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莳七

68、第六十六章 三月里（2）

　　这日纳兰子兮沐休，正陪着苏颜妤赏玩院中新开的桃李芬芳，只听身后白果匆匆跑来，道，“二少爷，门外濮阳三小姐请见。”
　　“濮阳三小姐？”苏颜妤侧身，微微皱眉，“她来做什么？”
　　白果道，“濮阳三小姐带了滋补药品，说是来探望夫人的。”
　　纳兰子兮眼睑半垂，沉默半刻道，“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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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轿内濮阳千姬拉过贴身丫头流光的手，又问了一遍，“我这身打扮可还妥当？”
　　流光认真点头，“倾国倾城。”
　　濮阳千姬舒了一口气，安心坐轿入了内院。
　　紫葳伺候卿懿喝了药，又伺候卿懿躺下，道，“二少夫人那边可需要奴婢前去帮忙？”
　　“不用，”卿懿摆摆手，微微一笑，“这点小事难不倒小妤儿的，我们就等着听小妤儿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纳兰子兮特别安排了一间清雅的正厅接待“远道而来”的濮阳千姬，苏颜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如临大敌的纳兰子兮，心中了然，正了正衣襟，挺了挺背脊，坐等濮阳千姬上门。
　　人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功夫，濮阳千姬就由一位侍女搀扶着进了正厅门。女子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上着一袭月白青葱色织锦银枝绿叶绉纱袄子，下配一条水绿色遍地串雪色珍珠广陵忘仙裙，外罩一件莹白葱花底蹙银线繁复绣绿荷菡萏古香薄缎窄袖长衫披风，如墨长发梳成垂云髻流苏髻，挽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点珠海棠花步摇，三缕雪色珍珠流苏顺着簪头落下，随着她的轻莲移步，簌簌颤动，迎着晴光，流光溢彩。
　　饶是见过N多纯天然、非纯天然的各色美女，苏颜妤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位一直生活在卿懿的话语中的濮阳千姬，是真绝色！
　　按着规矩见过礼，濮阳千姬的一双妙目直直落在纳兰子兮身上，炽热的几乎要将人淹没。他成熟了，也更好看了，比小时候更内敛清冷了。
　　被濮阳千姬如狼似虎的眼神凝视着，纳兰子兮不由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双近乎疯狂痴迷的赤红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滔天的“深情”，侵蚀着他的光明。
　　忽的，一只温润的手掌轻轻搭在他泛凉的手背，他抬眸，望进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
　　心，忽然，就安定了。
　　苏颜妤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方才母亲差紫葳姑姑差人来叫你过去，说是有什么事情要与你说，既已见过了，你就先去母亲哪儿，濮阳小姐我来接待便是了。”
　　纳兰子兮微微摇头，“无妨，母亲的事情可还在等等，我想陪你。”
　　眼里划过一瞬的愕然，苏颜妤突然展颜，笑靥如花，“好。”
　　濮阳千姬拢在袖口里的十指紧握成拳，修剪圆润的指尖狠狠掐入白皙的掌心，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月牙印。她横眸看向坐在上首一直被她忽视的女子，那个纳兰子兮名义上的妻子——明绿绣蝴蝶花草斜襟纱袄，下配浅一色折仙裙，外罩浅色透明对襟褙子，袖口处绣嫩黄折枝梅花，花蕊用颗颗圆润白珍珠点缀，大约是不见客，只松松绾了髻，簪一支嵌南珠梅花颤珠钗，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莹光温润，越发显得上面之人温婉娴静。
　　然……
　　濮阳千姬冷笑一声，不过蒲柳之姿，完全配不上她一尘不染的子兮哥哥。
　　绿篠上了茶，濮阳千姬淡淡瞥过浮雕海棠花开酸梨木枝茶几上，丫头捧上的水玉白薄底葵花瓣粉瓷小茶盅，眸色微凉，她端过茶，呷了一口，茶香清冽，是上等的寒顶雪翠。
　　喝茶毕，濮阳千姬掏出丝质手帕轻轻擦拭嘴角，鬓间的几缕雪色珍珠流苏落在耳边，纹丝不动。
　　“前两日便听说少夫人有两个月的身孕，我特意让人寻了这支千年雪参，曾与少夫人，全做安胎滋补之品。”说着，濮阳千姬身后的丫头流光捧着一个描绘精致的喜鹊登枝方形紫檀木长匣子。
　　苏颜妤笑容温和，站在苏颜妤身边的白芨上前双手接过长匣子，“三小姐有心了，亲自送来这么贵重的厚礼。”
　　濮阳千姬骄矜地转了转手腕上绞银丝嵌红玉髓双扣镯，垂眸轻笑，“纳兰家与濮阳家是世交，我做妹妹的送姐姐贵重一些的礼，也是应当的。”
　　眼底流过一抹异色，苏颜妤扬眸轻笑，“这可巧了，昨日母亲才与我说起三小姐年岁将至，却因着守孝耽搁了这几年，正想着在京中为三小姐帮忙挑一门好夫婿呢。”
　　“咳咳……”一直在旁安静默默喝茶顺道给自己夫人排面的纳兰子兮被一口水呛到了。昨日苏颜妤确实和卿懿聊到了寻找夫婿一事，不过是为她的五妹妹苏颜沫问的，却不是为的濮阳千姬。
　　“如何了？可难受？”
　　“无碍，”纳兰子兮接过苏颜妤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接着苏颜妤的话道，“母亲也着急了些，濮阳三小姐才到京城……”
　　听见纳兰子兮如此关怀的话，嘴角的笑意还未上扬就被他的下一句击得粉碎，“不过，三小姐年岁也不小了，是该着急了。”
　　苏颜妤眨了眨眼，尽力忍下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余光瞥见濮阳千姬浑身肌肉轻微颤动，红唇紧咬着唇，靡颜腻理的粉颊又青又红，鬓间流苏簌簌颤抖、濮阳千姬猛然起身，丰满的胸脯一上一下起伏，她用力缓了缓气息，濮阳千姬拢一拢袖子，冷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苏颜妤急急起身，抿着唇笑道，“三小姐不再坐会儿？母亲特意嘱咐过要我好好招待三小姐。”
　　“不了，”濮阳千姬眸光冷然掠过幸灾乐祸的苏颜妤脸颊，“少夫人还是好好养胎吧。”说着，头也不回地带着流光大步走了。
　　待人走远了，苏颜妤收敛了笑意，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胃内轻微翻涌，濮阳千姬不知涂了什么品质的胭脂，香味很淡却极具后劲，闻得她胃内一阵翻腾。
　　“夫人，可是难受了？”白芨见苏颜妤脸色有些青白，赶紧上前扶住，“二爷……夫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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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皮很沉，似有千斤重；光线很亮，刺眼夺目。
　　“醒了，夫人醒了！”突兀地，素衣喜极而泣的声音跃入耳间。很快，熟悉的冷香，炙热却温柔的温度团团将自己围住。
　　“妤儿，你可觉得好些了？”
　　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苏颜妤眨了眨朦胧的眼，伸手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低声道，“就是觉得有些累，我是怎么了？”
　　纳兰子兮丹凤眼掠过一抹极快的狠烈，随即敛去，伸手将几缕发丝捋至耳后，“你晕倒了，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你操劳过度，需要静养。”
　　“静养？”苏颜妤有些疑惑，她的身体一向康健，怀孕快两个月，害喜也少，且自从太医诊出了她有身孕，卿懿特别嘱咐俪婳帮着理家，她也没什么特别操心的，怎么就突然晕了？这一点也不科学？她还记得现世有位同事怀孕一个多月，两个月还能上得了班，干得了活儿。
　　见苏颜妤陷入沉思，纳兰子兮结果白芨递来的汤药，柔声道，“都说了要静养了，你还在想，先把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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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院竹意深深，蓊郁苍润。
　　卿懿换过一袭鹅黄绣折枝芙蓉团花镶两指宽绒边琵琶襟长衣，侧头问紫葳道，“你可去瞧了，小妤儿怎么样了？”
　　“二少夫人还未醒，二少爷还在床边守着。”
　　正了正发髻间羊脂白玉梅花的如意簪，卿懿眸色轻闪，问，“太医如何说？”
　　“奴婢细细问过太医，太医说，夫人突然晕倒是因为闻了青木子新芽的香，引起胎气不适才会晕倒的。”
　　“青木子新芽？这是什么东西？”
　　紫葳整一整卿懿的袖口，低声道，“太太可曾听闻，断魂崖边青木子，清丽新芽绞双魂。”
　　“什么意思？”
　　“青木子在京地并不常见，它是生长于极偏远的苦寒之地断魂崖边。断魂崖本是盛产名贵珍稀药材的之地，很多年前还是医者、药农最喜去之地。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断魂崖的崖边长出了一株清丽的小草。”
　　“是青木子？”
　　“是，”紫葳点头，“因着第一个采摘的人名叫青木子，这株奇怪的小草就被称为青木子。青木子是一种很奇怪的小草，它无花无果，只在初春这两日吐芽，形似龙井新茶茶尖，极易混淆。人若误食，不过腹泻几日，虚弱几日，喝上两剂药也就好了，只是孕妇断断不可饮用，若是误食，轻则滑胎，重则身死。”
　　“你是说，小妤儿是……”
　　“是，太医为二少夫人诊脉时，发现了二少夫人体内有少量的青木子残留。”
　　屋内鎏金异兽纹博山熏炉白烟渺渺，卿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是濮阳千姬。”
　　“太太聪慧。”
　　“聪慧？”卿懿冷笑一声，“聪慧的是这位三小姐，下手不动声色，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亏得当年我早早地选择了小妤儿，否则，哼……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少夫人吸入的青木子量少，又因着素日身子强健，未伤及胎儿，只是母体受损，须得静养几日。”
　　“只需静养？”
　　“是，想来是夫人有意防范着，并未吸入过多，否则……”
　　“否则，就算是皇帝寿宴在即，我也会要了濮阳千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