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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挽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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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夜里刘浥眉头紧锁,一个小前他接到消息,这里今晚正举办一场汤姆森先生的私人酒会,来的多是川地与之有利益往来的地方政要。
他猜测沈予舒藏匿与此,驱车前往,藏污纳垢的宴会果然没有结束,黑暗隐匿了一切肮脏,霓虹、歌舞和酒粉饰出一片纸醉金迷。
回眸却是烟荷清透眼神,带着一丝迷蒙的困惑,黑白分明的眸子逆着暖光,宛如刚收了一场冬日的细雪,落地成珠。
牵扯上洋人,这件事变得棘手。他眉间沉了沉,轻轻的携起烟荷的手,细腻的肌肤透出淡淡凉意,他俯耳对烟荷说:“烟荷,希望你配合我一下。”
烟荷只感到耳畔温热,似乎带着浅淡的男子气息,接着手间一紧,被刘浥拉着走到花园的铁门前。
许是听到了动静,门后许久走来一个裹着羊绒大衣的高鼻梁洋人,睁着困倦的绿眼睛,不耐地问:“阁下是谁?”
刘浥淡淡看了烟荷一眼,随即转开目光,用熟练地英文对答道:“我是汤姆森先生的友人,英文名字叫奥斯汀。”
那洋人幽绿的眼珠狐疑地在刘浥和烟荷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奥斯汀先生,我家主人的酒会八点就开始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你们确定是来赴宴的?”
而且……他想说,刘浥一身戎装,烟荷穿着素色的针织长裙,实在不像来参加酒会的贵宾。
这引起了他的警觉,预备呼叫,刘浥的手已经几不可见的紧攥成拳,正要先发制人,庭院内□□间忽然走来一男一女一双人,女子穿披肩戴礼帽,男子酒红色西装张扬鲜亮,暗夜里也像迷离的酒液一样,透映夺目的光。
这两人不是别人,竟正是程皓叠和白宛棠。
皓叠和刘浥隔空对视了一眼,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不要妄动。挚友间心灵相犀,一瞬间刘浥拳间的狠厉慢慢收放了。
皓叠走到那洋人门卫跟前,恭敬一笑:“亚历大哥,汤姆森先生有事走不开,让我们代为邀请刘司令。”
亚历强撑着困倦的眼皮,皓叠他是熟识的,因为最近经常出入这座花园洋房而使他略放松戒备。似乎和主人保持着密切的磋商,是主人新晋的贵客。
“但是……刘司令……似乎不在应邀之列。”他努力想了想,寒冬的霜风依然没能吹醒他的思绪,脑子里一团浆糊,这时,皓叠趁势塞进他手中的一沓英镑成功钓来了铁艺大门的钥匙,
亚历两眼放光,摩挲着手里扎实的钱币稀里糊涂任他们去了。
四人走在庭院间幽暗的窄道上,两侧低矮的花木分拂,茎叶上生长的细刺接连勾住烟荷的针织裙摆。宛棠走在前面,轻拉了一下她,忽然便听见刘浥低声对皓叠说:“你们怎么在这里?”
皓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向上斜挑了挑楼上的岗哨,他轻车熟路,带着刘浥和烟荷二人快步藏进花园靠墙根处的一个死角,才悄声开口道:“这话当我问你,刘洗凡,你不要命了,这里的洋人可都带着枪。”
刘浥拧着眉,看着好友和宛棠的神色十分复杂。皓叠只得三言两语解释道:“我和宛棠是来谈银行股份的事,洋人这笔钱背后牵涉军火买卖,肮脏透顶,却还妄图钱生钱贪得无厌。洗凡,此事后面我在同你分说,倒是你,是宛棠在露台醒酒偶然看见你的军车,你……”他不安地看了一眼他侧的烟荷,“贸然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人吗?”
“我找沈予舒,”刘浥沉声道,“他打伤了我四姐,还窃取了巴郡布防图,刘系亲军全城搜捕都抓不到人,甚至还惊动了警卫厅,仍一无所获。沈系那小子一定是藏匿在洋人的荫蔽下,才敢苟安保命。”
“此事见报闹得沸沸扬扬,我有耳闻。”皓叠说,“只是那沈小公子或许来过此地,但很快就被秘密转移了。”他眼中掠过一丝忧虑,“我和宛棠的想法与你不谋而合,从昨日来时就暗中留心,但他们好似早有防备,沈公子几乎可以确定不在此处。所以现在,如果这是奸诈是洋人罗织的猎网,洗凡,你还是要快点带着身边这位小姐脱身为妙。”
白宛棠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将身上的披肩和礼帽褪下来递给烟荷,她神情凝重:“你们现在折返回去必定招人眼目,奥斯汀,你带她穿过大堂上302房间,那是我的房间,进去以后尽量不要露面,这是一场彻夜的酒会,我和浮光还有事和洋人斡旋,天亮之后你们扮作司机混出去会方便一点。”
“那你们……”刘浥对好友放心不下。
“地下一楼几个军火商和银行家正在陪汤姆森豪赌,那黄毛贼赌瘾很大,我们也不能缺席太久。洗凡,这是个机会,务必小心。”皓叠一改平日里眉眼间的浪荡之色,表情郑重,只将手重重在刘浥肩头搭了一瞬,转身牵着宛棠先行进了正厅。刘浥透过落地玻璃花窗依约看见他和宛棠的身影顺着下行扶梯隐没,额角在冬夜竟起了一层薄汗。
他正了正戎装的衣襟和革带,侧目见烟荷已将披肩和礼帽装饰在身上。帽檐下玫红色的薄纱半遮住她的一双眼,她似乎并不露怯。
这个女人一贯有令他意外的沉静,刘浥轻勾起唇角,在迈进礼厅的当儿自然而然地递给他一只手臂,不高不低,正是适合她挽住的高度。
烟荷似乎愣了一下,很短暂的一瞬,她扫了扫门边瘫坐的侍应和喝醉的酒保,在他们迷离的目光投来前淡淡避开目光,同时右手轻轻挽上刘浥的臂弯。
随着他刻意放慢只为迁就她的脚步,默默走上扶梯。
身畔男子的手臂强壮有力,挺括的戎装衣袖不见一丝褶皱,连袖口的扣钉都锃亮如新一丝不苟。
这情景让烟荷想起不久前在刘府,她站在旋转扶梯上看见赵令愔提裙从车上下来也是这么挽着刘浥。那时她韶华恣意,她也还未同他一起去过云滇和兰州,现在赵令愔却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