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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惊变 ...

  •   土匪式的打法,粗糙悍猛的枪。

      如今枪落在烟荷手上,他低笑,他看中的女人,俱是外柔内刚。

      这才够劲。

      烟荷见面前人竟没有丝毫收敛,反而笑的肆意,扣住扳机的手缓缓渗出薄汗。

      枪里没有子弹。她幡然醒悟,他成竹在胸,两人心照不宣对峙于红帐烛影下,刘泗渐渐将她眼底的怯意收入彀中。

      烟荷闭眼,冷下心肠扣动扳机。原本只是濒临悬崖退无可退,想给他短暂的震慑,意料之外的枪响砰然炸裂,却不是从手里这柄枪的膛口中爆发出来的。

      伴随枪响的,还有骨瓷碎裂一地的悲声。

      烟荷一惊,遽然睁开眼,眼前人已仰面翻到下去,心脏处正中一枪,秾稠的血瞬间穿透绸衣,在刘泗胸膛处洇成一片牡丹。

      烟荷极力控制喉间的惨呼,才不至于发出声,但很快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隔着门惊惶地问:“老爷?四奶奶……”

      烟荷僵直着脖颈,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想回答什么却发觉喉间涩涩发不出声响。

      卧室内前清上好的烟青色瓷瓶碎了一只,瓷片满地。她无处下脚,却才发现手里还攥着枪,扳机死扣到底,忘了收回。

      枪里是没有子弹的,有人从窗外伏击。子弹透窗而过击碎了案头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没有给刘泗一丝一毫反应的时机,直接没入心脏。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且用枪者枪法如神。

      如果不是正好在那只瓶子背后,那人是打算拿她当掩护,子弹不惜穿/透她的身体,也要将刘泗一枪毙命。

      烟荷颤颤起身踱到窗边,拉开红帘。窗外月至中天,庭院中晚风寂寂,仆婢穿梭收拾着客人吃剩的残宴花酒。

      并无异样。

      她手里握着的枪还没放下,眼前似乎被满目妖红灼的眩晕。刘泗自打中枪后就再未发出一丝声响,周遭一片吃人的死寂。

      烟荷顺手将枪搁在罩了红绸的雕花案上,缓步走了出去。

      七步……脑仁里清晰地响起身后女使的尖叫声,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意识尚有些混沌。只记得自己始终没迈进正厅,刘府四面涌入荷枪实弹的卫兵将自己团团包围。

      她隔着密不透风的三层人墙看去,满眼只见黑洞洞的枪口,不见其他。

      一女子匆匆挤过幢幢墨绿军装,悬至脚踝的旗袍外,湖水色披肩稍显凌乱。烟荷听见有人唤她“四小姐”。

      “怎么回事?”女子问。

      她身旁的女使瑟缩不敢言,“四小姐,老爷……老爷……”声如蚊蚋。还是近首的卫兵长直直敬礼:“报告!凌晨一时四分,司令遇刺!”

      紧接着又有两名卫兵从卧房小跑出来,敬礼道:“报告四小姐,经查实司令心脏中枪,止血无效,业已身亡。案上发现一七式老式手枪一把,交由四小姐查看!”

      他身边的同伍应声向前递上手枪。四小姐没接,静默看了半晌,转眼看向陆烟荷。

      夜风里飘散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烟荷淡漠的双眸迎上那一缕幽怨的目光,两人站在枪丛里,虽未开口已然是针尖麦芒。

      她不想、也无力再说什么。

      刘四小姐刘洮,两年前民国初立时嫁给了西南沈系军备参谋长沈君山的独子,沈予舒。其母是沈系军阀二小姐沈君洁,沈君山之姐,焉知不是政治联姻。

      西北与西南军阀交攘,互为掣肘,暗地里虽不免擦枪走火,明面上倒也互相捐助过军需。直到去年,沈予舒不知怎的被一个亲随搀扶回来,浑身浴血,往后就一直幽居璧园,甚少露面。

      下人们偶尔见着,说是四小姐用轮椅推着姑爷及经过琅溪,那库管空荡荡趿在轮椅下,一条腿算是废了。

      烟荷进府时,约略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如今对上刘洮沉冽的目光,方知这个年轻女人因丈夫伤残被迫卷入政权和硝烟战火中,过的也是如履薄冰的光景。

      她颧骨微高,目沉面长,眼袋处两摸浅淡的郁青,和她身上的湖水绿皆透出翡冷翠一般坚冷的气质。

      “拍电报给七少。”她冷声吩咐近身的卫兵长。

      卫兵长却不为所动。

      保持着一贯松立的姿势,四小姐说的话却好似没听见一般。

      刘洮心中“咯噔”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寂夜里血腥气让风渡的薄了,横亘在卫兵和四小姐之间的气氛却吊诡的僵冷。

      连烟荷也敏锐地察觉到,刘泗遇刺,他麾下的兵恐怕桀骜难驯,遑论服一个女子。

      四小姐深吸一口气,缓缓喊身后的女使道:“珐琅,去告仲怀,请他去电沈参谋。”

      “是,四小姐。”

      沉静老辣的女子,烟荷心道。

      果然未等到那女使挪步,一卫兵跑步而来:“报告吴军长!七少回电,已登机速回!”

      险些一触即发的微妙较量算是暂时压去势焰,刘洮眉宇微舒,烟荷的眸却是越凝越深。

      吴长风下了一道指示,卫兵整齐划一地分列四队,悉数散去。聚如蜂巢、散如洪水,令人心摄。

      烟荷心底一根弦轻拨一下,快走了几步,在绿渌水桥上拦住了刘洮。

      “四小姐,请留步。”她声音淡淡的,走在她身前的女子却微微顿住脚步。

      桥下一池碧水,在下弦月的素辉下泛着银蓝色的微芒,湖石假山倒映一池,幢幢看不真切。

      刘洮听见烟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不是我杀的,你知道的。”

      她没有回头,任那轻轻浅浅的声音消弭在夜色里。

      她心中绞痛,这时才发作上来,痛楚却一点不因为她的后知后觉而减少半分。

      剜心之痛。

      四小姐暗暗红了眼珠。

      “父亲死时,你与他相对咫尺。一切等洗凡回来当面定夺吧。”她强忍住话根里的哽咽,咬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吞碳火。

      “四小姐,”烟荷又上前两步,窄窄一座石桥,她侧身站到了她对面,很有些狭路相逢的意味。“去电给沈参谋其实根本是一个幌子吧。”她再次迎上刘洮的目光,暗夜里孤星一点,是她坚凝的眸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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