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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凝脂 ...

  •   暖光打在女子恬淡的素靥上,他数不清是第几个与她相顾而坐的长夜,却似乎每一次他们都满身是伤。

      烟荷换下了血衣,是他亲手换的,他犹记得触碰那些伤口时心尖隐秘的战栗——他总是令她受伤。

      蚕丝睡衣上有她淡淡的体温,还有女子特有的馨香气。朦胧的衣料透视出缠绕在胸前胁下的白棉止血布,第二日还有淡淡的血痕透出来。

      刘浥禁不住伸手想替她换下,触及两团柔软,浅眠中的女子微一蹙眉,睁开了眼。

      火炕烧的太旺的缘故,她身上尤其乏力。意识从混沌中回到烟荷身上,她见微微暧昧的灯晕下,刘浥戎装开敞着,健瘦有力的右臂缠满绷带固定在石膏板上。

      她一向见他戎装肃整的样子,却原来榄绿的制服随意搭在肩头,冲淡他眉骨间深刻的锋锐,少年司令其实是个温和的男子。

      烟荷微微低头,遗留的伤口随着意识的唤醒开始隐隐作痛,等等,他看见刘浥的左手正停之间,进退维谷。

      “你……”她开口,嗓音无力又沙哑。

      “别动。”不等她脸上窜起一抹酡红,刘浥的左手摁上去,摁在浅浅沟壑。

      他是怕她乱动牵动伤口,下意识的动作竟让局面发展成这样。

      峰峦微微起伏,沟壑像山涧的溪流,细致而不可捉摸。

      他愣在那里,表情透着古怪,很难为情。

      烟荷只是用一双如水明眸安静地凝望着他,出乎意料的,她没有生气,没有被冒犯的激怒,只是安静的与他对视。良久,像在战场上帮他握住枪那样,再一次覆住他的手。

      “刘浥。”她轻声说。

      清和柔润的言语掩不住剧烈慌乱的心跳,他摸得见,她听得到,就在二人之间,时间变得静谧而绵长。

      刘浥抽开手去,侧过身,合上戎装,用一只手将带扣一丝不苟地打好。“你自己来吧,”他依然别着脸,不看她,“止血棉每日都要换,防止伤口发炎。”

      烟荷还在看他,因为病弱,无力的目光滞留的久,多出一丝探究。

      不禁莞尔。

      曾经他们针锋相对,不惜在枪声里拼个你死我活。如今大雪封城,衣轻灯暖,却又见过战火烙印在彼此身上染血的伤口。

      宿命之荒诞可笑,千峰路转,莫如是。

      刘浥在穿衣镜里偶然看到那抹笑意,窗外雪片敲窗,他蓦然转头。烟荷嫣然的唇角还带着浅笑的弧度,蚕丝睡衣轻褪到锁骨下,她的手绞着两条止血棉。

      “你笑什么?”

      “劫后余生,我笑雪轻夜静。”她闭起眼,再睁开,远山眉舒展开来,有茶园一般的清润。

      她拥着棉被,携过刘浥的手,细细将纱棉替换去。

      刘浥的手弹开一下,渐渐放缓,开始任由她摆布。

      “你不恨我了,不恨刘家了?”

      烟荷没回答,只是把纱棉系起的结又紧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我把‘翻霜’弄丢了,在一个青帮大佬手里。”

      “你已经学会了我教你的枪法。”

      她想起是有那么一个静夜里,在泠泠如璧的水泊边,有个人生硬地握住她的手,仔细教她用枪。

      她悟性不高,几次都打偏,“翻霜”落在陈云隐手里,她相信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在想什么?”刘浥的声音闷闷的。

      “刘浥,回到成都,也许我办法找到老司令遇刺的原因。那时候,我想和你堂堂正正的相见。”

      *

      冬至这一天,布防和善后工作终于进入尾声。那一次大雪过后,兰州城再没有下雪,雪化的漫长日子里,空气愈发干燥寒冷,封冻在坚冰里的淡绯色疮痍,终于随着雪水,一点点消融。

      刘浥手臂的骨折还没有好利索,虽然去除了夹板,右手仍然动作僵硬。

      除了艰难不能自理的那几日,他从不要下属照顾他的起居。每日清晨例行练枪,让原本异乎于常人的左手枪绝技更加精进。

      霍希破天荒吵着要吃牛肉饺子,毛孩子还打上烟荷的名号,说是牛肉补气,给嫂子补补身子。

      皮痒,该揍。是看他伤着右手,无法无天了是吧。

      刘浥嘴上却没同他计较。私底下,总听见霍希这小子在一帮军伙里喊烟荷嫂子,明明含糊其辞,非要挑,也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且刘浥暗自发觉,这称呼每每在他见到烟荷时最为熨帖。究竟怎么个熨帖法,他是过分克己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刘浥扫完最后一轮靶心,将左手移下,干冷的空气和他体内的火气冲/撞,很容易抖落掉这些芜杂的思绪。

      兰州收复,刘军节节凯旋,作为司令——如果不是这几日思绪都放在烟荷的伤上,他是该犒赏三军。

      “你和方瀚商量着来,意义尽到即可,不要搞得太铺张。”刘浥往手上带羊皮手套,同意了霍希的请求。

      穹顶依然是空濛濛的,他想起成都湿冷的冬,雨雪丰沛,晏园官邸窗前那树老干横斜的腊梅,每到雪夜,总在灯下书页上遗落疏离的浅香。

      霍希果然从兰州一家老字号搞了五十斤牛肉,又打了烧酒,以司令的名义犒慰将士们。

      刘浥麾下有五十旬老将,亦有新收编的不足而立之年的少年。这几年很多人跟着他征战沙场,打过一个又一个出奇制胜的硬仗,有人看着他羽翼渐丰,从狼崽到头狼,也从不服到死心塌地愿做他麾下冲锋陷阵的兵。

      若说思乡,也不尽然,更多的是感慨,感慨这个乱世枭雄。他的编队里,有故人,有友人,也有曾经的敌人,现在他们亲如一堂,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有刘浥、有刘军的地方,总让兄弟们感到安心。

      有了肉、有了酒,有了诚挚所归的赤胆将士,就有了严冬暖炕上的无话不谈。

      大老爷们有几个会侍弄饺子,大多包的歪七扭八,破皮露馅。一锅滚水煮过饺子,混沌的面汤上飘满油花。

      刘浥和烟荷在暖室里,霍希和方瀚在外间分烧酒,多了少了,七嘴八舌。

      烟荷的枪伤很重,军医条件有限,加之她身子弱,一直恢复不好。高热反反复复发过两三回,刘浥最怕伤口化脓,期间强迫她检查过一次,好在伤势平稳,又用了阿莫西林消炎药,已经度过危险期。

      霍希热情洋溢的吵嚷让烟荷染恙的身心没有往时那么消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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