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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设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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酡红的茶汤几乎溅了烟荷满身,刘浥身伸手挡在她身前,呢子黑的西装袖子汤渍斑斑。
“烟荷,先出去一下。”刘浥转头低声道。烟荷心道他有机密同余栋春商谈,借故将自己支开。便款款起身,说自己去换身衣服,顺便添些茶水,与余栋春短辞。
她出门后,警觉酒店楼层之间多了几位侍应。人人皆白衬衫条纹领结,可看身形,健硕灵敏,很像赵英阙作总督时随行的便衣保镖。
再看霍希、方瀚两位副官,虽一直候在厅外待命,显然已被东西角酒店布置的暗哨咬住了死门。
烟荷深觉不妙,可密谈内容她不便再听,贸然回去,只会叫余栋春生疑。
他能包下整栋拢月饭店,不知对刘司令遇刺所知几何。后备军未至,刘浥单枪匹马与之商谈,焉知余栋春不会反客为主,将刘浥陷入彀中。
烟荷强抑住担心,雪面上不兴波澜。只是借下楼的当儿,顺其自然与方、霍两位副官交换眼神,授意他们按兵不动。
眼下敌众我寡,四面楚歌,唯有伺机杀出重围。
“Waiter,开两支红酒。”烟荷对暗中警戒的侍应自如地说。
“好的小姐,送到0318房间?”
“不必,我家先生和余师长商谈吩咐过不许外人打扰。顺带一提,宝莉红酒要醒久一点才不损其风味,醒好后交给我就好。”
“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两个侍应躬身退下去,烟荷极礼貌地回以一笑。
侍应走后,她随手拈起茶歇台上的招待点心,吃过一块,又抿了一口红茶,目光飞速转过大堂四周。
很好,正值暗哨换班,有两个人被她打发下去醒酒,他们的交接似乎出现一点问题。
烟荷不动声色地翻过两只高脚杯,把红茶倒在里面。杯壁璨光,里面的液体正像是红酒。
她端着白丝绸一丝不苟遮盖的托盘盈盈上楼,似乎没有人察觉。但她不敢大意,端着托盘的手轻颤,每一步都走得极力克制。
会议厅门前,烟荷叩门,半晌无人应。她心中暗道不好,“余先生,我进来了。”说着一把将把手旋到底,推门而入。
门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刘浥半跪于地,肩胛被两人制住。他不挣扎,只梗着脖颈,死盯住余栋春。余栋春用枪托挑起他青虚虚又棱角分明的下颏,嘲蔑道:“小狼崽儿,跟你爹比起来,还欠几十年道行。”
酒杯碎裂的声音,烟荷失手倾倒了高脚杯。绛红茶汤泼一地,像是暴雨前的沉闷陡然被紫电惊破,屋内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在她身上。
余栋春果有反心,不肯轻易受服,是她大意,竟连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埋伏在屋内都未察觉。
刘浥头一偏,顶掉枪托,牙缝间逸出一丝狠厉的笑:“好说,当心走火。”桀骜的目光与烟荷交触,竟无半分危急。
她看见地上三尺远被卸掉的手枪,那目光里的不驯服忽然全化成无力的戚哀。
烟荷手抖得厉害,只能死死掐住托盘。
“刘泗,已经嗝屁了吧。”余栋春大笑,枪托掉转个方向,枪口重新抵回刘浥咽喉。“刘氏方兴未艾,刘泗一倒,姓刘的什么也不是。”
更深、更狠,握枪的力道已经要将他的喉咙捅个窟窿。“妄想余系做你们的盟友,痴人说梦!”他看着制服在地的刘浥,就像踩一只蝼蚁,动动指头就能用子弹了结他的性命。
刘氏少帅,也不过如此嘛。
“嘭——”余栋春沉浸在自己凌傲上位的欢愉中,对子弹和血同时迸出的场面近乎狂热。烟荷盯住那处微微滑动的喉结,心子一窒。
刘浥捕捉到她目光中泄露无遗的担忧,竟洒然一笑。
“呸——”他笑的有些痞,“黄鼠狼也配。”
余栋春笑容一僵,他素来修好容貌,人到中年虽不能说是玉树临风,骨相五官倒也算周正。唯一的缺陷是龅牙,一说一笑暴露人前,很毁形象。加之他是草莽猎户出身,“黄鼠狼”一度成为军中不满于他的下属戏称。
余栋春极爱面子,戏传之人都已被他以各种明目施以酷刑,这种隐秘刘浥怎会知道?
“小兔崽子。”余栋春目露阴鸷,指弓紧缩,枪口上抬,就要开枪。
“砰”的一声震响,烟荷从白绸布下迅速翻出一柄枪。因为手抖,子弹破膛打在余栋春身后的裱画上,玻璃簌簌碎一地。
这当儿,刘浥敏捷地侧偏头,身形暴起,轻易挣脱制住他的那两人。枪声如雨,那两人从怀中摸出枪,子弹同时射在刘浥方才蛰伏的地面上,蜜蜡色织锦地毯开了花。
余栋春宝刀未老,枪随腕转,枪口直追刘浥,连珠般瞬发三枪。
刘浥腾身跃上茶几,借力一个空翻,子弹擦着他健瘦小腹,扫碎了窗边一排摆件。
烟荷目眦充血,双手握抢,可手抖得不听使唤。催魂带煞的枪声炸响在左右耳鼓,眼前只有一道道白电,道道索命。
她握紧双手,竭力对准余栋春再开一枪。子弹偏的不成样子,从他身前一尺处掠过。
眼前一个黑影压来,“伏倒!”刘浥压着她的肩,狠狠将她推倒在地面上,带着她就地一滚。
两颗子弹打在门框上,门被冲开。霍希、方瀚持枪支援,被饭店内突然涌入的卫兵用枪指头。
刘浥夺过烟荷手里的枪,矮身向前一滑。子弹的风声追在耳后,他听风辩位,反手朝后开了一枪。
笨重古旧的一七式……颇令人怀念的手感。
他不敢分神,左手捞起之前被卸在地上的枪。
烟荷伏在地上,只见两发子弹凌空相撞,如星芒陨灭,废弹零星跌落在她身边。刘浥左手一抬,两个小弟惨声跪地,手捂膝盖,血流如注。
接着他屈腿从地上弹起,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自身后扑向余栋春。膝弯猛磕他后腰,枪管跟着狠砸在他后颈上。
“都放下枪,不然我开枪了!”他用枪口抵住余栋春后脑,手上加劲,骇得枪下人脖颈一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