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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孤城 ...

  •   残破的冰清、被侵犯的凄美,让她清透的眼底倒映出他的狷狂。

      他当然知道女子的旗袍脆弱,军训也从不许他做这样不克己的事。

      可今夜月下的她孤清如艳鬼,对待鬼魅,何须拘泥人情。

      烟荷扬手,然而动念时手腕便被那人锢住。他身形高大,领口的绢质山茶花几乎抵上她鼻尖。

      他身上的酒气已被夜风消磨的很淡很淡,可绢花包芯里的一点浓烈刺鼻。混合烟草、硝石以及风尘的味道,轻易解释了他此刻的纠结、郁苦、不甘和无奈。

      “你放尊重些,我是你四姨!”烟荷冷喝,声不大,声音清净,却莫名刺得刘浥心中一伤。

      他手上的力道缓下来,烟荷抽出了手臂。

      接着他看见,她将手探到襟下,抓起那处撕破的锦帛一把扯去。银霜般的缎子齐着胸前的凸起铮然断裂,她将那一缕残破甩向他面前,如掷一泓月光。

      “让我做替身,你们刘家人,还不配。”

      “你说什么?”刘浥眯起眼,瞳光里显出危险的味道,任那一段银霜飘落脚下。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我不是三夫人,不想卷入刘家和各路军阀的权力之争,清醒了吗?刘七少。”

      她说话时带了些情绪,胸口起伏,褴褛间却不□□,入他眼底只有“皎皎”二字。

      清醒了吗?他一直很清醒,此刻倒是少有的迷离。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想走?”刘浥声音低哑的好像浸入了夜色。

      烟荷冷笑:“可笑你一个手上沾血的人,会怕看见‘伤口’?真相如何,你不是没有想法,只是不想面对罢了。毕竟沈氏一个是你二姨,一个是你姐夫。你让我自证清白,也好……”

      天幕忽然落下潇潇冷雨,将她的后半句“我并不想欠你什么”打落在心里。

      烟荷抬眸,雨水迅速浇湿她的额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星月隐曜,天如墨玉,只有冷雨一声声拨着弦。

      雨线在她素色的旗袍上洇出涟漪,刘浥正要抬手挡,转念忍下了。“歇在晏园吧,兰园腥气重。”他避重就轻地撂下一句,转身走进雨幕里。

      凌晨时许,烟荷被敲窗的雨声惊醒。木质窗棂和壁架上的藏书让浸入的雨气激起淡淡霉味,她将就在刘浥的书房,身上搭着一条开司米薄毯,这会儿觉出湿冷来,困意顿时消失无影。

      她摸索到灯绳,拉开灯,便看见雨线如流星,一注注斜斜划过窗玻璃。落进楼前的梧桐叶里,沙沙沙……

      秋雨缠绵,这一场果然是蓄足了势头。

      她随意扫过黄花梨木架上的书籍,见多是些西方译著,也有鸿儒名家的文集,皆是私刻的孤本。

      这些好书,放在这里捂霉实在有些暴殄天物,只是黄梅天,拿出去晒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烟荷想着,便推开窗,想着散一散潮气。

      迎面一阵浃雨凉风,雨丝扑了她一脸。桐阴参差间她正好看见刘浥,他侧倚在二楼露台边缘,指间明明灭灭一点微光,夹着短短一截烟蒂。

      脱去了西装与戎装,白衬衫勾勒出清俊好看的骨相,夜雨里却染了落寞。

      这时他头顶的桐叶终于承受不住积雨的重量,冷雨一股脑倾洒下来,砸进他脖颈。

      刘浥抬眸,便看清了窗里人。

      隔着清秋冷雨,他掐灭了手里烟头。下一刻,借着梧桐枝干他纵身一跃,就翻进了烟荷面前的窗。

      烟荷倒退两步,他身上的寒气还是顷刻间强势地侵满整间屋子,比风雨更急。刘浥背靠窗沿,扫了一眼长软椅上胡乱堆放的开司米薄毯,拾起来,大马金刀地坐进软椅里。

      “陆小姐倒是有心思看书?”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烟荷披散在胸前的发。

      烟荷还站在他面前,左右看了看,只得坐在书案前的梨木雕椅上。她淡淡道:“怎么没有,七少不也在冷雨夜吞云吐雾,坐困愁城了?”

      这话说的凉薄,肃清叛军的刘系旧部创伤未愈,沈系又如虎狼环伺,刘浥如今确是孤人孤城。突围难如登天,退守又无异于坐以待毙。

      她本无意刺伤他,但看刘浥今晚这架势,竟又是要为难于她。果然见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支烟,金属翻盖的欧式火机“嘭”的擦亮烟头,他缓缓从唇边吐出一圈雾,烟草味让烟荷微微有些不舒服。“是啊,那同在城中的四夫人有什么高见?”

      烟荷蹙眉,刘浥愈发漫不经心:“几小时前冷着脸要当我四姨,这会儿又不情愿自己是刘家人。”他眯起眼,起身凑近了些,唇角逸出的烟味和衣衫上清冷的白山茶熏香交织出微妙的味道,混合他低哑的嗓音,“其实孤城也好、愁城也罢,你自始至终都牵绊在刘姓人的危局里。陆烟荷,你可不可怜?”

      他的气息就要扑到她耳垂边,烟荷嫌恶地避开他,冷声道:“大不了,玉石俱焚。烟荷孑然一身,刘七少呢?”

      她是厌的狠了,只是话一出口二人都有些心惊。

      想到陆苒霭,她心中伤痛。可是刘浥,除了刘洮,好像真的成了光杆司令。

      书房内一时静默,烟荷有些愧怍,终于说:“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沈系总不止刘氏一个政敌,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烟丝里的尼古丁刺激的大脑异常清醒,刘浥倒没太在意她说了什么,却注意到她换过的仍是一件素白底的旗袍。

      烟荷秀润的眸子、颌线、脖颈都让暖黄的煤油灯光撕出一道绒边。灯暖衣轻,她明明是一个清润的人,说出的话却总是含霜带雪。

      刘浥恍然想到一件这时不算要紧的事。也许她不是效仿母亲偏爱穿白,只是刻意穿在丧期,致予逝者一点贞洁的追掉。

      他不接话,她便也长久的沉默下去。刘浥信手将薄毯搭在椅背上,走到书架前俯身打开最下层的柜子。

      里面是一叠棉被,只是因为用得少,扑鼻一股潮霉味后,皂角的清香才慢慢透出来。

      是刘洮使人放在这儿以备他小憩时用的,烟荷没想到书房里还准备了被子。

      刘浥看了一眼墙上复古的欧式挂钟,已经凌晨四点。他没再多说什么,柜子开着,他拉开门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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