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玫瑰和灰烬 ...
-
{A dark windy night in the moon.
月黑风高的夜晚。
The church spire by the cemetery glistened.
墓地边的教堂尖顶闪闪发光。
A soul confides, please don't panic.
一个灵魂低低倾诉,请不要惊慌。
My lord.
我的主。
Have you ever seen Agara's body decompose
你可曾看见阿佳拉的尸体正在腐烂?
Do you ever know for whom my black elegy is sung
你可知道我黑色的挽歌正为谁歌唱?
You can't see or know.
你看不见,也不会知道。
When the frivolous wind blows through the withered grave, the world is buried by you.
当轻佻的风吹过干瘪的墓,这世界已被你埋葬}
A市。
早晨九点。
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慢慢在走廊上滑动,走廊空荡荡,唯留下男人缓缓挪动轮椅时发出的吱嘎声。
外头阳光绚烂,成片成片的灿光从天幕漏进人间,给世界蒙上一层薄纱,拢住了细流处肮脏不堪的景象。尚未回归墓地的灵魂正被烈日灼烧着炽烤着,但那灵魂无畏无惧,他挺起胸膛,拿起利剑,纵身潜入黑暗,一去不回。
阳光,究竟是温暖本身,还是本身就是一种假象?就如同所谓的天堂只是一个令人痛苦的幻想,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丑恶的遮羞布。
楚郁看着玻璃外面灿烂的阳光如是想着,缓缓在一扇棕红色的门前停下,一动不动的坐着,垂着头像在思考敲门这一举动是否需要进行。
犹豫是大可不必要的。
从得到的数据来看,这个时候的江眠应该已经起了床,并且在阳台上画画。他一向天赋很好,甚至不只是单单舞蹈或者绘画,只要肯教他肯学,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学会并且融会贯通,是非常可怕的天赋。但当事人却并没有自知之心,或者说,他并没有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一种天赋。
他觉得他的江眠长大了。并不是说他之前没有长大,相反,江眠其实一直都很成熟,总是为他人着想,总是把事情都做好了以后再小心翼翼的询问你,看着他,有谁会拒绝他呢?
诚然,他知道江眠这么做是因为想要在他这里生存下去,仅此而已,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去喜欢这个,懂事又成熟,乖巧的令人心疼的小孩。
是长大了,所有变得随意且肆无忌惮了吗?楚郁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喜欢把所有的未知都变成可控的,然后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他知道人一直是处于失控状态的生物,因此,便更想去控制。
他知道,江眠从来没有被他真正控制,那只是假象,他刻意营造而出的假象。况且,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只不过镜像之所以是镜像,必然有相似之处不是吗?
从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两个镜像啊。
他知道他从来没有骗过他。
楚郁无奈的笑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很不解似的,其实他一直好像都很不了解江眠。
良久,楚郁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
“稍等——”江眠朝玄关处喊了一声,放下沾满蓝色颜料的画笔,随手搁置在调色盘上,胡乱往围裙上抹了抹手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男人听见江眠的声音,笑意更深了一些。
终于要见到你了吗?真期待啊。
虽然我们昨天才刚见过。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咔哒——"
门开了。
“您好---”剩下的话尚未说出口,门前的人就猛得顿住。
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外,他的眼神又恢复平常的波澜不惊的平静,好像完全预料到了今天的会面。
楚郁讨厌极了他这幅样子。
一直都很讨厌。
这幅样子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预料到了,他就像拥有一种可以看到未来的超能力,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惊讶,因为那早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上演过一次。
他只不过是遵循命运的轨迹重演一遍罢了。
即使是死亡,他也不会惊讶的吧?
就像神一样。
是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江眠不是吗?那个,永远波澜不惊的江眠。
江眠静静站在门口,垂眸看着楚郁。
很少有人知道江眠的眼睛其实是蓝色的,从收养江眠开始,楚郁就给他专门配了一副黑色的美瞳。
他的眼睛尚且是黑色的时候,就漂亮且迷人,而如今是蓝色时更显得他整个人,深邃,空茫,就像荡漾在空气里的钟声,渺茫且悠远。
倘若上帝的眼睛有颜色,那一定是大海一样的烟波蓝。
当他垂眸看人的时候,浩瀚星辰便降为屑粉纷纷扬扬洒在他眼底,波澜又壮阔,绮丽又凛冽,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犹如神明。
可是神是没有天命的。
那一瞬间楚郁仰着头看他,他一直以为他的神是冷漠的,不被人接近同时也不接近他人的。他仰头看着他,从浓郁的蓝色里看到的满是凄清苦楚。
他的眼睛浮上一层凄迷的薄雾,如落雪一样轻而纯洁。可是他眨眨眼,在睫毛的掩盖下,又消失不见了。
他以为,他要落下泪来了。
可是,没有啊。
——————
"这一年阿眠过的还好吗?"
楚郁滑着轮子背对江眠进了公寓,手一松滑到江眠未完成的画面前。眼睛一瞥,闷闷哼笑一声,"哦...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没有我的时光就让你如此快活么?"
画架上摆着一幅蓝色基调的画,一大片深蓝色的大海,夕阳坠在海的尽头,将落未落,将升未升,余晖织成一条金色魔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躺在其上,伸开四肢流淌出去。
男人没有脸,整张画布唯独留下男人的脸尚未填上色彩,一片空白。江眠从来不给他画笔下的人物画脸,他大概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的脸值得在他的画笔下存在。他也从来不画自画像,反正,他从来不画脸,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咔哒——"
江眠关上门转头看着楚郁,以沉默回答他。
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过得不好?可那又怎样呢?
说他过得很好?可那又如何呢?
他只能以沉默来回答。
江眠也不知道自己过得到底好不好,倘若生活的好坏也能用好坏区分,那么人生的好坏是否也能辨别?只是这样浑噩的度日,也不觉时间流逝的快慢,偶尔回忆往事,偶尔想念从前的疼痛与温暖,偶尔....偶尔会怀念过去被楚郁需要的日子。
偶尔梦见他,也是很温柔的。
忽然他听楚郁问道,"我从来没见阿眠画过什么脸,阿眠为什么不画脸呢?"
闻言,江眠顿了顿,有点茫茫然。他没想到楚郁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一直以为,楚郁会责罚他,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惩罚,被需要,被爱的准备了。
他放弃了去厨房喝杯水的想法,转身去了画架前。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问,我只是——我只是单纯的画不出来而已。"江眠举起笔沾了沾水,在楚郁面前坐下开始柔化他的大海。
"人们总是在说谎,用语言,用动作,用脸去编织他们的谎言,您知道的吧?我天生对情绪敏感,因此我更讨厌说谎,有时候呢,人们脸上的那副五官并不是自己的,而是住在心底的另一个人。陌生又熟悉,又令人倍感惶恐。"
江眠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继续道
"啊——先生,其实我也从未看懂过您。您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吧?但我从来不画您,我当然是敬爱您的,但偶尔我拿起画笔想要画您时,却不知您究竟长什么样。这是为什么呢?我不免感到惶恐。我偶尔,也会梦到您亲手给我打造的囚笼和在囚笼外的您。"
"阿眠说错了哦,我不是囚笼外的人,我呢,是囚笼内的人哦。"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画架后的青年,但也仅仅是似乎罢了。
眼前的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青涩之气尚未完全退却,有一种独特的少年美感。他的侧脸是完美的,那样映照在烟波蓝的海面上,虹膜倒映的,是那漫无边际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