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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棋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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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声响在皓叠心里,他带着情绪,看白昱棣愈发不顺眼。
宛棠微蹙蛾眉,问出口后发觉有些顶撞兄长,遂放轻了声音:“哥,洗凡是正人君子,他的为人是信得过的,他结交的朋友,也都是学识广博、正义勇敢之辈。”
“白家家训是什么,宛棠你回答我。”
舞曲终止,琴键重落轻收,将曲子的尾音拖得悠长,有绕梁之韵。让这一声诘问显得尤其突兀、凝重、不容置喙。
同样突兀的还有被抢去舞伴的皓叠,站在舞场中央,格格不入。周身一对对伴侣留下最后的定格,任由光影镀彩,宛棠看了一眼皓叠,旋即收回了目光。
“不结军匪,不私权政,西学中用,实业救国。”
唱片机停滞的罅隙,场中很多人都听到她的剖白,她在自己的训示里,终于露出细微的局促。
皓叠心中一梗,他敬佩白老先生的眼界和操守,却难相信宛棠接受开明的西方教育,却还要逼她墨守身份和阶级的旧教条。
白昱棣似乎就是为了逼她说出这句话,不管宴会气氛被他搅的多尴尬。“军、政”二字影射了在场的很多人,他单枪匹马就是为了争这个高下。
宛棠透过落地窗看见美酒嘉宾觥筹交错的倒影。再深看,墨湛湛的夜色里停着白家汽车和二三久候的仆从。
她无奈,遥望南角的刘浥,他靠着沙发背喝白兰地,偶尔看看她,好整以暇。
这样的场合,竟连告别也无法。她由白昱棣牵着,无声离席。皓叠的目光追着她到玄关,子鸢从琴凳上起身,转身向在场嘉宾鞠躬致意。宴会厅里荡漾起稀疏的掌声,也算免去一部分尴尬。
宛棠出门后便被摁上车,“哥,我不是白家的犯人。”她生气,坐在后座极是别扭。
白昱棣拿起车子里预备的貂毛外套,披在宛棠肩上:“刚出室内,穿礼服冷。”
宛棠扭头看向窗外。
夜色如墨,树影倒退,没什么好看的。
“宛棠,别和我置气。起初你说起刘浥,我是有好感的。但今日交谈,他早已不是你学生时代认识的那个人,且你们不过一面之缘,此人城府极深,你未必看清了他。”
“两年间虽是异国,我们常有书信往来的。”宛棠说,“纵然他从未明说,字里行间皆可见他的家国抱负。是以我觉得,不论军政商民,只要是做对国家和人民有益的事,都是可敬的。白家致力于民族工业,洗凡却愿意磨砺最勇的兵、打最艰难的仗,殊途同归而已。”
“他接近你另有企图!”白昱棣提高声音,“母亲电告我,父亲因为你私自赴宴,砸碎了博古架上那只乾隆年间兰花细口瓷瓶。父亲生气是为了你好,宛棠,听劝有那么难吗?”
宛棠仍偏着头,噘起小嘴:“什么目的?”
“你无需知道!”白昱棣有些着恼,“总之是利用你牟利徇私,侵害白家声誉!”
汽车一个急刹车,宛棠向前倾出去,白昱棣横一条胳膊抵住她上身,让她不至于磕到头。“前面怎么了?”司机疑惑。前面开路的那辆车子突然停住,使他不得不狠踩急刹车。
宛棠还没瞧清遇上了什么状况,先被暗夜里涌上来的几架相机下快门嘭出的彩烟刺到眼。
小报记者们围堵在车窗口,打着手电,十分无礼地朝车内照。
“白先生,白小姐,你们在刘帅晚宴上中途离席,是有什么不合吗?白先生,请解释一下!”
“知情人士透露,刘帅将涉足西南财政,请问二位今夜赴宴,是与刘氏寻求合作吗?”
“白氏作为有口皆碑的首批民族企业家,与军阀合作是否出于私人目的?”
“白先生对刘沈对峙之局面怎么看,是否已经暗中站队?”
……
咄咄逼人的诘问洪水般铺天盖地,问话间相机曝光已闪过三四回。
“抱歉,我不代表白氏回答任何问题。”白昱棣握拳重重敲击在玻璃壁上,“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
“白小姐,您可以说一下吗?”不死心的记者们蜂拥在车窗边:“是否赞同白氏在资金上支持刘少帅拓宽势力版图?今夜舞会上与您共舞的程公子,是否也是白氏的盟友之一?”
“这……”宛棠极少在如此仓促混乱的环境下成为焦点,事涉军政,不容疏忽,她一时拿不准怎样说得体。
“白小姐,请问是有什么顾虑吗?”
白昱棣陡然拿起公文包遮住宛棠一侧的玻璃窗,“我再强调一遍,不会接受任何采访!不要再拍了!司机,开车!”
止不住的快门声,记者还在追问:“白先生,您在避讳什么?”
“白小姐……”
“开车!听不懂吗?”
“公子,前车不挪动,侧位可能会撞到人。”
“开!”白昱棣沉声命令。
司机缓缓向右打方向盘,果然剐蹭到副驾窗边的一个记者,那记者尖叫起来:“白家汽车撞人啦!”场面一度失控。
“冷静!不要造谣!”宛棠摇下车窗,“你们最关心的问题,白家和刘少帅是否有牵涉。我的回答是,白氏企业永远不支持、不参与军政结党、洗黑钱、发战争财等行径,但若国家有难,人民有需,无论军、政、商、绅,白家会结合一切与民有益的集体和力量,不遗余力,鼎力相助!”
众记者终于等到开口发言的,一时纷纷低头刷刷做笔录,相机对准宛棠年轻明丽的容颜疯狂摁快门。
车身周围有半人宽的松动,司机瞅准空挡,将车子开出重围。
“白小姐!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吗?比如您和刘浥……”后视镜里几个男记者追上来。
车速飚到80马,很快把记者甩在后面。白昱棣已经黑了脸,懒得再责备宛棠。
晚宴和有备而来的记者,显然是一早设计好的连环陷阱。
宛棠从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就让白家成为刘浥手上又一枚可供操控的棋子。
他虽然看到,却无力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