已成殇

　　医疗室的后门无声关闭，谷枫的背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穆遥问道:“他真的没事吗？”
　　楚天阔觉得自己挺冷漠的，因为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想的是怎么问彭星那些疑点，压根没去担心谷枫会怎么样。他摸了摸鼻子，苍白地回答道:“应该没事，放心吧。”
　　萧亦寒本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拿起手机凝视片刻，给许青波发短信:“谷枫现在下去了，他要去公司接受记者采访澄清我们的事情。你如果碰到他，不要跟他起冲突，我一会儿就……”下去两个字还没打完，就听楚天阔说，“彭星，你现在还好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些事情想跟你问问清楚。”他抬起头，看见穆遥和楚天阔走到病床边，彭星朝他们点了点头。秦恩州主动摇起床头调整枕头让彭星靠得舒服些，自己还坐在床沿护着彭星，而乔斯林也善解人意地搬来了四把椅子。他顿了顿，删了前几个字，改成“我可能还要一会儿才下去。”发完短信，他也跟亚尔曼走上前，坐在了穆遥的旁边。
　　楚天阔单刀直入地问:“彭星，你说找你的那个人戴着帽子口罩，那你有看到他有别的什么特征吗？”
　　彭星稍稍回忆了下，说:“那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型健硕，穿着白色冲锋衣和黑裤子。眼睛不大，双眼皮，眉毛比较粗，左耳垂上有个耳洞，虽然看不到样子，但听口音应该是北京人。哦，对了，他给我看董事长照片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有些老茧。当时我以为他是董事长的什么仇人，所以看得仔细了些。”
　　穆遥立马在脑中搜索着所有见过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对号入座。
　　楚天阔却想到了一个人:“李骏？”
　　这个名字亚尔曼听懂了，他一回想，吃惊道:“你是说那个肇事司机？！”
　　楚天阔道:“不是很确定，当时也没看清楚，只是感觉有点像。小遥，你认识一个叫李骏的人吗？他是宙斯光学科技公司的CEO。”
　　穆遥摇头:“不认识，没听说这个名字。”
　　楚天阔皱皱眉:“难道他也是受人指使？”
　　穆遥想了想:“会不会是巧合呢？”
　　楚天阔一愣，难道自己又草木皆兵了？可也说不过去啊。原本他最怀疑的人是桑宇，可他出现在洛杉矶的可能性并不大，首先在时间上就可以排除。想到那些被收买的狗仔，楚天阔合理怀疑，李骏也是其中一个帮凶。可话又说回来，狗仔被收买好理解，那李骏呢？他堂堂一个大公司的CEO，怎么会随便听人驱使？难道他有什么软肋？他既然能拍到谷枫的照片，又知道彭星对谷枫的心思，那很有可能就是谷枫的熟人，或者具体点说，仇人，看来此事还得找机会问问谷枫……
　　见楚天阔没说话，亚尔曼也摇摇头:“我觉得应该是巧合，如果车祸和行凶都是他干的，那也太可怕了。”
　　楚天阔不置可否，他继续问彭星:“那你车上的网络系统呢？是你破坏的吗？”
　　彭星惊讶了一秒，随即明白了:“你是说定位？没有，我没那技术。但那人上过车，应该是他弄的吧。哦，忘了跟你说，车不是我的，是董事长给我配的。”
　　楚天阔有点疑惑:“可车主怎么是你？”
　　彭星无奈一笑:“那只是挂名的，董事长是为了让我方便用车。因为有时候……”说到这，他看了一眼萧亦寒，抿抿唇继续说，“我也兼他的私人司机。”
　　楚天阔点点头，又问:“你说发截图和告诉你穆遥手表有定位的人都是用未知号码发的，这个未知号码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都是发的短信，而且是阅后即焚，我看完没几秒它就自动删除了。我把穆遥的手表扔掉以后，就把手机扔了，我当时不想让你们那么快找到我，也不想再收到那个人的消息。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再联系我。”
　　“还挺谨慎。”楚天阔有点失望，“那看来，没法通过运营商查那个号码了。”
　　“啊，我想起来一件事！”亚尔曼突然叫起来，“今天我在门诊那见到范隆安了，他说仙子们之所以能找到秘密花园，是因为有人在网上发布了地址，你追踪一下那个账号，说不定会有结果呢！”
　　楚天阔大喜过望，立马联系范隆安。
　　穆遥好奇道:“亚尔曼，你也认识范隆安？”
　　亚尔曼点点头:“早上刚认识的，还有钟颉，他们是我秘书的朋友，我也是刚知道，我秘书是双仙超话里的站长。他们三个都有去秘密花园找你。”
　　此时楚天阔刚发完短信，闻言，抬头问道:“那个小发带就是你秘书？难怪她仅凭一张截图就能认出来，还让我联系谷枫，说他知道秘密花园在哪里。”
　　“小发带？”亚尔曼反应了一秒才听懂，“啊，对，就是她，那昵称她昨天刚改的，因为她很喜欢穆遥……”
　　“等等……”彭星打断了他，艰难地问楚天阔，“什，什么截图？梁鸳怎么会知道秘密花园与董事长有关？”
　　“就不死鸟的尾部截图啊，天阔把它发网上请大家帮忙找线索了。不然天阔他们还没那么快救出你呢。哦，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也今天才知道，天阔给我发带里装了摄像头，我们在秘密花园的情景都被拍下来了。”穆遥想也没想就答道。
　　“全程都拍到了？”彭星又想死了。原来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早就被暴露无遗，自己还妄想瞒天过海——所以，自己到底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啊！
　　“对，全拍到了，我也全看到了，全听到了。”楚天阔抬眼看他，并没隐瞒。事实上，现在想起彭星的某些行为，他依然有些不爽。
　　“所以，警察和网友也都知道了是么。”彭星差点晕过去，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有，我没把视频公布，只发了灯的截图。那些事情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没跟警察说。”
　　“小星，”乔斯林忍不住开口，“你放心，警察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们已经撤掉警力，网上也作了澄清，不会再追查了。纵火的案子谷枫也已经主动揽责，萧亦寒刚刚也原谅了你，所以你没事了。至于社会影响，时间会淡化一切，你不用担心。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心休养，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一切都有我们，知道吗？”
　　“姐……”彭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天阔微微有些诧异。虽然来的路上布鲁斯就已经告诉他结果，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乔斯林的背景很不简单。且不说她对警方的话语权，就单论这间私密高档的医疗室，背景也不可小觑。不过至于是什么背景，她又是怎么“打招呼”的，他没兴趣知道，反正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经很圆满。
　　手机传来两声震动。他低头一看，顿时火了:“那条推特居然被删除了，账号也注销了！”
　　“啊？这人反侦查能力也太强了吧。”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恩州突然说道。
　　“是啊，明显是有备而来。”楚天阔气得牙痒。不得已，他又把目标对准了李骏。在网上搜了一圈，发现李骏名片不假，但并没有相关照片，身份无从辨认。他不死心地问，“你们再想想，确定没听说过李骏这个人吗？或者你们见过这个名字没有？木子李，马夋骏。”
　　“没有，我们没跟光学公司的人打过交道。”秦恩州摇头。
　　“我也没听董事长说过。”彭星缓了缓心情，说，“但既然他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那应该是董事长哪个我不知道的熟人吧。”
　　“那……”楚天阔犹豫片刻，转头问道，“乔斯林，桑宇你认识吧？他也是创神时代的，就是他告诉我你们想用IS唤醒彭星，让我来帮忙的。”
　　“不认识，不过名字有点耳熟。”乔斯林说。
　　“桑宇？创神？”秦恩州想了想，“早上谷枫打电话请人弄IS的时候，我倒是听他叫对方桑公子，可能就是他吧。”
　　“所以他们两个很熟？”楚天阔心中一动，原来桑宇口中的熟人，就是谷枫？
　　“可能吧，不太清楚。”
　　“那彭星，你知道他吗？”
　　“不知道。”彭星怅然若失，“其实，我对董事长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让我了解。”
　　“好吧。”楚天阔不问了。
　　“对不起，帮不到你。”彭星很惭愧。
　　“没事。”楚天阔摆摆手，桑宇的事他决定还是直接问谷枫。但对于李骏，他在想要不要借赔偿的事情先去那公司拜访一下，别是假冒的才好。假冒……他脑中又蹦出一个问题，“对了，彭星，你是怎么想到伪装成穆遥的呢？”
　　彭星愣了愣，苦笑了一下:“可能是我太自恋了吧，我觉得穆遥睡着的样子跟我有那么点点相像。我当时就想着，死也要死得有点用处，所以就兵行险着了。但现在想想，其实我……”他看着穆遥，停下了。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想死得其所还是想有他陪伴。虽然那些东西只是穆遥的身外之物，可那时候他却把它们当成了他，打从心里希望是他陪自己走完生命最后一程。也正是因为有它们在身上，他才不会那么害怕，才能在点燃蜡烛的那一刻，手没有发抖，也才能在躺上床的时候，安心地闭上眼。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那么多人，这些话注定只能藏在心底了。
　　“其实什么？”穆遥看他神情异样，开口问道。
　　“没什么。”彭星垂下眼，“我是想说，我还是太笨太幼稚了，对吗。”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聪明！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可你比我细心多了，处处想得周到，我都很佩服你呢！”
　　“真的吗？”彭星抬起头。
　　“嗯，真的！”穆遥答着，还是难免懊悔，“我就是太粗心了，我那时候要是知道你的想法，我肯定不会让你那么做的。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我……”彭星一时无言。
　　“彭星，以后你不可以再做傻事了。你看，一切都过去了，误会已经解除了，萧亦寒也不怪你了。你还有那么多关心和爱护你的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没有什么事情比性命更重要。”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彭星重复着，悲哀地想，“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见他表情落寞，穆遥有点慌。
　　他突然发觉自己今天话太多了，好像都没怎么过脑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可自己说的都是对的吗？他不确定了。想起刚才谷枫的神情，他很后悔。他不知道自己那样鼓励他对不对，他感觉自己说的那些话就像空话套话似的，根本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就连他们之间的误会，他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仙子们解释。
　　而现在面对彭星苍白的神伤的脸，他更怕了，不禁拉拉楚天阔的袖子，小声问:“天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楚天阔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宠溺一笑:“没有，你说得都对……”
　　“咳咳咳！咳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彭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秦恩州忙抱过他给他顺背，乔斯林赶紧端来水杯。楚天阔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彭星，我问太多了，没顾及到你。”
　　“没，咳咳，没事。”彭星咽下一口水，靠在秦恩州怀里喘着气。
　　该问的已经问了，彭星还抱恙在身，也不适宜再问什么。楚天阔于是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彭星眼神一变，“什么时候？”
　　“嗯……”楚天阔被问住了，他想了想道，“我们原本是打算玩两天再回圣何塞的，但出了这么多事情，我不太敢带穆遥去人多的地方，可能明天就回去了，所以我也说不准下次是什么时候。”
　　“哦……”彭星低下头。
　　穆遥也很遗憾，他还想去骑马呢，但他知道楚天阔说的有道理。他只能安慰自己也安慰彭星说:“没关系啊，洛杉矶离圣何塞也不远，飞机很快就到了，你可以来找我们啊。我们也还会再来的。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有很多我和楚天阔的回忆，还有你们大家。等这次风波过去，我们再来找你们好不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儿。”
　　彭星眸光闪烁两下，低低笑了起来:“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
　　见他终于笑了，穆遥也开心起来:“嗯，那就这么说定喽！”
　　“好，我等你们。”彭星定定地看着他。
　　“那我也走了，彭星，希望你早日康复，我们公司见啊。”亚尔曼道。
　　彭星呆了呆，没说话。
　　“彭星。”萧亦寒开口，“那20万我转回给你。你好好养病，我们有机会再见。”
　　“不用，”彭星转过头，“那是我欠你的。只是我就那么点积蓄，你不要嫌弃。我现在没有能力补偿你，对不起。”
　　“你想给他多少？我来给。”秦恩州插嘴道。
　　萧亦寒白他一眼，对彭星说:“别再说对不起，你没有欠我什么，钱我不会收的。以后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会好好生活，你也要好好珍惜自己，我们都重新开始，好吗？”
　　“好。”彭星泪眼朦胧。
　　“那我们走了，下次见。”楚天阔牵过穆遥，朝乔斯林和秦恩州点点头，往后门走去。萧亦寒和亚尔曼也跟了上去。
　　“等一等！”就在四人走出门的那一刹那，彭星叫住了他们。他看着楚天阔，“我，我想单独跟穆遥说几句话，可以吗？”
　　他问得太过小心也太过迟疑，楚天阔差一点没敢答应，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来。但下一秒他就鄙视自己了，觉得自己真是多疑得过分，人家不问穆遥而特地问自己不就是怕自己担心吗，还怀疑他做什么？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穆遥已经松开手转身走了进去。秦恩州和乔斯林默契地退了出来，主动关上了门。
　　虽说楚天阔不想小人之心，但在门关闭的那一刻还是不免担忧起来。他想不出彭星把大家支开到底要干什么，没了发带，他根本不知道他会对穆遥说什么，做什么。他越想越后悔，提心吊胆地贴在门上，试图听出点什么来。
　　亚尔曼见状，也扒着门缝附耳过去。
　　两个大高个撅着屁股偷听的样子，实在不算雅观。其余三人面面相觑，无奈地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