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俞尧

7、凌乱

　　原允看着沉默的蹲在自己眼前的黄鹤州，心里有些略略发慌，想起刚刚那一巴掌，心头又隐隐作痛，他抬手抚上黄鹤州的脸，轻声问道：“还疼吗……我不是故意……”
　　原允话还没说完，就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黄鹤州拉过他的手，轻轻地啄在他的手腕，又吻上手掌，正要亲上手指，原允回过神猛地抽回了手。
　　“黄鹤州！”原允几乎用尽了剩下的力气喊出他的名字。
　　“嘘……”黄鹤州修长的食指搭在原允唇上，一双凤眼此时显得韵味十足，原允却没心思去欣赏，只觉得畏惧，“既然盖不住他在你心里的影子，那就重新立一个……”
　　黄鹤州拉过愣在那里的原允，吻上他的唇，无视他的抗议，摁住他不安的双手，吮吸着他颈窝的热度。
　　不可控制的黄鹤州像一头失去控制的野兽，做着他这些天一直抑制着的最渴望的事，任凭原允的拳头砸在自己的心口，任凭他的眼泪痛击着自己的神经，他没有停手，抱起他把自己所有的爱倾泻而尽。
　　翌日破晓时分，黄鹤州按时起身打理，看着昏沉睡着的原允，他上前掖好被窝，又在原允额上留下点水般一吻，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在门外扣好门锁。
　　原允微微抬眼，想起凌乱的一夜，听着门锁的“咔嗒”声，他的眼底一片灰白，只剩下绝望。
　　自那之后，黄鹤州还是照样陪着原允用膳，甚至用更多的时间陪他下棋，作画，只是原允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那间屋子，哪怕是园中的春花，他也望而不得，虽说他也毫无心思。
　　那夜之后的原允就只剩下一个表情，平静。他平静地用膳，平静地和黄鹤州下棋，平静地和黄鹤州对视，只是不再说一句话。
　　“小允，吃菜。”黄鹤州夹过一片笋菜，放在原允的碗里，笑着看着他，“今年春天新长出来的，很嫩。”
　　原允顺从地吃了下去，一言不发。
　　“小允，出去看看柳树吗？”黄鹤州站在门槛上，冲着床榻上看书的原允问道。
　　无人应答，只有“哗哗”的翻书声。
　　夜里，黄鹤州躺在原允的身边，沉默地看向眼前的黑暗。
　　“小允，你恨我吗”
　　原允翻了个身，面朝向里面。
　　“和我说句话吧……”
　　“像你我初见时一般……”
　　原允想起当时内殿里自己拿着折子对着黄鹤州笑道：“写的真不错，是个人才，留在平京吧……”他使劲闭住眼，心想那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小允……”夜里轻微的叹声应着清醒的心跳声，融入了沉默之中。
　　第二日一早天麻麻亮时，黄鹤州就起身打理，比平时早了很多，原允睁着眼，听着水声，心中毫无波澜。
　　“小允，起床了。”
　　“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吧”
　　原允转过身，顺从地起身，犹如一个会动的木偶，了无生气。
　　看着黄鹤州收拾着什么，带着原允来到马槽牵了马，两个人一前一后，直奔城关。一路上春花渐谢，早已不见桃花踪影。
　　把马拴好在树上，两个人一左一右立在礁石上。
　　“你从小在京都长大，还没看过海，今天我带你看看海州的海。你看，多美……”
　　黄鹤州的声音夹杂着浪拍礁石的声音，清空着原允的情绪，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看着起伏的浪涛，他沉默地放空着。
　　两个人在小酒肆里落座，黄鹤州拿过一瓶桃花酒，给原允斟了一杯：
　　“现今桃花都谢了，可一喝这海州桃花酒，仿佛正立在那桃花树下，细品桃香……”黄鹤州一脸陶醉，微醺的面庞只像是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正和自己叙旧情。
　　暮色四合，晚霞垂笼，立马城墙之下，黄鹤州指着仿佛就在眼前的火烧云，笑着看向原允：“只有在海州，才能看见这么壮阔的晚霞，美得动人心魄……”晚霞映照着原允俊俏的面庞，惊动着黄鹤州揪痛着的心，他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太阳一寸一寸西垂。
　　“小允，你记住了吗？”
　　“海州是个好地方，你可一定要回来……”
　　原允微微吃惊地看向面带浅笑的黄鹤州，后者递过了扛了一天的包袱。
　　“里面有我在海边拾的贝壳，有桃花酒，有支票干粮……”黄鹤州努力不皱眉，笑得一点都不舒展，“可不能忘了海州……”
　　“最后给你留下的，希望是好的回忆……”黄鹤州放开原允坐骑的缰绳，冲着他咧嘴笑着招了招手，“你去吧……”
　　原允接过包袱，仍是一句话也没有，便策马扬长而去。
　　他怕一开口就压不住哭腔。
　　他怕一回头就被看到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