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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醒梦 ...

  •   刘浥侧目,谁知这家伙压根没察觉他拿目光刺他,两眼惺惺只顾盯着瓶子。潇洒多金的贵公子什么没见过,什么又放在心上?一天天的没个准。

      刘浥摇了摇头,刘洮只是一贯的微笑。恰这时,汤菜端上来,乳鸽、佛手、羊汤、木瓜,金金碧碧,很是丰盈。橡木托盘里放置青李子酒和一小瓶白兰地,的确很适合夜话。

      刘浥舀了一勺羊汤,小葱和油脂的鲜香都恰到好处。他转向四小姐,神情却没有因为味觉的犒赏变得丝毫松懈。

      “四姐,我杀了沈安,你在他身边会不会更难过了。”他咽下汤,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挑明了话题。

      刘洮知道他说的是沈予舒。沈安是沈予舒的表弟,家里姨太太生的,但终归姓沈。沈君山在西南一直虎视眈眈,这回平白死了侄子,难保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少不得一番撕咬。

      “阿姐知道,你一贯有自己的想法,其实沈系发难倒还算好,我与他,还不是早就形同陌路……”刘洮说到此处,审慎持重的眸光稍见黯淡,细柳眉染上忧色。“怕就怕在他们沉得住气,无所动作,那事情反倒是虚虚实实、一团迷雾,难办的多。”

      “四姐与我想到了一处,”刘浥道,“这次父亲遇刺,种种迹象都指向是沈氏所为。刘沈两系这几年虽必要分出个泾渭,但两大家族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况且二夫人,”他顿了顿,“二姨,人在局中。东有陈氏垄断漕运,北有余系、程白两大世家,外敌环伺,步步危机。沈君山那老狐狸筹谋善断,不会把傻事做到明面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么看,好像是有人故意操纵着整个事件的走向。”

      “所以不破不立,你杀了沈安,就是要逼沈系主动还击,从而逼出幕后主使?”刘洮问,“这样做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些?”

      汤很烫,尤其滚过喉头,辛辣呛嗓。

      “嗯,姑且按照他希望的与沈氏对立,只是比他能想到的还要狠。”刘浥浅浅晃动玻璃杯,清透的酒液里映着吊顶水晶灯,碎星如雨,又被他深邃的瞳仁遮挡去。“只有狠狠断其臂膀,孤狼嗅到血腥味,才会慢慢走近,那时候一颗子弹了结了他。”

      “喂,吃饭呐!什么臂膀、什么狼。”一旁的程皓叠正用刀叉分切金黄焦脆的鸽子腿,俊逸的脸孔上大写的嫌弃。他扎起一块烤乳鸽连皮扔进嘴里,不忘咕噜着补上一句,“还有洗凡,‘外敌环伺’别带上我们程家,丢不起这人。”

      一餐饭吃罢,夜幕星悬。刘洮抄起披肩,走到门边送送二人。

      皓叠的车就停在刘府门口,浅走了两步就挥手示意刘浥姐弟回去。“四姐,以后常聚啊。还有洗凡,”他拍了拍刘浥的肩,“看到你没事真好。”

      刘浥默默瞪他一眼,这家伙,臭不要脸悄咪咪改了称呼,以为别人都听不出来。

      “四姐,回屋吧。晚秋夜,天还是寒冷的。”刘浥道。

      刘洮倚着门,拢了拢披肩穗子,只是笑。便见刘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园子,笑容一点一点凝在脸上。

      她回头一望,清冷的餐厅里只有水晶灯闪着毫无生气的银光。再往上看,旋转楼梯通往的顶楼漆黑一片,像充斥着谎言、欺骗与背叛的天渊。每一个深夜,反反复复煎熬着她和沈予舒的心脏。

      *

      刘浥今晚多喝了些酒,凉风一吹,四肢百骸里愈发积聚了松懒混沌,脑仁却异常清明。

      三年未归,刘府的一草一木似乎也无甚变化。他知道刘泗是念旧的人,比如打他记事起,一直钟爱玉兰。

      呵……

      璧园通往晏园之间是一条草木扶疏的窄道,不若兰园门前桐华骀荡、麒石轩玉,曲径通幽处自有月华指引,蒲草清风与共,他的酒意便消了七分,心思却迷离了十许。

      经过曜潭,素华如练,潭心修筑的维纳斯女神像在月辉下宛如天女,断去的手臂诱发奇异的美感,让他在战火连天里时时不安的心绪找到柔软的归属。

      他是个内心矛盾的人,送他雕像的同学显然也知晓这一点。

      他移步,视线错开一点,女神像后错落出一线清影。

      曜潭如墨,与夜幕交接处如天在水。孤星隐,衬的天水间一点清白如霜露、如幽岚。

      每次见她,都是在这般墨白分明的场景。但她的人,总能让这规陈峥明的颜色,氤氲成灵动清媚,行止间有星辰变换、四季更替。

      烟荷没察觉到身后深沉的目光,还在往园子深处走,似乎迷了路。

      刘浥眯起眼,隔着潭光雾影,陡然不自知想起她的小字——璚倾。

      月中聚雪,雪里兰芽,璚台残梦。

      清影似玉兰,一念恍然父亲为何执意要娶她。

      三年前起心动念、三年间和梦辗转,原来,只是为了寻找母亲的替身。

      刘浥心中恶痛,唇角不自觉漫上讥诮,说不清是对谁。

      他快步走上前去,从身后一把拽住陆烟荷:“你不在兰园,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不认路。”

      烟荷一惊,险些没站稳,旋即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眉间露出一丝厌恶。她用力抽了抽手臂,无果,那厌色渐深,让她的远山眉蹙起来,东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你放开!”她眼中含起愠色,霜白的旗袍窄袖在拉扯间上滑,刘浥的掌心触到了柔腻的藕臂。

      刘浥微愕,他松开手,颅内却闪电般的一线紫白。

      烟荷打了个踉跄。

      他好像触碰到了母亲,却明明是另一个人。眼底心上都蒙上肮脏的罪恶,惊涛骇浪转瞬吞噬了眼前单薄的女子。

      短暂的怔愕后,他疯狂地去扯霜月底青线挑兰的旗袍,低沉的声线带了喑哑:“为什么、为什么穿她的旗袍!”

      丝质的旗袍一撕即碎,烟荷胸\\口的脂玉被迫从破碎的罅隙间曝露出来。

      那是真正的玉,因为具有生命、残疵。她胸前的枪伤半结着深红色血痂,髓间凤血、一点朱砂,既清又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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