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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白雨 ...

  •   康越书局柜台前的人换了一批,大多是穿制服的学生,偶有附庸风雅的文人。

      他开车回来书局门口兜了一圈,没看见烟荷和那个人的身影,心里倒是生出一种怪异的轻松。

      车窗玻璃割裂的阳光已经没有了炽热和晃眼,让他清晰地看见书局门口往来的少男少女,有人怀抱一两本书册,有人扶着金丝眼镜,意满而归。

      他看了一阵,柜台边眼尖的店员见他的车价值不菲,踏过青石台阶迎下来,透过车窗询问他需要什么书。

      刘浥摆摆手,本想说不需要。沉默片刻还是说:“给我一本葳尔蒂恩的《玫瑰集》。”

      店员应好,过了不久捧来油纸包好的一本递进车内。含笑道:”先生您真有眼光,葳尔蒂恩的新书本店仅到这一本,不过是西文,尚不及翻译。先生若是得闲,不妨试着译注,我着人出私刻本给您。”

      刘浥不置可否,书局出私刻本大多是为了盈利,他并无多大兴趣。接了书随手放在副驾,便驱车离去。

      简州这地方,湿雾氤氲,不管走过几道街巷,清一色都是青石砖瓦。石罅处生满湿漉漉的碧苔,瓦缝间染一抹黛色,走一步倒是一景,叫人瞧不厌。

      刘浥不觉放慢车速,日光隐进云层里,似是要下雨。

      因为街道曲折,一道青色倩影倏忽从前置玻璃映入他眼眸,险些融进青瓦深云让他认不出。

      “陆烟荷!”他降下车窗冲那身影喊,声音里冒出压抑不住的怒气。

      惊破了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那重妙韵。

      烟荷回眸,车急刹。眉是愁眉,她的人还没从沉重的情绪里抽身,汽车尾气紧贴地面擦出乌障障浓烟滚滚。

      刘浥闻见那刺鼻的煤油味,居高临下看着斜前方不到三寸的一段窄腰。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很生气,气闷在胸口的感觉又很混沌。他在喊她,是不是他不刹车,她就任由他那么撞过去,也不会回一下头。

      刘浥从车上下来,拽住烟荷的胳膊。

      烟荷挣扎,“刘浥!”她愤怒,“我要回去,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她,撕扯间有些痛。更具痛感的是他的声音,极力压抑着什么。他说:“陆烟荷,你别忘了,你是嫁进刘家的人。刘泗死了,你就算是守活寡,也要在我刘家守一辈子。”

      “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我还有母亲需要照顾!”她歇斯底里,情绪几近崩溃。

      刘浥感到她陡然放弃了挣扎,眼神变得冰冷。他铁一般的臂力被寒冽的目光一淬,竟蔓生出“拨雪寻春、烧灯续昼”的无力来。

      烟荷猛可想起有关容潋殊的传闻,心头一惊。刘浥颀长的影子如一堵墙般占据她身前的天光,微腥的雨气袭来,一时白雨滂沱。

      他和烟荷相对站立在街角,雨打在石缝间、车皮上,噼啪激起一串烟尘。街头巷尾的人仓皇避雨,她和她之间,时间和空气仿佛静止。

      她看见雨顷刻淋湿的他的额发,斜斜贴在眉锋,刀眉挤着,淌过雨水。他眼中蕴藏的怒意,被风雨洗刷出一种尘世的疏离,在她眼底镌刻、消弭。

      他看见她一触即逝的脆弱、张皇和恻隐,翕动的唇瓣沾着纷至沓来的水雾,欲说还休。

      晚秋难得这样的暴雨,有人说四百里外龙泉山爆发了山洪。

      那天他掼起陆烟荷,横抱进车里,不顾怀里人再度挣扎,脚踩油门。万幸车没熄火,沿崎岖的石砖路一路疾驰。

      他从后视镜瞥一眼车后座的女子,她浑身湿透,玲珑紧致的曲线透出虚脱的无力感。烟荷不说话的样子,尤其倔强。还好,他们都是倔强的人,索性天降大雨,一身淋漓,倒也适得其所。

      烟荷回到刘府,生平从没觉得淋透雨那样寒凉砭骨。刘府的小厮女使们看见七少的车停进后院,刘浥一身透湿地打开门,径直搀扶起同样青衣透湿的陆烟荷。

      二人不语,下人们更是没一个敢说话。

      刘洮挺着风雨瞧见这一幕,本想斥责些什么,但见他衣物紧贴腰背,肩头架着陆烟荷柔的淌水的颈弯。一时有什么话,都咽进肚子里。

      珐琅跑过去帮七少扶住陆小姐,触及她藕臂的一刻,觉得那雪一样的肌肤像冰下藏着火,冷的发烫。

      刘浥把烟荷交给珐琅,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仍挂在他身上,身子轻微颤抖,手里死死抱住湿透的药包和两本书。他低头对她耳语了一句:“令堂,我已经让人送到辰希医院了。肺部查出恶性病灶,是晚癌。”

      一道急雨模糊她的视线,她看雨中的世界,刺目如白昼。“约瑟夫是她的主治医师,陆烟荷,如果你不想这副样子躺进医院,就别病倒,别废掉。”他低笑,笑声在雨中疏狂的不真切。

      “你娇弱的样子,真的一点也没意思,陆烟荷。”

      “刘浥,你把话说清楚!”烟荷突然从珐琅臂弯里,挣扎着扯住刘浥,“你什么时候去过我家!”奈何受凉气弱,半句话噎在喉间。

      “放肆!”刘洮断喝。刘浥自然轻飘飘从她手间挣开衣衫来,扬长而去。

      *

      “您好,……是,少帅还没睡。”方瀚将听筒悬置一边,看向埋首文件中的刘浥,征询道:“少帅,是约瑟夫医生。”

      “电话给我。”刘浥没抬头,却搁笔空出一只手。方瀚赶忙将听筒递上去,话机另一端传来一大串洋文。

      刘浥听着锁眉,无名指腹按上眉心。方瀚看得精神紧张,只听少帅简短地回了一句什么,便挂了电话。

      “少帅,没事吧?”才问出口,就见刘浥披衣起身。眉间的疲惫毫不掩饰,却在起身行走的一刹那,被军人与生俱来的铁魄浇注成更深沉的坚毅。

      方瀚急忙跟上:“去辰希?我即刻开车。”

      “嗯。”刘浥默许。

      凌晨两点的光景,纸伞街黑如静潭,伶仃几个富裕的公馆挑着煤油灯。方瀚将车灯打出两道光束,刺破长夜,向辰希医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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