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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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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书大人身子还支持得住吗?”驾车的马夫问道。
出了京畿,水土不服,夹着北上的冬风兜进马车里,原允夜里终于撑不住病了。他苍白无力的唇张合着:“叫我侍书,不怕大将军砍你的脑袋……”
车帘外响起憨厚的笑容,那马夫递进一块干粮来:“沈侍郎打点好关系,让我一路上多操心,务必把侍书大人送到海州。”
原来是沈亭,原允拿过干粮放在一旁,心里默默想着。此刻只觉得脑袋发胀的原允什么也吃不下,只是看着阴云密布,有飘雪的征兆,不自觉地就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里一阵悲凉。
想起来以前在司空府,最爱和自己雪天驰马塬上的少年,又想到眼下自己可能命丧贬谪路上,原允心中万分感慨,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马夫在十里开外终于找着家驿站,赶忙请店家找找附近的大夫。
原允半睡半醒地卧在榻上,迷糊间看着一个身影走向自己,像极了几日前漠然而去的背影。
“胡疾……是你吗?”原允无力地问着,想撑起身子看看清楚。
冰凉的刀刃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足以冰冻血液的温度让原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何须做到这一步,你若明白,自然知道我对陛下并无越界之举……”原允吃力地说着话,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
那刀刃却又缓缓收回,只剩一阵凉风掠过原允的颈窝。不知过了多久,原允听着马夫的声音在迷糊中醒了过来。
“都烧的这么厉害了,窗户怎么大开着。”马夫冲着门外招招手,“先生快请给看看吧。”
“郁结心中,又感风寒,化郁为症,久而难解。”大夫捻着胡须,轻声念叨,“开几剂药,服毕方解。”
原允听着这有些熟悉的说辞,努力回忆,却忍不住想按住发痛的脑袋,想睁开眼,却全然无力。原允几乎分不清梦和现实,总觉得自己已近半生半死。
吃完了大夫开的药,原允终于好了起来,吃东西也有胃口了,马夫才驾车上路。
“侍书大人怎么会和陛下传出那样的事来?”马夫吃过干粮,或许有些撑,哪壶不开提哪壶,冲着车帘里面好奇的问道。
原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着那个缺爱的小皇帝,忍不住嗤笑道:“哪样的事?”
“话传得难听,小人不敢妄言。”
原允百无聊赖地看着漫天飘落的雪,握住一片雪花,还不等看,雪花就已经消逝了:“无非说我爬上了陛下的卧榻,引诱陛下罢了……”
原和垂眸,看着雪地上倒退而去的两道车辙,眼里一片暗淡,“现在说什么都没意思了,远谪之人,明哲保身为先。”
马夫递进来干粮,闷声问道:“侍书若在宫中也知明哲保身,也不必落得如此地步。”
原允咬下一口干粮,闷闷不乐却又无意嘟囔着:“若人人都这般想,则朝纲不保。”
新雪落成,银装素裹,马车“咯吱”压过雪地,在荒芜的原野上留下孤寂的后影。
兀的几道疾风打破了宁静,原允放下手里的干粮,料到事态不妙。
“请原允大人现身。”马车骤停,外头是满含杀气的声音。
“马车里是远谪海州的犯人,尔辈拦路,置朝廷于何处?”马夫倒先原允一步应了来人的话
原允缓缓掀起车帘,手搭上马夫的肩膀,向着来人轻笑道:“不知是哪位故人?”
“平京的贵人托我来向原大人要一样东西。”那领头的人眼里凶光毕露,仿佛饿了许久的野狼看着猎物时眼里亮起幽幽的光。
“我的命不值钱,阁下何必不肯放过。”原允轻蹙细眉,心底一沉,看着只有自己和马夫两个人,怕是躲不过去。
“奉命行事。”领头的人冲着身后几人比了手势,几人便纷纷抽出长刀来,猫着腰向马车围合。
原允紧紧攥着衣袖,虽然料到此途凶险,却也没想到自己会把命折在路途开端不久处。那一刹,他几乎闭上了眼,回想着自己这二十多年,可喜,可悲,可叹,往事有如走马灯一般浮现眼前……
“原大人!拿剑!”
一声怒吼惊醒了颓靡的原允,他睁开眼,看着马夫正和几人困斗在一处,那领头的人正执刃向自己劈来。
原允拿起马车里的一柄护身长剑,立马抽出剑来格挡住一剑,那人力道大得直震得他虎口发麻。
那边马夫见状不妙,忙速速脱身,直奔原允而来,三两招式击退了那领头的人。原允看见马夫肩上已是几道伤痕,但那边几人都被伤得不轻,马夫以少敌多不占劣势,原允略一沉思,便知此人定不是寻常马夫。
“若几位一定要和我死拼,还不知道最后谁死……”马夫执着长剑,以一副坚决的姿态护在原和前头,那几人自知不敌,也只能渐渐退却。
风渐平息,雪却不休,看着路越来越难走,马夫身上的伤口也不见愈合的趋势,原允缓声道:“先寻一处避风的地方,给你包扎。”
“赶路为先,以防他们再追上来。”马夫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丝毫不松手中的马鞭。
原允撤下衣服上的布料,也不顾他正在赶车,就替他缠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霍狄。”
原允扎了个结,坐在他的背后:“你的身手很好,在哪里学的?”
“……”
霍狄似乎不善言表,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赶着车。
“刚刚那是内侍萧无昭的人。”原允看着雪盖满了霍狄的斗笠,无趣地打量着这个银白的世界,“我把大将军招惹回来,这下他们都逃不掉,这笔账只能算在我的头上了。”
霍狄背着原允,微微抬眸:“此案果有隐情?”
原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拍去霍狄背上的雪,若有若无地轻声道:“做到这一步,我早已不在意别的,他能回来就是了……”
北风狂啸,隐去了原允的声音。
平京的府邸里,颀长的身影玉立窗前,在油灯前留下担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