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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转折 ...

  •   她拥着鹅绒被,难得想要起床走动。她只是忆起了逢年母亲亲手给她包的水饺,有在赵府吃过的素馅,有在寒舍尝到的翡翠虾仁。

      母亲曾是翰林之女,诗书满腹,终也洗手做羹汤。她和母亲学过饺子皮上的褶花,有麻花纹、藤萝纹……心口牵连着胁下钝痛未消,那种感情却一发不可收拾的强烈起来,令眼眶酸胀。

      她起身时刘浥正坐在炕西的木凳上,对着煤油灯钻研地图。也许是她下地移步的动作侵扰了光线,也许是墙上清瘦的剪影落进了他的余光,刘浥把图纸卷上,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不许她私自下床的,怕出个什么好歹来。烟荷笑,自己又不是瓷做的,碰不得,一碰就碎。刘浥在心里暗道,她可不就是这样的,面子上到底妥协,说晚上他看着她,让她到窗边站一会儿,听听雪和梆子声。

      一连几日偏又没下雪,他却固执地坚守约定,每晚来她这里处理军务。

      刘浥拿起军氅裹在烟荷身上,触到她淡凉的手腕,原来到底是落了根。

      烟荷拢住棉军氅的领口,暖炕烧的很旺,厚实的氅衣足以抵挡窗角渗入的寒风。火盆上温着黄昏他带回来的板栗饼,烟荷吃不下许多,便温着当宵夜。

      枕边有一本书,燕京大学徐教授译注的《花篮》,他买来给她解闷。

      目之所及,方寸之间皆见他用心。她没想到那曾令她惧怕、厌恶、感佩、遗憾、甚至绝望的浓绿有一天加袭在她身上,变成低眉所见厚重温暖的避风港,也许她恨错了刘浥,也许她越来越看不清自己。

      霍希恰好给最后一个连的士兵 打好酒,探头进来,“七少,烧刀子,真的不来点?”

      他光顾着忙活,面前的饺子还皮馅分离。烫酒倒是已经先沽上,一口下去,龇牙咧嘴,不知是被烫的还是辣的。

      兰州“烧刀子”灼喉,名不虚传,醉倒英雄汉,三两不须还。

      刘浥铁着一张脸:“军中禁止饮酒。”霍希等着要挨罚,刘浥却压下话锋,“今日例外,算是放假。要喝酒到外面喝,聚众酗酒就领五十军棍。”

      烟荷温笑着走到外间,“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别吓唬他。”

      霍希看着烟荷一张素面拥在军氅领口绵密的熊毛里,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刘浥的大氅罩在她身上大的走形,几乎像一个茧,把她细弱的身子压在里面,只露出雪颈和几茎青丝。

      霍希想,嫂子看上去也不大,不说话的时候,真像他妹妹呢。一说话,七少时不时就要接话撑腰,再拿起枪,哪里还是妹子,真就是嫂子了。

      “嫂子……啊不对,烟荷小姐。”他挠挠头,手上拌馅的油花好像沾在了头发上。

      烟荷在小竹凳上坐下来,伸出手,那篾片把肉馅往饺子皮里团。她的动作不快,也不是很娴熟,但包的一丝不苟,连合褶的捏花也不放过。

      霍希受宠若惊,心想哪能让烟荷小姐沾阳春水呢,何况还是荤腥。转念一想人说不定是给七少包的,自己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他讪讪地拉着方瀚一起坐下来跟烟荷学着包,刘浥在里间踱了几个来回,倚在门口时,饺子在沸水里滚三滚,漏勺捞出来,面汤清清澈澈,不见油星。

      “七少,烟荷小姐亲自包的,您尝尝。”借花献佛他比谁都“谄媚”,说着给刘浥盛了一碗,葱花香菜都撒上,碧油油白生生热烫烫的,十分诱人。

      有炉火和水釜的缘故,烟荷脸颊熏得见了血色,眼中似有云生水起,湿潮潮格外清透生动。

      刘浥端着碗坐在炉火边。

      烟荷只舀了五只饺子,配一碗红汤。辣椒泼出的红油封在汤面儿上,碗里不冒烟,自有乾坤。

      刘浥第一次知道烟荷吃辣,一只饺子分几口嘬完,抿一口红汤,成都的街巷,女孩子都这样。

      “胃里辣吗?”他问。

      她浅浅摇头,热气给她匀了一层不浓不淡的胭脂。刘浥闻言挖了一勺油辣椒融进汤里。

      方瀚朝他看去,他的七少,曾经嗜酒应酬伤了胃,已经很久没吃过辣椒了。

      烟荷想要尝那釜中烧酒,被刘浥挡下。“酒不是个好东西,你想喝,回头我带适合女孩子的利口酒给你。”

      四人正围坐吃饺子,忽然一个勤务兵来报,说官邸出了事。沈系败北的消息封锁不住,很快传回四川,军队里混有敌系的特务,这是谍报科必修课,防不胜防。

      这本在他的预料之内。无非是沈君山被毙城头,对于二夫人沈君姐而言,胞弟遇害,多少是一件难于接受且棘手的事。

      沈君洁这些年在璧园一直深居简出,她有她的无奈,只要掀不起大风浪,他也任由她去。倒是濯缨,回去不免要同她解释一翻,利益阵营面前,他没的选。

      然而勤务兵说的是,四姑爷沈予舒逃出了璧园,而且,开枪打伤了刘洮。

      确认消息后刘浥决定必须立刻回去一趟。且不说官邸现在是怎样一番情形,据说沈予舒同沈君洁割裂,沈君洁要割腕自尽,以谢刘沈之祸,被刘洮拦下,这些都是后话。

      沈予舒逃出刘氏官邸,刘洮肯定第一时间动用亲军全城搜捕。这么久无果,他能逃去哪里?如果不是濯缨傻到动了恻隐之心,那沈予舒又是得何人的庇护?

      事情陡然变得棘手,背后给沈家余孽“搭桥借路”的人,很难说不是与沈氏勾结已久,布下瓮中捉鳖之局,等他赴局。

      刘浥放不下疑团,眉心变的沉重,他打了一筒烧酒,一饮而尽。烧心的醴酿伴随激发而出的竹筒清香,刺心挠肺。明知前路凶险,但这件事绝不可再拖,他决定连夜开军用战机赶回成都。

      烟荷到底没喝到酒,只嗅到刘浥杯缘留下的一缕醉人的酒香。

      “烟荷,事态紧急,我要回成都去,找到沈予舒藏匿的地方,当面对峙。”

      “你和我一起回去。”

      他说出这句话是自然而然的,他要把她带在身边。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没有放下她的道理,哪怕是为了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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