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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前夕 ...

  •   演奏结束,短暂的掌声过后,一高官十分欣赏地来同刘浥握手:“先生,鄙人很喜欢先生方才的弹奏,想和先生交个朋友。”

      烟荷见那人一身魏蓝色军装,军帽高耸,只是身形颇有些厚实,远不如刘浥将衣服撑得英挺。

      刘浥十分谦和地同他握手:“孙师长,幸会。”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皖军师长孙连勋。孙连勋此人怯懦无能又无脑子,贯会见风使舵、临阵倒戈。年少时曾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留洋三年后竟转了性,迷恋西洋乐器与古董,尤其痴迷钢琴曲,倒不再理那些淫|艳俗物。

      今夜他现身蓉城,很难说不是来拾旁系各位军长的牙慧、为皖地捉襟见肘的战事搬救兵的。

      他若知道面前风度翩翩的乐师是月前兰州一役一言不发就震得他肝胆俱裂、不惜拱手十座县城的川陕司令,而他身畔如雪夜幽兰一般倩然的女子正是那惠州十城的主人,会不会气得当场拔枪。

      刘浥却很好涵养:“在下姓英,沪上音乐学院卒业,西洋乐系,祖籍成都,打算明年去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进修。”

      孙连勋一听两眼放光,单是这两所学校的名头就足以将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烘托得高山仰止,伯克利音乐学院馆藏许多名家的手稿和影印曲谱,都是他极感兴趣并心向往之的。

      奈何他在皖系军中身居要职,皖地更是连年战火,莫说是坐在音乐厅里优雅地听琴了,便是稍得喘息也不能够。

      是以他看向刘浥的眉目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艳羡,脱口问道:“英先生何时出海?”

      刘浥深邃的眸子里波澜不兴:“原定的今天,但眼下时局纷乱,船票更是重金难求,便就此耽搁了,也就有了师长今夜听到的琴音。”

      这话明明说得平静,落在孙连勋耳中,却是莫大的惋惜。他一时失神想到自己,从而立之年一时兴起从此浸|淫多年的钢琴梦,到在晥军体系摸爬滚打始终郁郁不得志,他对刘浥竟生出微妙的相惜之情。

      他叹惋道:“先生若一心向学,倒是可以先假借孙某辖下的商船出海。只是渡口远在广州,怕是颇费一些辗转。”

      “这无妨,只是从蓉城到粤地……火车上能否也借用贵军门的批文?”

      “怎么,先生的身份很敏感吗?”孙连勋泛起狐疑。他不是傻子,涉及军务的一切说辞都令他心生芥蒂。

      “师长误会了。”刘浥微笑,那张冷肃的面容一但带上笑意,竟有种下套还能让人信服的错觉。他说:“只是拙荆有两个月的身孕,怕受战火牵连,依附军门的庇护更加稳妥些。”

      说罢竟是含笑瞧了一眼烟荷。

      烟荷面生红霞,好在灯光暝靡,看不大出,但弱柳扶风的楚楚之姿,还是令人心旌摇曳、一片温软。

      孙连勋的目光将烟荷逡巡了一遍,目中的介怀隐隐淡去,变得怜爱而哀苦。

      他的夫人月前难缠,当时他人还在皖地,每一寸焦土都日复一日遭受着炮火的连番轰炸,他遍寻名医,每日皆是省立医院和前线两头跑。

      万幸万幸,母子平安。孙师长在节节败退屡吃败仗后喜得千金,小小姐粉雕玉琢,宛若出生在和平年代,眼中全是清平盛景。

      这当然是军途不顺的孙师长唯一的慰藉,也是最能打动他的地方。

      他在看到烟荷的第一眼就动容了,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她尚还平坦的小腹,很快他的目光与一人交汇,目光的主人是一位冷峻下蕴藏温柔的钢琴师。

      孙连勋轻轻叹了口气,对刘浥说:“便如先生所愿,请先带夫人下榻休息,通行公文一会儿我让副官带来与先生交接。”

      刘浥满意地颔首致意,手背后朝他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道声:“再会。”拉着烟荷离开舞厅来到一楼的茶歇沙发。

      今晚他没有预定房间,是因为后半夜就要动身南去,大约是先到南京,再换乘专列抵达广州。

      此刻他询问烟荷的意思,问她是否疲惫需要一个房间休憩一下。

      烟荷闻言局促地别开脸,饭店外是深浓的夜色,她白皙的面容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轻蹙蛾眉、眉间是半痴半嗔的娇怨。

      她没看见,那样子却一点不落地落进刘浥眼里。

      他谑笑着凑上去:“你想到哪里去了?”

      一句话更是惹得她面上将要褪去的红晕又次第盛开起来。

      年轻女子的情致总是脆弱又敏感,像一颗青涩的蛇莓,采撷时满手浆液。

      这很勾起刘浥的兴趣。

      闻她回身抱怨道:“谁是你夫人啊。”

      怨苦的味道里有十足欲说还休的委屈,的确,因为他,她先后在各种场合被误会成是他的女朋友、未婚妻,还有……夫人。

      还为他怀有两个月身孕。

      刘浥失笑:“那,陆烟荷小姐能否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

      接受这个称呼吗?

      ……还是,这个身份?

      烟荷几乎是睁圆了一双清水漪漪的眸子,眸中潋滟水光几欲翻涌成海,他们……还没有成婚,她怎么能成为他的夫人?

      但她心底,为何会有浅浅萌生的欢喜、不敢深思的痛痒,她整个人像被搅乱的一池春水,随波逐流眼见终将溺毙在湖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厌恶那曾将她一生囚困在樊笼的一身榄绿,怕听到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担心他的身体、更忧心他的性命。比起铁血下建立起来的赫赫军功,她更自私地希望,他能活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从兰州城墙上跳下去的闪瞬,他接住她。也许更早,在被他如神的左手枪救下,入眼看见他领口的白山茶挽花。也许更晚,就在方才,她和他四手联弹,指温相触,心意相通。

      如果有一天他们终将分别,她希望她走的了无痕迹。

      刘浥默默从旁看着她眼中细微又昭然的变化,他注意到她紧紧绞在腿|上的双手,正轻轻地颤抖。

      他知道她听明白了,他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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