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石湾

2、海生

　　四

　　“呜——哇——”

　　细弱蚊蝇的抽噎声吹散在海风中。

　　许是命不该绝，许是命中注定。

　　一团乌影顺着海风颤颤巍巍泊在岸边，泊在了一具濡湿的身躯旁。

　　“嗝——嗝——”

　　团缩在乌影中的小小身躯止不住颤抖的胸膛。他急促喘息着，剧烈地抽搐着……一缕光挣脱夜的束缚，划破夜的漆黑，落在了小人儿的脸上，柔和了整个世界。奇迹般地，他的呼吸声竟由急促渐趋平静，他的胸膛也不再剧烈抖动。
　　一切都在好转，一切都在好转！

　　哈！

　　海老汉吐出几口黄水，猛然睁开松垂的眼睑，露出半黑不白浑浊的眼珠。他像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的他似乎回到了那年那个令他前半辈子的懊悔不已的夏天，女孩儿凄厉悲怆的哭声几乎碾碎了他的心魂。

　　“嘻嘻！阿爸……”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道甜腻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卧倒在礁石上的海老汉骤然翻身，半眯着眼四处逡巡着，良久，一无所获。他没有劫后余生的痛哭流涕，也没有重获新生的喜不自禁，海老汉不喜不悲，脸上一片平静。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凝固了，海风不再吹拂，海面不再律动，倒映在海老汉眼里的世界一片灰暗。

　　直到一缕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在刹那间，柔和了整个世界。

　　海老汉半眯着眼，幽幽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许是命不该绝，许是命中注定，他的后半辈子似乎和一个小小的身躯紧密联系在一起了。他俯身，用一种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探究着蜷缩成一团的人儿，他抄手，将晒得黑红的小人儿抱在怀里。

　　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一种奇异的悸动蔓延在海老汉的胸腔里，他浑浊的眼珠不知何时又泛起了星光。迎着初升的旭日，海老汉喃喃道：“海生啊……”
　　五

　　“海生啊……”

　　海老汉不知道今天总共发出了多少次喟叹了。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海老汉看着眼前那个紧紧抿着嘴唇一脸倔强的青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一阵顿足捶胸。海生看着一脸痛心疾首的海老汉，有种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的错觉，他脸红了，下意识地用鞋尖在沙滩上划着圈儿，心里一片茫然。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海生用余光瞟了过去，发现两个躲在礁石后探头探脑的身影，仗着背对海老汉，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呢。他们招手示意海生过去，海生看了眼海老汉，终于下定决心猫着脚溜了。

　　海老汉训着训着发现海生没了踪影，又好一阵顿足捶胸。好容易盼到路上来了个挑着娄鱼虾的村民，眼睛猛地一亮，连忙揪住那人咕噜咕噜地倒苦水：“嗨！你说呢！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哪里惯的，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倔呢？从绵绵软软的小婴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翅膀硬了啊！怎么就不听他娘老子的话，偏要留在这穷沟沟里当个板书先生，先生哪有那么好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