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俞尧

8、密谋

　　边关之地，风沙肆虐。
　　“大将军，只能扎营了。”一旁的霍伊在胡疾耳边低语道。
　　看着漫天黄沙，胡疾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大将军，请下令扎营吧。”一旁的白衣男子阴媚地看了胡疾一眼，折扇遮着半边面庞，暗藏笑意。
　　“我和副将商议军机要事，中贵人请先回避吧。”胡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心里满是反感。
　　男子起身，姿态妩媚的走近胡疾，挑了挑眼角：“萧内侍让小人服侍好大将军，时刻伴在将军左右，就是小人的责任。”
　　胡疾面色铁青，紧压着眉头颁下军令：“传我军令，就地扎营，等风沙过去再行。”
　　借着考察地形的由头，胡疾终于和霍伊有了片刻独处的时间，两人立在一处低洼，看着扎营的士兵们。
　　“大哥，怎么办？”霍伊满面焦虑。
　　“现在陛下在他们手里，当时萧无昭暗中派人假传军情，害我误听，急中出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胡疾面有愧色的看着昏沉的斜阳，眼中亦有哀戚之色。
　　“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被安插着多少宫里的眼睛，现在只能请求外援了。”霍伊眼神坚定，看向胡疾。
　　“什么意思？”胡疾挑着眼角，回看向霍伊。
　　“我趁尚未出城时就传信给原允，他在宫中和那帮老奸巨猾的东西打交道已久，看了信后自有主意……”
　　霍伊话还没说完，就被胡疾薅着领子一把揪起，后者额上青筋突起，满面压不住的怒意。
　　“你没事牵扯他进来做什么？”
　　“大哥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看着有些吓到的霍伊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胡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放开手，有些烦恼地摁住眉心。
　　“他在海州待的好好的，你把他搅进来干什么，他做的够多了……”
　　霍伊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轻轻拍了拍胡疾的肩头，轻声道：“大哥，你忘了你说的，社稷面前，不论小我……”
　　太阳没入了沙漠之中，月色照亮了沙漠的每一个角落，一道身影驰马而来，踏沙如飞。
　　原允悄声下马，将马拴在离军营不远处的枯树上，他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来到主营背后，看着军帐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将军，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一道耳生的声音妩媚多情地闯进了原允的耳朵，紧接着他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背后覆上另一个陌生的身影。
　　“中贵人也请回营休息吧。”听着胡疾沉稳的声音，原允的心不知怎的也平静了下来，原来只是宫里派来的人。
　　“大将军说笑了，大将军所在之处，就是小人休息的地方。”那多情的声音听得原允心里一阵恶寒。
　　“那中贵人就在主营休息，我去副将营里。”胡疾的身影自帐中闪出，留下中贵人独自在营中。
　　原允悄声小跑跟了过去，刚到胡疾身后，就被一把拗住手腕。
　　“疼……”原允忍不住叫疼，却被一脸惊诧的胡疾捂住嘴巴，挟着腰立马跑到远处的沙丘背后。
　　原允喘着气，捂着手腕细眉轻蹙。
　　“你，你怎么来了……”月下的胡疾没了当日的凶狠，只有一脸的愧意。
　　“我看了霍伊的信，一路循着官路就来了。”原允坐在沙丘上，抬头望着这张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庞，“刚在帐里的是萧无昭的亲信，萧平？”
　　胡疾点了点头，继而面色一冷，故作生气：“你来了只是平白添乱，能帮什么忙。”
　　原允轻声一笑，站起身定睛看向胡疾，眼里是无可回避的深情：“这种时候，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胡疾挪开眼去，语气更为冰冷，有如当日京都一别：“别说了，我以大将军的身份命令你，速速回海州去，不得逗留。”
　　“堂堂大将军，被一个中贵人逼得寝食不安，半夜还出来站在这里看月亮。”原允嗤笑出声，月下狭长的笑眼很是动人。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大将军，他们还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在这里，时刻都有危险。”胡疾一把扳正原允的肩膀，一脸不容反抗的坚决。
　　“你担心我？”原允简简单单四个字，悄无声息击溃了胡疾的心防。
　　“我是报答司空的培育之恩，他不在了，我得护着他的子裔……”
　　“你看着我。”原允扳过胡疾的脸，干净的眼睛把眼前这个成熟却羞赧的男人从额角打量到下巴，原允没忍住吻在了他的唇上。
　　虽然只是轻微的唇与唇的相碰，原允的脸却如火烧一般滚烫，他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反感，但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在性命都时时难顾的关头，原允不想带着后悔在某一天突然的死去。
　　胡疾那一瞬脑子里空白一片，瞳孔骤然收缩，他推开原允，愤怒地捏住他的肩膀：“你别胡闹行不行？”
　　“明明是你胡闹！”原允迷蒙的泪眼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当年负气而走，给我留下八个字，就算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又何必做到那一步！”
　　两个人相顾无言，在月下吹着关风沉默相对，各自心里百感交集。
　　“听话回去……”
　　“你别说了。”原允微微抬眸，“我来就是劝你发起兵变，重新杀回京都。”
　　胡疾看着当年连只兔子都不敢猎杀的少年如今说着足以改变天下之局的计划，仿佛说着明日吃什么一样平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迟一天回去，陛下就多一份危险。”原允淡色的瞳孔里写满了这许多年朝廷明争暗斗的风霜，“先回去把政权从阉贼手里夺回来，再交到陛下手里……”
　　“兵逼京都，这是造反。”胡疾满脸写着抗拒，自小接受的忠君教育打骨子里让他对皇权保持着无限敬畏，“就算陛下年幼，需要有人摄政，也不能是这样回去。”
　　“那你说怎么回去？”原允挑着眼角，一脸讽刺地看着胡疾，“等着他们废帝，再扶上一个更年幼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皇帝，你再杀回去？”
　　胡疾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原允，自从他从霍伊口中得知了原允一案的原委，就再也摆不出在京都时的凶恶模样，甚至有些恢复了在司空府上对大公子的尊重之情。
　　“没有别的路可走。”原允修长的手搭在胡疾的肩上，传递着温暖，“我会先潜伏在军营，等排查异己、万事皆备，我们就杀权宦，清君侧。”
　　夜里胡疾回到主营时，中贵人已经不在，虽然躺在床榻上，却看着帐顶一夜无眠，原允的话在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回响，他的心里是无限的思想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