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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年关(1) ...

  •   秋风还没在溪山村称霸多少日子,凛冽的冬风就准备带领千军万马来攻城掠地了。
      粗壮的梧桐树青黄交错,鲜嫩的新芽隐藏在逐渐枯黄的巴掌之中,显得弱小可怜。
      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衫的男孩背靠着梧桐树的枝干,微低着头,一脚稍弯曲,脚掌与树干相抵,柔顺的长发与起皱的树皮相互纠缠,他的白皙的脸庞上还有留有前日打架留的淤青,下清澈的目光不经意见染上了几分惆怅,几分苦楚,几分委屈。
      前几日不知是谁谣传顾家之所以不把女儿嫁给苏恒是因为苏恒和死去的柳家二姑娘纠缠不清。某次苏憬下学回去的路上听到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孩在嘻嘻哈哈地叫喊,气得苏憬和他们打了一架,他家大哥非常好,为人谦和善良,不是他们口中污秽不堪的存在。
      晴光甚好,懒懒躺在打着卷边的枯黄梧桐叶,包裹着脆嫩的新芽。
      “四哥,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声轻俏的女声将低头的苏憬唤起,这实在是一个精致的男孩,脸庞白皙,一双潋滟水眸清澈明艳,高墙白瓦,梧桐树下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令人心之向往。
      “没什么,母亲还生气吗?”苏憬皱起精致的眉,询问来人。
      “有三姐姐在,母亲不会生很久的气的。”苏颜沫笑眼弯弯,快步走到苏憬身侧,“大哥哥,还好吗?”
      苏憬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眼看着苏恒的年纪渐长,好容易看上的婚事又吹了,夏小蝶正头疼,没想到又传出了这样的谣传,把正在热锅上夏小蝶烤得更加头疼脑涨,结果苏恒与柳青青私相授受的事情又被捅了出来,只把二老气得血压升高,最后以赏了苏恒一顿板子,关禁闭半个月为结束。
      “当日柳二姐姐的流言甫一出,三姐姐就让我们不要参与,捕风捉影没个根据,万一平白污了别人名声,造成了任何心里上或身体上的伤害的,参与的每个人都有逃不过的责任,我那时还不信,可如今……”苏颜沫苦笑一声,“感同身受。”
      苏憬仰头望天,蔚蓝如洗的天空像上好的蓝色宝石,蓝得通透,蓝得水亮。缓缓突出胸中郁结,他低声道,“三姐姐常说,流言止于智者,我们若坦坦荡荡,正大光明,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苏颜沫闻言,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像苏憬一般,背靠树干,一脚稍弯曲,抵在枝干上。她仰头凝望天际,天空很蓝,蓝得清澈,蓝得透明,“只盼望能快点好起来。”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在一旁的苏憬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安抚完犹在气头上的二老,苏颜妤端着熬煮好的汤药敲开了苏恒的房间门。
      彼时苏恒正趴在床榻之上,一只手小幅度撑着脑袋,一只手缓慢翻着书页。听到推门声,以为是苏悕,头也不抬,温声道,“把药放着吧,我等等再喝。”
      “大哥,我可不是二哥。”苏颜妤端着汤药几步走到塌边,放下药碗,顺便抽走他面前的书,“先喝药,再看书。”
      “三妹妹?”苏恒下意识想要起身,牵动背后伤口,“嘶”着声,又乖乖躺下,“二弟呢?”
      “先生找二哥有事,所以今天我来给你送药。药已经放凉了的,大哥赶紧喝吧。”苏颜妤神色柔婉,半点不见应该有任何生气、恼怒。照理说,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开了,男孩子可能还好一些,但对苏家的女孩子,确是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即将及笄的苏颜妤。
      “三妹妹,你,不生我气吗?”莫名的苏恒突然想问苏颜妤,想问一问好似对所有事情都看得通透的三妹妹。
      苏颜妤接过药碗,浅浅一笑,“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苏恒的这一行径,说白了就像现世中高中时期的小青年一样,瞒着学校与男/女朋友偷偷约会,暗暗挑战学校的权威,细细品尝在高压线下刺激甜蜜,说不出那时的刺激和甜蜜是不是恋爱,但在无数言情小说中,怦然心动的学长和学姐都在高中品尝到了甜到腻的糖味。然而与小说中优异高冷英俊、优雅知性美丽大方的学长学姐背道而驰的是不成熟的个人、不成熟的性格、不成熟的思想,当不成熟的灵魂妄想获得理想化的爱情故事,这到底是悲哀,还是值得期待的未来?
      大约是苏颜妤的静如古井的眼神太过坦荡,太过平静,太过透彻,令苏恒一时竟然不敢和她对视。
      “大哥好好休息,母亲那边有我,你放心。”苏颜妤收敛嘴角笑意,端起瓷碗,脚步轻盈踏出房间,阖上门。
      时间好似沙漏里的细沙,“哗哗”间,一去不返。一年的秋季迈着金色的脚印远去,雪色的冬季带着泼天冷意踏马而来。
      初冬的某日,暴雨来得很快,用“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脸上,身上,瞬间将人浇灌成一只落汤鸡。
      “晦,这雨来得这么快,我一点没防住,倒叫淋了个彻底。”苏启平一手将手中的锄具交予上来大病初愈的苏恒,一手将淌着水的外裳递给烧好热水的夏小蝶。
      “你......”苏启平欲言又止地看向苏恒,“你去温书吧,过两日你们便要进城入学了。”说吧,就转身回到卧室洗漱去了。
      “你说你,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今日难得小恒出来,你还训上话了。”夏小蝶见苏奇平对苏恒还是一脸不待见的样子,不由怒从心起。
      苏恒无奈叹气,“小恒也是我儿子,我那日这般下狠手,我也后悔。只是我一见他,便想起他与人家姑娘私会之事,心中的火气便忍不住。”苏启平退下亵衣,将整个身子浸在热水中,继续道,“其实我琢磨了大半个月,总觉得小恒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来,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后面挑唆的?”
      夏小蝶替他拿来换洗的衣裳,微微皱眉道,“我也不是没有怀疑,细细观察了许久,也没见个所以然,大约是我们猜错了。”
      “但愿吧,好在这事,也算过去了。我现在只盼着,小恒和小悕,他们两个人能好好的温书,争取两个人都秋闱中举。”
      夏小蝶失笑,“孩子他爹,你当举人是地里的白菜,一种一个有呀!”
      苏启平也笑了,“我倒是想当白菜种了,但种不了呀!”
      ……
      八卦的乐趣无外乎当事人的丰富情感变化引起的或搞笑或暧昧或愚蠢的行为,然而若当事人并不如他们所期待的有所作为,那么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大张挞伐之后,八卦也就随风而散了。
      这日,身穿新作的石色厚棉立领比甲的苏憬拎着一个小布包脚步轻缓敲响苏颜妤的房门。
      “三姐姐,我给你送书了!”
      苏颜妤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缓了缓气息,披衣坐起身,前两天一时大意,被冷风一吹,第二天就染了风寒,这两日整个脑袋晕晕乎乎的,浑身无力。
      “三姐姐,你好些了吗?”苏憬小心阖上门,隔绝门外肆虐的寒风,“先生说,你要的书这两日被人借走了,要过两日才能拿回来,先生让我先给你送两本其他的类别的。”
      苏颜妤伸手接过小布包,打开看了看,是两本新修版的游记,扉页还有黎老先生寥寥数句感想。
      苏颜妤包好书本,小心放在床头,笑着对苏憬道:“替我谢谢先生。”
      苏憬乖巧点头,“我知道的,对了,三姐姐,再过几日就是腊八了,你说大哥和二哥会回来吗?”
      自苏恒背上的伤痊愈,辞别黎老先生,两人结伴踏上了前往岐县的官学习学,两人一去快三个月了,如今已经腊月,苏恒、苏悕应该是时候回来了。
      苏颜妤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点了点头,“大约快了,我听先生说过,官学一般腊月中旬就会放人回来,岐县离我们村不算太远,我想再过七八天大哥他们就会回来了。”
      苏憬又说了几句,见苏颜妤脸色不好,赶紧收了话头,嘱咐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小心带上门出去了。苏憬才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回自己房间温习,就听见厅堂有人声,他收回迈出去的步伐,绕了一圈去了厅堂。
      待走得近了,他才听清——是每年都会前来收取“赡养费”的老仆和父亲在争执。
      “……苏二爷,孝顺父母,乃人之大伦,你这般扭扭捏捏,是认为分了家,就可以不孝顺长辈了吗?”
      “鲍三,往年的赡养费都是十两,从未变过,上一年你说父亲即将五十五大寿,多加了二两银子,今年又说大侄子成婚要多加五两银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若大侄子真到了成婚的年纪,我自会亲自送上贺礼,不用父亲操一点心。”
      鲍三是这些年前来负责收赡养费的老仆,每每到了苏家,都是趾高气昂,一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模样。上一年借苏宏志大寿的由头,多得了二两银子,尝到了甜头,这一年听苏启平这样坚决,不由冷下脸来,“苏二爷,我鲍三看在老爷的份上叫你一句二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平民,老爷愿意开口多要你五两银子,是他给你的恩典,你只要乖乖受着就行了。”
      自上年苏启华的大儿子,苏启平的大侄子苏恪考上了秀才,鲍三自觉又高人一等,对苏启平越发看不上眼。
      苏启平也不辩驳,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当初分家之时,父亲就已经说定了,赡养费每年十两,如今十两银子我已经给你了,大门就在前面,恕我不远送。”说完,苏启平直直背过身,穿过后堂,再不言语理会当场僵在原地的鲍三。
      鲍三几乎是瞪大皱纹密布的老眼看着苏启平背身远去,窄小厅堂里的空气有片刻的凝固。窗外一阵枯叶婆娑的“卡兹”声敲醒了僵硬的鲍三。鲍三握着手里的十两银子,咬牙切齿低声嘟囔了几句,大步踏出门,又转头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不就一个没用的刨土老鼠,有什么了不得的!呸!”说完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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