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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

  •   趁着休息日,我到医院去看望了陈晨,他还是很少说话,时不时地望着窗外发呆,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像是只受惊的鸟儿一般蹭一下抬起头往门口方向看过来,眼中浓浓的警惕让我心生寒意。我知道,他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克服自己心里的那只恶龙。还好我是个翻脸如翻书般快速自然的人,收了面上的阴郁,转而笑眯眯地对病床上的人儿说,“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知道他不会给出什么雀跃的反应,我便自顾自的拿出刚进门儿就藏在身后的盒子,“铛铛~乐高!”

      “你又破费了。”男孩儿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

      “啧,”我徉怒训他“我孤家寡人一个,自己买来玩多没劲,这玩意儿不是得一起玩才有乐子嘛。”

      我把盒子塞到他怀里,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脸,硬凹出一个笑脸来,这模样实在搞笑,我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才无奈道“初检,你到底几岁啊。”

      “九岁,不能再多了。”

      看到他笑了我才放下心来,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尽管开头会很艰难,但生活总是如此,在荆棘中行走着,幸运的话,也许最终会抵达心中的玫瑰园。

      剩下的时间,我没再谈论跟案子有关的事情,只是跟他一起认真地完成着这个拼图作品,这个下午,阳光透过病房一侧的窗户照耀进来,似乎直能将人心中的黑暗驱散干净,窗外的蔷薇开放得热烈,攀爬在医院外墙的栅栏上,美得夺目。

      离开医院后,看天色还不算晚,我开车去了趟超市。要说A市呢,好吧,真的还挺大,超市也多,离我家近的超市倒是就那一片商业区,遇到熟人的概率呢,至少在今天傍晚之前,概率不高。但是当我在食品区看到肖大小姐的时候,我开始真的相信冤家路窄这类缘分。本来想着装看不见的,奈何超市人太多,我没法儿实现就地掉头,于是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我内心的os是,这要是个男的,老娘还真要思考一下这段孽缘是否是上天注定了。可惜是个姑娘,还是个心有所属的姑娘。那可就撩不动了。

      “你也来逛超市啊。”

      “他在特警队呆不久的。”

      哦我的上帝,这可尴尬了。我本想着先开口少不了块肉,总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来得好,谁知道这人是个急性子,憋不住话。“他”,谁啊,我又短路了。再看看这姑娘一身的刺儿都竖起来了,这警惕度,那必然肯定是个男性。我俩共同认识的男性,也就肖队,这姑娘的老父亲,邢正则和凌大队长了。为了肖队,那感情真不至于,得嘞,那就是凌大队了。

      可是问题又来了,她是怎么认定我和凌大队有“奸情”的,我反思了一下自己在特警队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我这也没跟姓凌的暗送秋波啊。于是我觉得这姑娘实在太敏感,太稀罕凌队长了。在下佩服。

      我觉得她一直这么误会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虽然我觉得真没什么好解释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在被一刺猬盯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扎我一屁股刺儿呢。于是就解释说“肖小姐,你可能真的多心了,我和凌队长也就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不存在你瞎想的那些勾勾绕绕的情节。”

      “我的军衔是少尉,请你称呼我为肖少尉。”

      “军中没有小姐先生之称。”

      呃,所以这是用军衔压我呢吧。

      “你现在在超市,等哪天在军营中见到你,我再考虑换一个称呼。”

      “还有,国家授予你们军衔是让你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不是想法设法威慑人民的。”

      打嘴仗我还是有信心的,趁她没有动手的倾向,我决定不继续恋战,“很高兴遇见你,有缘再见。”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

      我发现,我对周日总是有着矛盾的情绪---这是每周休息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又是一个周期的开始。早上起来我发现除了工作似乎也没什么事儿可以干,在家里转悠了大半天,还是决定去书房看卷宗。唉,吃苦受累的命啊我。看了一会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了眼并无消息提醒的手机,手指悬停在三姑娘(我妈)通话键上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胆子拨出去,只好作罢。

      自从去年夏天跟三姑娘就我的职业取向问题不欢而散之后,我就大概有一年没敢回家,怕她生气,也怕她逼我,于是拼命工作,似乎这样如果之后她质问起来,我还有些底气。之后,怕是得寻个好的理由回家负荆请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践告诉我,不可轻信周始这个小屁孩儿。一大早,在经过走廊时看到周始闪躲的目光以及坐在我办公室里等着的沈狐狸的时候,我就预料到,周始估计多半是沈狐狸的小间谍。

      忍住了躁动的想要掐死周始的心,刚一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沈狐狸不满的声音响起,“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不是让你离姓凌的远一点儿吗,你怎么顶风作案呢。”

      我就纳了闷了,我对凌战止的印象就停留在这个名字和知道模样是什么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警告我。再激我我的叛逆情绪就要作祟了,不让我干啥我就偏干。

      “别给我这大清早的就一股邪火啊,我就跟人打了个招呼而已,又没留电话也没留微信的,怎么就交情近了。”

      “再给我逼逼叨叨,我可真跟他有近距离交往了啊!”我寻思软柿子也不能老捏啊,捏大劲儿了还容易滋一手汁儿呢。

      果然,沈狐狸见我怒了,软了口气说“哎呀,师傅这不是担心你年纪轻轻涉世未深,被长了一幅好皮囊的男人骗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长得越好我越不可能往前抢抢。”

      沈狐狸见状,抚了抚下巴壳说,“那你说说姓凌的长得好看吗?我俩谁好看?”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平时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他好看吗,今天怎么转性了。回想了下凌战止的面容,又看了眼沈狐狸的脸,我磨磨蹭蹭的回答道:“怎么说呢,你俩不是一类型的。”

      看沈狐狸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我继续说道:“凌战止呢,属于女人眼里长得贼帅,招蜂引蝶,主要吸引雌性的那种;你吧,属于长得漂亮,主要吸引雄性的那种。”

      我觉得我点评的恰到好处,你想想,我都给你的爱称是沈狐狸了,你还能怎么个阳刚法。却见沈狐狸瞬间黑脸,跟唱脸谱的似的,抬腿就想给我一个飞踹。跟他这么久,敏捷度破表,我一侧身就躲过了,于是沈狐狸摔门而走。

      据目击者称,沈狐狸当时的表情就像是哈士奇暴走。我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发现实在太超出我的想象力,哪天一定要想法子看一下哈士奇暴走的现场,才有的对比。

      桌上放的是一大早刑警队派人送过来的初期侦查的成果,受碍于尸体的腐化程度,尸体上可能残留的犯罪嫌疑人DNA微不可查,尸源确定下来倒是一个小突破。受害人经其妻女辨认,确认是失踪近三周的陈黎明。受害人是在三周前的一个深夜失踪,他的妻子等到凌晨都不见丈夫回来,以为是店里还有人喝酒,便先行睡去了。第二天一早,丈夫没回家,电话也关机,她着急了便到店里去找,却发现店里没人。逮着邻边的店员问,结果那人说昨天晚上死者12点左右就关门离去了。她们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报了案。没想到再见却是阴阳两隔。

      陈黎明,36岁,H市人,三年前举家迁入A市,在A市和其妻子一同开了一家烧烤店,生意非常红火,其人仗义随和,几乎不与人发生争执,风评很好。

      我确认后发现,这家烧烤店的位置正是位于步行街内,毗邻的几家店都是烧烤大排档。一般这种情况,因生意纠纷而激情杀人的案件占大多数,只是老邢他们走访的结果没有显示邻边的店老板与死者发生过口角或纠纷。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受害人的死因是侧腰部被利器刺入造成体内大出血,死亡时间在当晚12:30至1:45之间,凶器长约40公分,形状是细长的针状,凶器的直径并不大,因此并未造成鲜血的大量涌出。也就是说,死者是在当晚关店回家的路上遭遇的不测。经测量发现,死者的家距离店面的距离,步行大概要半个多小时,那么他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谁才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呢?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警方现在在寻找的犯罪嫌疑人。

      由于本案给当地居民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又涉及凶杀,我和盛检商讨后决定提前介入侦查,引导侦查方向,尽快找到足够的证据定位到嫌疑人。

      怕老邢那边不方便,我又给他去了个电话,表明了检察院方面对这个案子进行提前介入的想法。老邢的回答证明我的想法及其多余。

      “靠,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呢,赶紧带人来,我这正一个头两个大呢。这群毛小伙,个顶个的没用。”听着对面电话里邢正则噼里啪啦的吐槽,估计那边一群人正挨口水揍呢。

      瞅了瞅外边的小孩儿们,个个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为何,A市渐渐进入最燥热的六七月份,犯罪率也呼呼地上涨,院里最近积压的案件逐日增加,每个人都分身乏术。视线环顾了一圈,冷不丁地撞上周始可怜巴巴的眼神儿,“给个机会吧”这几个字儿就差没写脸上了。我叹了口气---自己收的助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了。

      我朝他勾了勾手,小伙子立马屁颠屁颠的进了办公室。看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我决定敲打敲打他的小脑瓜,于是喝了口茶,缓缓道:“知道错哪儿了吗?”

      “知道了,”听了这话,小伙儿立马把头埋在制服里,闷闷地说“我不该把您的事儿告诉沈检。”

      我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不是这事儿。”
      这回轮到周始惊讶了,他把头蹭一下抬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说,“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啊?”

      “身为检察官,要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保守当事人秘密,是为了报答当事人对我们的信任,不能因为他人的威逼利诱透露案情和诉讼进展。”

      “以小见大,检察官首先要严格要求自己,管住自己的嘴,否则何以匡扶正义,打击犯罪?”我这一番话说得义正严辞,情真意切,我就不信周始这耿直小娃能反驳。果然,他正默默无言深刻反思。

      “行了,言归正传,跟我去趟刑警队,咱们要提前介入陈黎明一案。”

      “是!”见他这么壮志凌云,我很满意我这一番话的效果。

      沈狐狸,我就不信下次你还能从小周始这里掏出话来。

      果然,下楼的时候遇见沈狐狸,周始跟猫见老鼠似的打了个招呼就跑了。我对着沈狐狸的黑脸笑得很开心,于是又被沈某人警告了。

      “我对你的最后通牒,跟凌战止保持合理距离。如若让我发现你越线,我立刻把你调回金融调查组。”

      “你敢!”

      “我是不敢,初叔叔可紧等着你回金融组呢。”语罢,沈狐狸就飘走了,留我一人在原地气到爆炸。

      被人抓到弱点的感觉真是差劲。我真是无语问苍天,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我还是低估了沈慎之对凌战止的厌恶和抵触情绪,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打住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我的腐女魂就要熊熊燃烧了。

      到了警队,我俩直奔会议室而去,老邢早已准备好材料和各类证据等我们理顺,只是没想到,凌战止也在。果然,不能老念叨一人,沈狐狸这属于自作孽,他少念叨人家几句,说不定我还能少见这人几次。简单打了声招呼,我俩就入座了。人都到齐,老邢便起身开始介绍目前侦查所得的成果。

      “经调查,与死者可能商业纠纷的周边店铺的老板均有人可作证其不在场证明,并且,动机不足,虽然死者的生意做得红火,但是为人大度慷慨,几乎不与人起纷争。”

      “不过,”老邢推出一张照片,“经走访得知,这个人,周康,在这片区域经营了一家烤全羊店,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店铺位置距死者店面隔了一条街。”

      “这个人跟死者有什么特殊关系吗?”周始问。

      “周康,39岁,H市人,5年前迁入A市。在步行街内开了三四年的烤全羊店,是这片儿区域店老人。最初死者拖家带口来到A市做生意就是经过他的介绍,并且陈黎明一家初到A市,就是他一直在照顾。”

      周始听到这儿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他跟死者是老乡吗?”

      “没错,经调查,周康与死者的确是老乡,并且在H市的时候就是好友。”

      周始又蹦了一句,“那不该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呵,那前提是没有利益冲突。”我补充道,“老邢,这个周康有杀人动机吗?”

      “根据街坊邻居反映,周康和死者一向交好,甚至在死者初来乍到受人欺负遭人砸摊的时候主动为死者出气。但是,据悉周康一直想和死者合作烧烤店,扩大店面,屡次遭到死者的拒绝。”

      “周康的店常年亏损,早已不堪重负,而死者陈黎明的店却在其经营下十分红火,收益也十分可观,难免会心生妒忌想要横插一脚。”我将手中的笔合上盖子说道

      “没错,有一点是我们在侦查过程中发现的非常有参考的价值的--- 陈黎明的店之所以如此火爆,一方面是因为陈黎明此人,十分擅长互联网的经营,经常将店铺的特色菜品的制作和食用视频发到围脖上,并且曾经专门找美食博主来探店,因此在网络上小有名气,总有游客慕名而来;另一方面呢,陈黎明的烧烤店里有一项特色菜就叫啤酒锅,已经把招牌打出去了,餐馆里的啤酒锅形形色色,但是他参与研发的菜谱不同于市面上普通的啤酒锅,我曾经去尝过,的确更加出彩。而周康一直想从陈黎明口中得知菜谱,但陈黎明一直未松口。因此我们这边认为,周康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具备作案动机。”

      见老邢收了尾,我提出了几点疑问。

      “第一,如果真如街坊所说,周康和死者相熟,那么最初在走访过程中,周康所说的与死者只是认识的关系,就有可能是在撒谎。第二,从第一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现场并无纠缠打斗的痕迹,那么就说明,死者在遭遇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并无应激反应,换句话说,遇到的人极有可能是一个熟人。第三,对于作案工具,我一直很有疑问,根据法医鉴定报告来看,凶器应该是类似一根较长的钢棍之类的器具。这一点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再进一步还原确定。最后,咱们现在所拥有的指向性明确的证据并不齐全,并不能够指证周康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的确,这也是我们想要你们检方提前介入的原因。”老邢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说,“我还是觉得周康这人有问题,问询的时候,丫跟背稿子似的,一问一答的,特有节奏感。”

      正好我心中也对这个人有些疑惑,于是提议说“那走着呀,去周康店里看看去。”

      “行,走!”老邢腾一下从转椅上站起来,一边又指挥着人继续去犯罪现场查看可能遗漏的信息“二队,你们去周康家看看去,问问他老婆!我还就不信了,这人还能是个铜人儿!”

      周始见状,扯了扯我的制服袖子,“初检,我跟你去吗?”

      我环顾了一圈,发现局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留下的人没几个,想了想说,“你先留局里帮忙吧,梳理一下案件进程,整理一下证据链。”

      “行,您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看这小孩儿这一脸下军令状的认真模样,太可爱了,于是我没忍住捏了捏小孩儿肉嘟嘟的脸。本来这一举动非常正常,但是我忘了会议室里除了老邢这个早已经习惯了我的一些奇怪行为的马大哈之外,还有一个在开会过程中一直发扬沉默是金这个传统美德的凌队长。收回手正对上这男人没有感情色彩的眸子,瞬间就觉得尴尬了一下,于是就讪讪地收回手,甩了两下朝门外走去。

      刚刚开会讨论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倒没觉得姨妈在折磨我的肚子,现在放松下来了,那股子闷痛的劲儿一下子涌上来,我一时没受住,只能一手扶着墙,一手放在小腹上试图用我原本就不高的手温向里传输点热度。缓了一会儿没什么效果,就又听到凌某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怎么了?”

      我实在不好意思解释我现在的状况,只好忍痛转过身去,咬牙扯了个笑脸出来回他说“没事儿,我想案子呢。”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持极度怀疑的态度,视线还胶着在我捂着肚子的手上。

      我想说,我肚子真挺疼的,能不能让我找个地儿坐下缓缓,咱俩也别傻楞楞地矗在这儿,正研究怎么把这句话委婉的表达出来,凌某人突然说“你的手部温度应该不足以向另一个部位传输热度。”我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咱俩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嘘寒问暖的地步,再说我当然知道我的手无论冬夏都冰冰凉,可现在不是没这条件吗,只能凑合凑合了,这人管的还挺宽。哎不管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肚子很疼并且不想跟他周旋。还好老邢救驾及时,蹭蹭蹭从院子里跑进来吼:“快点儿啊,等你俩半天了,不是要去周康店里吗!”

      还好有老邢这个眼力见为零的人超常发挥,要不我可能因为受到腹部疼痛和心理压力的双重打击撅过去。

      在局里研究了半天,又在路上折腾了得有俩小时,到周康店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步行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果然A市的交通,警察办案也逃不过被堵的命运。

      周康店里的生意倒和前几天来看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观,原本只有零零散散三两桌的情形,现在竟然也坐满了桌,老邢进去跟周康细聊去了,放我和凌战止在外面观察。在店里过了一趟,我就和凌战止站在门外的老槐树下,我瞥了一眼他笔直的脊背,没作声,其实是在走神儿--- 在部队呆过的人果然体态比较好。我正比量自己是不是驼背呢,就听见他说“你看串着那只烤羊的钎子眼不眼熟。”

      我顺着他眼神凝视着的方向看去,周康店外设置了一个公开烧烤架,上头有几只烤羊正在炉上悬着,而固定着烤羊的就是几根大铁签,我心中咯噔一下,那可不是眼熟嘛,这长度,这粗细,这材质,简直是照着模子刻出来的凶器啊。看着店里突然多起来的人和刚才在那些食客们的桌上正在吃的啤酒锅,我心中有了对这个案子的盘算。

      就像世上掌握可口可乐核心配方的人只有那么寥寥一两个人而世人皆向往之一样,陈黎明倚靠的吸金法宝独家啤酒锅的菜谱,周康也眼红。寻求合作未果,那便是暴力。正想赶紧把老邢拽出来分享一下这个信息,就见他押着周康出来了。

      我赶紧上前去问,“怎么回事儿?怎么直接扣上了?”

      “日,这老小子想跑,让我给撂下了。”邢正则一边说一边向上挽袖子,似乎是受了伤,我接过来替他把袖子撸上去,看见他胳膊上极长的一道划痕,皱了皱眉抬头问“你这摁倒个人还能负伤啊。”

      他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知道他能从桌子底下掏出这么老长一根铁钎子啊。”

      “所以说啊,人不能不服老的,你看你当年行动敏捷度多高,再看看现在。”

      “我觉得我没被这小子伤着,被你弄了个内伤。”

      我和邢正则瞎贫的时候,凌战止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在我俩消停下来后,言简意赅地告知邢正则方才我们两个的猜测,“邢队,周康店里在使用的串烤用具与本案的凶器高度相似。”

      “嗯,我让技术队带回队里做DNA对比了,应该很快会出结果。”说着,这人又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审讯过程中,周康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陈黎明结束营业之后并没有直接选择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好哥们儿周康店中,两人相约喝上一盅,期间,周康再次提出合作开店的想法,陈黎明再度拒绝了。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所有细微的情绪都被放大,周康也没能逃过。二人不欢而散,在陈黎明踏出店门的前一瞬,周康抽出铁钎冲动之下刺死了周康。继而有了后面的运尸藏尸。

      周康自然是后悔的,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周康对陈黎明有恩是真,陈黎明此人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他更了解这个几次三番帮助他立业的老乡。事实上,在陈黎明的店收益日渐增多的这几年,周康的生意日趋败落,为此陈黎明也没少接济周康。只是,周康这个人,没有经商之能,又好赌。家业在一夜之间败光已是常景,陈黎明屡次告诫周康戒赌无果,对周康更加不抱希望。

      证据确凿,对周康提起公诉是早晚的事儿,我只是有些感慨。听老邢说,陈黎明拒绝周康不是没有缘由--- 啤酒锅的配方是他老丈人的,老丈人平生没什么喜好,就好吃这一口,临终前,也算是把毕生心血交托给了陈黎明,唯一的要求就是菜谱不能外传。陈黎明和老丈人有约在先,纵使感激周康曾经对他的种种帮助,也还是不能违背诺言。为了守诺赔上性命,陈黎明这个人还真是耿直得很。其实很多案件都是这样,到头来发现,起因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也不排除这其中有大仁大义之人,只是很可惜这类人通常短命。

      陈黎明的案子算是结了,邢正则那边也通知了死者家属调查结果,自然又是一番哭天抢地。每天下班看着拥堵的车道,天边的夕阳映照了天地,所有的车和人都染上了火一般的红色,每每看到这般景象,我总是感觉一天忙碌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累到说不出话。

      这个周过得很快,手上的案子该结的结,该放的放,我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到了周五,便无事一身轻的去警队报道,隔了一周再来,觉得这个地方还是陌生得很,还好基地没规划成迷宫一样,基本是直来直去,否则我估计还要再研究路线上晕乎几个周。站岗小哥还是一丝不苟地要求我出示证件,很好,非常认真负责,但是问题是,我继续发扬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不良作风,证件落在办公室了,周始这个小兔崽子私自跟着沈慎之跑了。于是乎,如果你现在路过特警大队门外的干道,就可以看见我开始难以置信地疯狂掏兜,继而和站岗小哥面面相觑,最后开始祈祷苍天,但凡有一个上过我一次课的特警路过证实一下“我是我”这个在没有工作证件时的致命哲学命题。

      当一辆军牌车在驶入大门前停下的时候,我预感到我的祈祷可能生效了,当看清车上驾驶室坐着的人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祈祷得太过了。

      凌战止放下车窗,上下扫视了我两眼,我干巴巴地解释道“忘带证件了。”他点了点头,继而跟值班小哥说,“检察院派来授课的,放行吧。”说完,一踩油门进院了,刚刚站的离车太近,他一踩油门潇洒走人了,我吃了一嘴尾气。

      我真想叫肖柔同志来看一看,这一幕绝对具有高度说服力证实我跟这个姓凌的屁关系没有。给我气的哟,我抚了抚胸口跟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会变老,生气吃亏的是自己。人至少还给你发了张通行卡,知足常乐,阿弥陀佛。”

      特警大队这个月要迎来一次模拟战,对手竟然是特种部队那群神仙,于是乎,课程时间也就极大缩短了,我倒也乐得自在,谁不愿意看着一群身材爆炸好,个个腹肌胸肌股二头肌都发达的帅哥在自己面前晃荡呢,虽然隔得远了些,但是距离产生美。我正欣赏着操练场上拼搏着的热血男儿呢,凌战止就从身后走了过来,还是用他那波澜不惊的低沉的嗓音说道“你很感兴趣训练科目?带你下去看看?”

      回想到初来时被一群人包围的惨状,听到这样的邀约我下意识就是拒绝,只是拒绝的太快,凌战止一愣,我赶紧补充道,“我就不去影响他们训练了,不是说之后的模拟战很重要吗,我不添乱了。”

      似是同意我说的话,男人刚要说什么,就被我的铃声打断了,我示意他先容我接个电话,他点点头,挪开了几步,视线仍旧盯着训练场上的人。我乍一接起电话,就听沈慎之带着焦急和些许怒意的声音响起,“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电话要是发挥不到应用的功能你就赶紧扔了!”

      听他句句带着火,我赶紧好声好气(低声下气)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刚不是上课呢嘛,静音了。”

      他似乎是降了火气,我又接茬儿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边静默了一两秒的时间,轻声说“小九九,陈晨出事儿了。”

      我一听整个人就懵了。陈晨,陈晨,陈晨!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拔腿就往基地外跑,凌战止见我突然这么大的动静,赶上来拉住了我,皱着好看的眉头“怎么了,慌什么?”

      我现在已经没办法跟他多解释一句,只想赶紧去医院看看陈晨到底怎么样了,于是我用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手,他似乎见我如此激动怕伤着我,就松了手。他一松手,再没有什么力量阻拦我,我转头就往门口跑去。到了基地门口,我跑得太急,这会儿喘得厉害,弯腰休息了一小会儿,一抬头就看见陈晨的母亲站在大门外,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被她的目光看得发怵,似是收了蛊惑一般朝门外走去,我听见后面有人赶上来的声音,也没停下脚步。

      站在林琳的面前,我嘴唇颤抖的厉害,半天才哆嗦了一句整话出来,“陈晨,怎么了?”

      话音刚落,林琳的巴掌就落了下来。她用了全力,我本就没调整好,这个时候腿已经没了力气,只听见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我就往地上招呼去了,触地之前,我被人拉在了怀里。我抬头一看,哦,是凌队长。也是,他刚刚是跟着我出来的。

      我回了神,轻轻推开他,站回林琳的面前。我大概已经猜到陈晨出了什么事,更加颤抖的问“伯母,陈晨” 一句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人就上前来抓住了我的衣领,凌战止似乎想要上前来制止,我用手将他拂开,示意他不要参与。

      女人似乎终于忍不住恸哭出声,我在她面前听着她声声指控,眼神更加空洞,眼角酸胀的厉害,却没有泪意。

      “你不是说,把真想说出来,他就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吗!”

      “你不是说,只有我们自己站出来,把那个人的罪责指证出来,一切就会过去了吗!”

      “那为什么,我们还是被抨击的那一方!没有人相信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在博人眼球,是为了多拿些钱!”

      “你说,你不是检察官吗!你不是专抓坏人吗!那那个禽兽为什么就判了1年,就因为他有钱吗,啊?!”

      “你说服我儿子,让他出庭作证,你说你会保护好他。”

      “可是我儿子还是死了。”

      纵使我已经猜到陈晨的逝去,但当林琳亲口讲出这个事实的时候,我还是承受不住了。一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的重量,足以压倒所有。见我如此痛苦,林琳似乎稍稍解了恨意,却又嫌我不够痛,转而幽幽地说道:“知道我儿子怎么死的吗,割腕,血流满了一整张病床。他的身体上,有数不清的刀痕,都是他自己划的。”

      “初检察官,我没什么文化,可我想保护我儿子。是你把他再次推到火坑里去的,我儿子的死,你有责任。”说罢她转身离去。

      这一系列的话语涌入我的脑海,几乎摧毁了我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我眼神空洞的看着往来的车流,几乎感觉要喘不过气来,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凌战止见状立刻上前将我搀扶起来,弯下腰正视着我的脸,不停的唤我的名字,我看着他如墨般浓黑的眸子,怯嚅着问道,“是我害了他是吗?”

      他握在我肩上的手一紧,一字一句地说“不是!”

      “你现在别瞎想,回去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说完,他拖着我的手,将我塞上车,给我系上安全带。他靠过来的时候,我一愣,看着他的头顶,没了想法。

      他话极少,更加不会安慰人,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继而偏头看我一眼。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户上反射过来的他的一些动作,莫名的丝丝缕缕的暖意,只是这暖还未来得及达到心底,就被心中的寒意驱散。

      我在一瞬间竟然是责怪过陈晨的,怪这个乖小孩唯独不乖了这么一次,也怪他败给了我他一切安好的假象,却原来只是演来蒙骗我的障眼法,好放松我的警惕,然后他好撒手人寰。可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他的笑,少年的笑,那么纯净又温暖;也会想起他的画,那样一刻孤独的劲松顽强的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似乎风一吹来就要随风而去,却始终迎风而立。往日里,我每每看到这画,总会想到生命的蓬勃和顽强,从未想到过生命的脆弱和孤独。

      陈晨的死激起我内心沉睡多年的毒蝎,给这只蝎子尾巴注入了一剂剧毒。

      事出必有因。陈晨的死也是。没几天之前还跟我有说有笑的男孩儿,怎么就一夜之间以那么决绝的方式死去。我给老邢打了个电话,要他去查陈晨死前都接触过什么人。监控视频很快就调了出来,那个逼死陈晨的人也自然浮出水面。柳嘉仁的妻子,章华。嗬,我就笑了,是啊,柳嘉仁无依无靠的哪来的熊心豹子胆一而再再而三的屡次仗势欺人,原来背后的是章家。章家在A市的确算不上是大家门庭,但也算是有门路,处理柳嘉仁的一滩烂事,威胁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倒不是难事。只不过,这女人,自己老公在外面猥亵骚扰小男生,她还得出面负责收尾,也是够可悲。

      我仔细看了看监控里的视频,发现章华在离开陈晨病房前给陈晨看了一段视频,就是看了这段视频,陈晨的脸色骤然变得阴郁和愤怒了起来。这个视频,有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我立刻给沈慎之打电话,他似乎是在开会,听了我的描述后,压低了声线说“陈晨已经被定性为自杀,我们已经不能私自介入要求搜查章华和柳嘉仁的家了,更不用说传唤了。”

      这个结果是我猜到的,没办法,这就是司法章程,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靠在医院太平间的门外的墙壁上,郁闷憋屈,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才能拿到那段视频,手机又想了起来,还是邢正则,估计是看我看完监控很长时间没回复,着急了。我把想法跟他说了一遍,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他说“我能求你个事儿吗?”

      “咱俩之间还用得上个求字?”邢正则不满的声音响起

      我轻笑了声,说“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儿。”

      “你先说,我想办法。”

      “能帮我拿到那份视频吗?我怕那份视频会对陈晨和他母亲的声誉都有影响。”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陈晨选择自杀结束这一切的原因,他想保护母亲,我自然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沈慎之那边严令禁止我再碰这个案子相关的人士。我…”

      “我来想办法。”我话音未落,就听见那边一个声音打断了我,这声音,不是邢正则的。

      晚上,邢正则给我打电话,约我到’夜色’。我想了下,估计是视频的事儿,就套上衣服向‘夜色’奔驰而去。一推门就看见邢正则坐在吧台上,已经点好了酒,背对着门,却跟背后长眼似的,没转身就抬了抬手,招我过去。

      “喏,那份视频”说着,推过来一个u盘,“没有备份。”

      “凌战止帮的忙?”我收好u盘,又想起白天电话里的声音问道

      “嗯,”邢正则仰头喝下一杯酒,接着道“下午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我旁边,听的清楚。”

      “行,我知道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没事儿,我和他算就行。”

      “一码归一码,这事儿不算公事,算不到你头上。”看了一眼杯中散发着薄荷香的酒水,我抿了一小口,便放下杯

      老邢看了我一眼,狐疑道,“你俩不会有事儿吧?”

      我就不明白了,从我刚认识凌战止的那一天开始,身边不停有人发出神经兮兮的质疑,毫无根据甚至毫无头脑。现在,连老邢都这么质疑,我真的开始思考要跟凌大队保持相当的距离了,可是现在的距离就已经够干净了,还要多远才算清白啊。

      我又抿了一小口,还是不合口,抿了嘴角回答道,“你要非想替我还人情,我不拦你,行了吧?”

      “我不是这意思,”老邢见我要翻脸,扒拉了我两下说,“我只是觉得,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多管过别人的事儿。”

      我抓住他话中的疑点,问“认识这么多年?”

      “昂,我俩发小。”我扑的喷了老邢一脸酒,他贼嫌弃地抹了一把脸说,“靠,你素质还有没有啊!还有,你这重点抓偏了吧。我意思是,他主动提帮你这事儿就异常。”

      我不想理他的男人八卦,一心只想搞清楚他和凌某人的关系,“你俩是发小你怎么不早说啊?平常也没见你俩有特殊感情互动啊。”

      “呸,什么感情互动,你给我注意下用词。再说了,谁整天揪着人介绍自己发小啊。”邢正则一口闷完第三杯酒,伸手唤了酒保过来,又点了一杯苦艾酒。见他又要给我点,我连忙摆手拒绝“你知道我就一杯的量,我不喝了。”

      他喝得正在兴头上,嫌弃的啧了一声,“废柴,等着,我找人陪我喝。”

      我权当他喝大了瞎胡说,随口应承着,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迎宾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凌战止走了进来。我转身打了个招呼,他没坐下,只是拍了拍邢正则的肩膀,邢正则喝成这样能有回应才怪,我跟他解释道“老邢喝了不少,估计是叫不醒了,我一人也弄不走他,他说给你打了电话”我还想在说点儿什么,但是舌头突然就打结了,支支吾吾的,我严重怀疑邢正则给我点的酒里下了麻醉剂。这个刁民!

      站起身的时候我打了个逛荡,扶着吧台站稳身子,他瞧了我一眼,我摆摆手说“我没事儿,先把这位大爷弄走。”

      紧接着我就看着他熟练地把人抡在自个儿悲伤,这熟练度,我现在丝毫不怀疑邢正则之前说的发小一事。好不容易把邢正则弄上车,我都一身汗了,酒意也消退了不少。正想打个车走人,就见越野在面前没动,我超驾驶室的方向探了探头,见他放下副驾的窗户,略一探身,“上车,送你回去。”

      我想着再推脱也没意思,正好视频那事儿还没跟正主儿道声谢,就上了车,坐在副驾上看着这人熟练地驶向老邢的公寓。一路上只有邢正则在后座上哼哼唧唧的声音,一会儿骂这个没人性,一会儿念叨我是个渣渣。我正酝酿着一会儿怎么跟人道谢,听着老邢的唧唧歪歪烦的一批。

      没一会儿就给邢正则送了回去,看他来回扛这么一个烂醉如泥的壮汉大气都不喘的样子,我内心实打实的佩服祖国训练兵哥哥的手段。一上车,他就示意我输入导航,我心道还好你没让我给你指路,我还真指不回去。不过问题又来了,这样岂不是更没有什么话聊了......

      感谢耶稣让我回家的路一路通畅,不过10分钟的样子,车子就在我家楼下停下了。我一倾身想要解开安全带,努力了一番发现扯不开,估摸是缠上了。好吧,看来耶稣深夜不营业。我抬头朝他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安全带好像缠住了。”

      他收回在方向盘上敲打的双手,倾身过来帮我解开卡在夹缝里的安全带,不可避免的,我又跟他的头顶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短寸的头发实在扎下巴,我没忍住往后一退,这时刚松了一松的安全带又被我一扯绷紧了。

      “别动。”好嘛,听了他这话,我着实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任由他的短寸时不时地扎到我的短下巴。

      好不容易安全带解开了,我觉得我也快要被这车里的空气烧得上天了。我特烦自己的一个点就是,每次一紧张,耳朵就会跟烫熟的虾米一样红的彻底。幸亏现在是晚上,黑乎乎的看不清,否则我可能真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手搭上车把手,开了门,进单元门前突然想起来还没跟这人道谢,见他还没走,连忙跑上前,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里面的人降了车窗看着我,“怎么了?”

      我努力直视他的双眼,“想跟您说声谢谢,”怕他早把陈晨那事儿忘了,我又补了句,“就是陈晨那段视频的事儿。谢谢你。”

      “没事儿。”说完便开车走了。

      我站在单元门外看着远去的车身,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将脚边的小石子一下踢到对面的草丛里,转身上楼。刚进门,就接到初心的电话。

      “姐,如果你再不回来看爸妈,你可真危险了啊。咱家三姑娘可是准备了36套刑具等着你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有时间一定回去。还有,替我在爸妈面前说点好话啊。回头重赏。”

      “切,你先能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被陈晨的事儿弄的糟乱的心似乎也让这小姑娘的三言两语抚慰了一番,当下就觉得,这妹妹没白养。

      我把视频导入到电脑中,视频里的内容让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消化,我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悲哀。视频里,是从去年事发后,陈晨母亲,林琳几次三番去找柳家人勒索钱财的画面。画面里的女人贪婪的嘴脸让我鄙夷之极,我没经历过林琳所处的境地,虽然按她说是穷途末路,也就没有立场去指责,只是替陈晨不值。那样年轻鲜活的一条生命,不该放弃得如此干脆,放弃的缘由也不该是如此单薄。然而事实是,往往只是一件轻如鸿毛的小事,却是造成一个人死亡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一早,我翘了周一的晨会,跟沈慎之打了声招呼便去了陈晨的墓地。陈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安葬了,这很好,让逝者早安息,没有什么事能大过这件事儿了。葬礼我自然没有去,我想林琳大概不想看到我,而我也不想在陈晨的葬礼上,扰了他的清净。我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擦拭了下墓碑上少年的照片,照片上少年笑靥阳光清澈。靠在墓碑旁,就像那天下午一样,跟这个男孩一起在充满阳光的病房里拼乐高,虽然他总是嫌弃我动作慢,老按错。今天的天气也很好,蝉鸣阵阵,坐着不动的时候,能感受到微风阵阵,轻轻吹起人的发梢。像往常一样,陈晨较我而言总是更加沉默寡言的那一个,然后我就会努力找话题都他说话,尽管我也是个话不多的人,找话题的本领也捉襟见肘,不过这回,我只是慢慢阐述最近发生的事儿,告诉他邢正则又自己把自己喝倒了,这能耐;告诉他,我虽然前20几年几乎是个帅哥绝缘体,但是这几年运气还挺好,遇见了沈慎之这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老狐狸,遇见了邢正则这个骚包,最近遇到的是个冷面冰山大帅哥。又很激动的跟这个沉睡的男孩说,你姐姐我从小就想勾搭一军哥哥呢,恩,不过这回遇见的这个过于亭台楼阁了,估计没戏。念叨累了,就停下歇会儿,头轻轻倚靠在坚硬的墓碑上,轻声抱怨“陈晨,还是你肩膀舒适度更高。”

      对我而言,伸张正义一直都是我从事检察官的追求和目标。陈晨的死,让我开始怀疑我最初的想法是否正确。我不知道陈晨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报警把他的悲伤他的隐忍和他的一切交到我们的手上。在医院,我看着他对我笑,看着他逐渐恢复平静,看着他一点一点恢复一个少年的英气,我以为他一定能活,能活很久,会在余生遇见挚爱,会继续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

      可我迎来的是他的死讯。

      他不是为自己死的,而是为了他的母亲。我看着墓碑上清秀的少年,心中泛起无尽的悲哀和凄凉感,我听见我用颤抖着声音对已经沉睡的男孩儿说:“你敢为自己发声,为什么没有勇气为自己而活,又为什么选择为你母亲而死呢?”

      “归根结底,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他人皆为过客,包括你母亲。”

      “那天,你说我最聪明了,不是的陈晨,我要告诉你的是,聪明根本不管用,世上聪明的人多了去,可摔得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你看我连你的命都留不住。”

      我没能留太久,沈慎之的夺命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说我缺席周会,盛检的脸色很不好看。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墓碑上的人儿说“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太长时间看不见我也别想我,我忙着呢。”

      临走又想起一件事儿,“哦对了,视频的事儿我解决好了,你甭担心。说起这事儿,你还得感谢我最近认识的那个军哥哥呢。”

      总算啰嗦着交代完想说的话,我才离开。第一时间没有回院里,反正已经翘班要挨训了,索性开车去找了林琳。她见到我果然一脸仇怨,我没理,径直将u盘扣在桌上。

      “这里面的东西,你该知道是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在陈晨的面上帮你。”

      林琳果然死不承认,还嘴硬,“什么东西,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算是彻底对这个女人失望了,“你要装傻,我不拦你,东西我给你了,是什么你最清楚。”我一秒都不想呆在这个女人的范围内,上车一踩油门就走了。后视镜里,是女人手中拿着u盘埋下头的身影,我收回视线,向前路看去。

      后来每每想起陈晨,我总是会不自觉想起一句话来。

      “少年郎的肩头,本应满是美好的事物。”陈晨的肩头,满当当沉甸甸的都是家庭的重担和生活的暗影。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很多名姓和城市都采取了化名的形式,一是为了保护当事人的隐私,二也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另,案情大多是改编而来。
    我个人不是一上来就谈情说爱的风格,也真的不想把这篇文搞的乌烟瘴气,为了谈情而说爱。很多事要慢慢来,很多人也要慢慢靠近才知道是否是良人。也是这个缘故,凌先生没有多大的篇幅。事实也是如此,我也不想硬拗一些狗血情节。
    因为这一章发挥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写得慢了些,也是想细细构思。
    希望有缘读到这篇作品的读者朋友们能够喜欢这一部分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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