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玫瑰的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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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差点死在一年前那场爆炸里的缘故，楚郁忽然之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或者说，他变得心软了。
哦...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心软是不必要的，是需要被摒弃的。
江眠又接着说，其实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了。
他不喜欢养宠物，又寡言少语，也讨厌人气，分明是在社会之中，又游离于之外，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既不对他们评头论足，也不出手相助。
"有的时候我会站在大街上观察他们一整天，我知道喜怒哀乐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情绪，我只会在心里腹诽他们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先生，您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为此苦恼，甚至开始怀念从前在别墅的日子。我试着交朋友，但我所谓的朋友只会对我撒谎，他们的眼珠子总是看着右上方，脚尖总是朝着大门，他们总是在说谎，用他们拙劣的演技和漏洞百出的语言试图欺骗我。"
江眠突然顿了顿，短促的笑了一下，余光里瞟到楚郁正在看他。于是他干脆也不躲了，转过头直直看着楚郁，语气莫名的问道:"先生，您会对我说谎吗？"
楚郁单手撑着下巴隔着画架看着江眠说:"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不会？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撒过多少次谎，如果说谎会炸成烟花的话，一万次都不够我死的。"
"倘若一个人不说谎的话，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
他皱了皱眉，继而笑道:"是因为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让你动心了吗？"
——可是这个世界愚蠢如烂泥蟲一般，胆怯的人在黑暗里苟延残喘，就连光明和美好也是丑恶的遮羞布。
有什么好的呢？
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呢？
你跳起舞来的模样谁都比不上，你是那样那样美好的存在啊。
"别人是一张白纸，你是黑的，什么墨水泼上去都没用，最后都会被你吸收然后变成你的一部分，你还在跟我装么，有必要么？我们还不够了解对方吗？"
好像觉得江眠这样子很好笑似的，楚郁歪头笑了起来，他知道他养大的东西从来不是什么小羊羔而是一只小狼崽子。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被反噬的准备。
他静待着小狼发起狠扑向他，一口咬断他的脖颈。最好咬的鲜血淋漓。他从不畏惧这些。哪怕他看不懂江眠。
这才是生命的美学啊。楚郁咏叹着。
江眠默了默，豁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郁身前站定，两手撑在轮椅扶手的两侧逼近仰靠椅背的楚郁，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轻声说:
"先生，我知道您从来没有真正把我放在眼里过，在您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有趣的宠物，对不对？"
他的声音像花瓣一样轻，缓慢地用近乎耳语一样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您收养我，我非常感激您，九年，三千二百八十五天，一千五百七十三条鞭痕，有的愈合了，有的没有，我能站在这里和您说话就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阿眠陪伴您九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九年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先生。"
他的眼神晦涩难辨，阴郁中又暗藏锋芒。
他叹了一声。
"您会对我说谎吗？先生。"
回答他的是一地的沉默和满室的呼吸声。江眠的距离近到可以听清楚郁的心跳声。他感受到先生的心脏正在鲜活有力的怦怦跳，在胸腔的保护下一下一下震动着。
江眠把手覆盖在楚郁的胸前，好像正透过条条肋骨摸着那颗鲜红的心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
"您会对我说谎吗？先生"
——您为什么不回答我？是心虚了吗？
"您会对我说谎吗？先生"
——求您...求您对我说谎好不好？只要您说不会，我就原谅您了。我就原谅您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您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是我不对，怎么能要求您毫无保留的爱我呢？
......
"抱歉。"
他垂下眼睫，半睁着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从上往下看着楚郁。
"但是我不会就可以了，我是不会像其他人类那样对您说谎的。"
脖子上的红痣在阴影的分割下若隐若现，一旦见光，见血封喉。
分明是浓郁的蓝色，从前，楚郁只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被雾气遮挡的蓝湖，而现在，楚郁却好似在江眠的眼里看到一条长长的幽径，幽径很长，尽头是一扇纯黑色的大门。
一位头上长着黑色山羊犄角的恶魔扑棱着蝙蝠一样崎岖的翅膀正勾着手指引诱他推开那道黑色大门。
在那幽径的两旁，血色的蔷薇正紧紧的缠绕着荆棘生长，生命付丽着死亡，开出最美的黄泉花，为这条路上的生者伸长脖子高亢歌唱去往深渊的圣歌。
"只有您，只有您不可以对我说谎，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阳台上的蔷薇花开的明艳动人，一群飞鸟朝着湛蓝的天空乌泱泱飞去，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他抬起手久违的碰了碰江眠的脸，把他往下拉了一点，身体前倾，轻飘飘的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一个轻吻。
像被蝴蝶吻过。
继而又把他抱在怀里。一如从前。没有变。
"你真的长大了啊，阿眠。你终于懂得像我索求爱了吗？"
他的语气如同秋天的湖水，缠绵悱恻又温柔至极。
"你之所求，我无不应答。请向我索求更多吧，我都会答应你的。"
——我都会答应你的。
——我都会答应你的哦。
——
"叮——任务①重逢√完成，奖励200积分，AIzero为您颁布下一个任务。"
"任务②『花吐症』:玩家1031号玩家江眠，您在本游戏中因"暗恋"楚郁，抑郁成疾，每当阳台对面教堂上的钟声响起，嘴巴里就会吐出花瓣，若暗恋之人即楚郁未知晓其意，您则会在第七天的清晨死去，化解之法是暗恋之人即楚郁自愿的死亡。
任务时限:七天
倒计时开始『167:59』
另，预祝1031号玩家江眠顺利完成任务。"
收到。
——————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
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公寓阳台对面有一座纯白色的尖顶教堂，上面镶嵌着一副雕工精美的时钟，据说是十九世纪遗留下来的，非常宝贵。
在每天傍晚的六点和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时钟上就会打开一个小门，齿轮咔咔响，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小人从小门里面跳着舞慢悠悠的转出来。
传说，傍晚六点和午夜十二点之间的时间段叫逢魔时刻。当美丽的黄昏到来，沉睡多时的亡魂会从遥远冰冷的地底苏醒，手里拿着黑色的大镰刀，来到人间收割恶人的灵魂。他们放出大火，焚掉那些罪恶的人，让被蔑视的灵魂得到解放。
那唱响云霄的美妙舞曲，居然是由干尸所演奏的。时钟里的小人，他们跳着欢欣的舞，放着罪恶的乐曲，在美丽的黄昏到来之时，为这些尚未泯灭于世的亡灵翩翩起舞，欢迎他们的到来。
而在亡灵猎杀时刻结束之时他们又从时钟里慢悠悠的转出来，在静谧的黑夜里送别他们。
他们背着棺材在跳舞，他们牵着灵魂在散步——
所以罪恶的人啊——
你们可要小心。
你们可要小心背后！
你们可要小心不要在美丽的黄昏前独自外出。
可要小心！
你们可要小心背后的亡灵正高举的镰刀——
他正朝你的丑陋的头颅劈下！
嘻嘻嘻——
当悠扬的钟声响起，躲在云层后的神明垂下眼睛，星辰窃窃私语，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瓷儿一样的美人，他正痛苦的弯下腰，他的手指正捂着嘴，美丽的人儿啊，他的嘴里竟吐出了花！
哦——是那代表暗恋的小雏菊啊。
远处响起教堂钟声的渺茫钟音，摇椅上的布娃娃还在等待着主人。
枝头上的夜莺张开嘴吐出人话:"天啊，我的上帝，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不再疼痛吗？"
摇椅上的布娃娃针线缝上的嘴唇一开一合回应道:"蠢货！只有他最得不到的那个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才可以。这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夜莺的。"
夜莺哀伤的答道。
"我们夜莺只知道为爱情献祭自己，我们从来不去祈求别人爱自己，我们只要见过美妙的爱情并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就足够了。人世间的事，哪是我们这小小的夜莺能想明白的呢？"
"咔哒咔哒咔哒哒哒哒——"
齿轮咔哒转动，送给亡魂离别的交响曲高昂地刺破夜空。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 伦敦桥要倒塌了.)
Falling down.
(倒塌了.)
Falling down.
(倒塌了.)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伦敦桥要倒塌了.)
My fair lady.
(我美丽的女士.)
Take the keys and lock her up
(用钥匙把她锁起来吧.)
Lock her up.
(锁起来)
Lock her up.
(锁起来.)"
你要把他锁起来，才会活下来哦。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玫瑰的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