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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襄阳王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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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多雨,居民早已习以为常,冒雨离开。王鹤这个京城来的,死脑筋,坚持站在门口等雨停。
约莫着二更天,客栈的店家趴在柜台鼾声震天响,雨才断断续续,有了颓势。
谢蛮这几天都没睡好,又喝了一壶烧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鼻子时不时哼出蚊子叫似的声音。
王鹤在叫醒和放任之间摇摆不定,思索再三,才拍醒谢蛮。
“少侠,雨停了,随我回府吧。”
谢蛮的人醒了,腿跟着王鹤,宛如行尸走肉。脑子还在混沌中,迷迷糊糊又走到了襄阳王府。
襄阳王溺爱儿子,毫无底线,可不代表能对外甥一视同仁。
王鹤的人全部站在府外,身上的戎装吸饱了水,衣角稀稀拉拉滴着水,脚踝还在雨水了泡着。
乐正一脚深一脚浅踏着积水朝王鹤奔跑来,兴奋道:“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又看到后头跟着的谢蛮,脸瞬间拉的老长,“怎么又有你。”
谢蛮傲娇抱臂,懒得理他,要不是王鹤在他身边盯着,他才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让他多活了一天。
王鹤也不多问,望着浑身湿透的士兵,又淡淡望着王府的牌匾,他是知道舅父心思的。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天下父亲无不疼惜儿子,这乃人之常情,唯独他父亲没有。
“去县衙。”
谢蛮鬼使神差、厚着脸皮继续跟着王鹤,乐正不愿意,硬生生把他挤在后面。王鹤看在眼里,放慢步伐,回到谢蛮身边同行。
谢蛮头一次孩子气地做了鬼脸,乐正气得鼻子都歪了。乐正不痛快他就高兴,高兴之余,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幼稚。
“休得胡闹。”
王鹤的影子投影在黑漆漆的积水上,莫名挟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知府受了王鹤大恩,千恩万谢地敞开大门,安排了住处。要不是王鹤坚持拒绝,知府恨不得自己的主卧都让出来。
王鹤办事向来干脆利落,天蒙蒙亮,就下令收拾行装押卓越回京。
谢蛮这几日被王鹤折腾的不轻,今天竟不用人喊,自己就早早醒了。
“少侠,我等要回京复命了,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京城找我。”
谢蛮一会失落一会窃喜,喜得是他和王鹤相处极其不自在,他没读过书,说不出有文化的话,所以他尽量不开口,他其实挺憋屈的。
可又想到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王鹤,心脏就像凭空生出个窟窿,空落落的。
“好说,后会有期。”
“这些是些碎银,还望少侠别嫌弃。”
王鹤递过鼓鼓囊囊的荷包,沉甸甸的,摸手感应该是今年新出的官银。
“这么多我可以回家买宅子娶媳妇了。”谢蛮自认为有趣,装作开朗地大笑。
“嗯,娶……媳妇。”王鹤喃喃重复,嗯,人之常情,他是怪胎,没有感情,不代表别人和他一样。
谢蛮大摇大摆,背上他齐人高的巨刀,抱拳告辞。
“少侠,相处多日,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我叫谢蛮,谢谢的谢,野蛮的蛮。”
气氛突然变得凝固,王鹤手脚变得僵硬,乐正不等王鹤发话,兀自拦住去路。
“罪犯谢蛮,恶意劫持魏王灵柩,抢夺棺椁,以下犯上,最该当诛!”
他忘了,他是一坨黑泥,身上流着肮脏罪恶的血液。他忘了来襄阳城初衷,忘了这世和乐正还有恩怨。
谢蛮也不挣扎,这几日他受够了,他本就是坏人恶人歹人,他和卓越才是一类人。
邪佞笑道:“那你们抓我试试?”
王鹤正色于容,严肃道:“真是你干的?”
谢蛮和王鹤对视有些心虚,可他敢作敢当,早点知道他是怎样的烂人也好。
谢蛮迎上王鹤目光,轻笑道:“是我干的。”
王鹤皱眉,忍不住抽气,缓缓道:“和我回京受审。”
谢蛮手按住背后的巨刀,就院子里的几十人,他有信心突围。可是王鹤目光过于热烈,他被烤得六神无主,心情摇摆。
叹气一声,算了。
“行。”
谢蛮坐在囚车里,哼着小曲,他本就乐观,依他的尿性,搞不好他的腿会不受控制,跟随王鹤进京。这下挺好,不用偷偷摸摸了,还不用受行走之苦,唯一不好之处就是太吵。
卓越的囚车在前,从出发到现在,五个时辰过去了。这小子不愧是市井无赖,谩骂不绝而耳,还不带重复的。
王鹤也是沉得住气,一心向前赶路,始终不回头。
眼看着太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撒在大地,空气渐渐凉爽,他们在王鹤的鞭策下,终于赶到富海县地界。
富海县是襄阳郡下辖最远的县,出了这里还有七天就能到京城。
谢蛮头枕在木栏上,随着囚车颠簸,他要不要感谢王鹤送他一程呢?这个交界口向南,翻过两座山就是他们麻匪村。
前面就是驿站了,乐正凶神恶煞跑过来,警告道:“老实点,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蛮连个嘁都不想给他,留他自娱自乐吧。
王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他见过最仁慈的官员,还让他们囚车停在草棚下,冻不着雨淋不着。
晚餐是他最爱的白面馒头,一人给俩,要是京城再远点就好了。
谢蛮仰望着星空,今天的星星可真亮啊,没有月亮的对比,各自发光交互辉映。
他记得王鹤的妹妹渔阳县主王仙蕊最喜欢看星空。她长得娇俏,和王鹤七分像,两弯月牙似的喜目,叫人心生欢喜。
前世她心思单纯,他为了报复王鹤,假意接近她未婚夫温国公的公子,故意与他交好。待二人成婚在即,骗她去了山顶,狠狠羞辱了她。
王仙蕊受不了打击,拢好了衣服就从山上跳了下去,殷红一片,血渗进土里,足有三分。
“喂,狗东西,小爷在跟你说话呢!”卓越的狗吠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哪来的狗,这么吵?”
“狗东西你活腻了是吧?敢跟小爷这么说话!”
看守他们的士兵每十人一班,其中一个走来,喝道:“不许喧哗!”
妈蛋,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只敢吼他。
卓越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满意,坐在囚车里也不免端庄了几分,下巴扬得高于头顶。
“小爷劝你们识相点,赶紧把劳资放了,别耽误小爷和你们将军喝酒叙旧。”
那看守有所迟疑,去找了乐正。
“将军吩咐,卓世子是待罪之身,不得逃离囚车片刻,望世子见谅。”
卓越跳起来,差点撞到头,指着乐正鼻子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们都知道小爷是谁吗,劳资是襄阳王的世子,未来的襄阳王,你们将军的爹卫国公见了我都要磕头!”
谢蛮侧目看戏,觉得滑稽,捧腹大笑。
卓越更加恼怒,怒火撒在谢蛮身上。
“你特么哪来的混账东西!敢笑我?我命令你们立刻杀了他,本世子见了心烦!”
乐正摆摆手,又换了一班守卫,今夜还在襄阳范围内,搞不好襄阳王会铤而走险,派兵劫人,他自己来守。
当卓越关进囚车的时候谢蛮就明白了,王鹤无论哪一世都刚正不阿,追求绝对正义是他的理想。
王鹤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也不会对他人例外。
卓越骂了一天,这会也不消停,使劲折腾守卫,一会要喝水,一会又要酒菜。
卓越糟蹋东西的本领也是一绝,身上的行头用的是皇上赐给他爹的绸缎,经过一白天损耗,和抹布毫无区别。头上的金镶玉的发簪也不见了,披头散发。
本来嘛,进囚车是要穿囚衣的,可卓越不干,死皮赖脸在地上打滚,非要锦衣玉服。
还好乐正还算活络些,给王鹤出主意,现在准了,到时候一并清算,他才勉强同意。不像他,配合的很,让交武器就交,让换囚服就换。
“狗东西,只要你听小爷的,保准你逃出去。”卓越是个不安分的,守卫打盹的功夫,就偷偷游说他。
“不感兴趣。”
“你特么找死!”卓越意识到自己的音调高了,又压低道:“我没有骗你,事成之后我罩着你,怎么样?以后我做了襄阳王,封你做……做什么都行!”
谢蛮被卓越扰得实在心烦,恨不得赶紧打消他不现实的念头。
“别做梦了,你王鹤表哥铁了心让你死。”
“他妈哒,亏我爹和他娘还是一母同胞,他就是这么对自己表弟的,他下黄泉有脸见他娘吗?”
谢蛮无奈地别过脸去,折了稻草塞进耳朵里。
“唉,小兄弟,我和你商量个事怎么样?你做襄阳王世子,我做谢蛮如何?事成之后,我保你全家鸡犬升天。”
鸡犬升天?这可不是什么好听话。
“不了,我们一起等死吧。”
无赖有个优点就是百折不饶,无论你拒绝他多少遍,只要你不答应,他绝不会罢休。
卓越打了鸡血似的,看谢蛮不理他,无所不用其极,手够不到不要紧,丢稻草丢石子。
也不知道卓大世子是什么时候倦了,谢蛮在吵闹和安静的边缘半梦半醒。
不好,有迷烟!
七人帮的东方痴迷毒药,他们其余六个人在他的努力下嗅觉不仅敏感了,还对普通迷药产生抗体。
谢蛮闭气,并且闭着眼睛听到守卫一个个倒下。
听脚步声大概有十个人,好像院子外面还有人,他们蹑手蹑脚摸乐正钥匙,谁知乐正也是假寐。
大喊一声“有刺客”,其他的士兵迅速往这边赶。
卓越被吵醒,骂骂咧咧,认出是襄阳王的亲兵,开心又气愤地摇晃着锁链。
“蠢货!先把本世子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