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之一故事》老都城

3、第三章

　　那段时间今墨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学校，没有之一。
　　因为无论到哪里都沐浴着安澈暖洋洋的目光。
　　一天考试，课代表把卷子发到今墨这，就由坐在外侧的她递给安澈。然而今墨没想到的是，安澈一手接过卷子，一手却不偏不倚的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今墨愣了一下，惊讶安澈如此直白的举动。
　　安澈温热的体温通过手指传递过来，今墨的脸霎时红成一片。
　　周围已经响起唰唰的写字声了，安澈的手还是没有放下。
　　“你们？？”后桌的同学传来疑问。
　　今墨飞速的瞥了一眼安澈清秀的脸庞，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们关系一直很好，OK？”
　　安澈低低的笑声在身旁响起，今墨一时心情大好。

　　当时的今墨每天放学都和隔壁班的南枝一起骑车回家。
　　南枝也是今墨的发小，搬家后成为了她的邻居。她们初中同校不同班。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父母又都认识，她们之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南枝和今墨不同，成绩几乎门门全优。说话也总是柔声细语，是典型的淑女。
　　对于安澈的话题度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对于今墨和安澈在一起这件事，今墨自然是第一个就告诉了她。
　　“哎南枝，我和安澈在一起了。”
　　一天放学后，今墨迫不及待的向南枝传递了这个信息。
　　“这么快……你确定，你真的足够了解他么？”南枝明显愣了一下。
　　“我……同桌两年还不够了解？”
　　当时的今墨对南枝的告诫充耳不闻，还对未来充满着期待与喜悦。
　　但是，现在让她们把指针往后拨几年，如果今墨知道这是一切不幸的源头，她宁愿从来没有和南枝说过这个恋情，也没有和她一同分享过这份喜悦。

　　“这周末去图书馆？”周五放学后，安澈挎着书包看着今墨。
　　“好啊……不行！约好了和南枝去看电影。”今墨下意识想了想，立马改口。
　　“我的天，怎么又这样，行吧行吧。”
　　“别嘛别嘛，这不是提前和人家约好了么。南枝人挺好的，真的。这次的事不能怪她。”
　　“那行吧，我先撤了。”
　　冲安澈摆摆手，今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突然有些苦涩。

　　第二天和南枝出去玩，今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南枝似乎看出来今墨思绪不定的状态，问其缘由，她只好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和安澈去就是了。我一个人也能看电影啊。”南枝含着雪糕，找着去电影院的路线，含糊不清的和今墨说着。
　　“那怎么行，”今墨有些好笑，“早就答应你了，不能临时变卦啊。”
　　“没事儿其实。”
　　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今墨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的安澈在做什么，如果今天和他去了图书馆，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某个周日下午。
　　□□滴滴作响，今墨一看，是安澈的消息。
　　“这个化学题上课你听懂了么？我怎么糊里糊涂的。”
　　化学？这不是自己的死穴嘛。
　　今墨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你等等啊，我帮你问问我朋友，她学习超好的。”
　　“你朋友？谁啊。”
　　“就是南枝啦，她在隔壁班的。又温柔学习又好，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哦哦这样，那你帮我谢谢她，问了别人题总要感谢一下才是。”
　　“好啊好啊。”今墨顺口答应下来。
　　今墨沉浸在帮安澈解决了一个问题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察觉出事情的走向已经偏离轨道。
　　她转身去了隔壁南枝家。
　　因为今墨没有拿手机，只能在南枝的电脑上登了自己的□□和安澈说解题的思路。
　　“哦哦……OK，我了解啦。”
　　像是感受到那边安澈欢快的语气似的，今墨也很高兴。
　　“记得也要感谢我呀。”
　　“话说回来，你也向南枝请教下问题吧，要不我给你补习也行，”那边空隔了十几秒，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你这名次太靠后，考高中可怎么办？”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砸醒了今墨，拉分的理科始终是她心里的结。
　　“全班六十人我排三十又不是特别垫底，”今墨撇撇嘴，“行，我知道了。”
　　像是感受到自己不虞的语气般，安澈也没有在说什么。

　　“谢谢你帮我解决安澈的问题啊。”今墨对南枝说道。
　　“没事儿，下次解决不了再问我也行。”
　　“嗯。”

　　“上次幸亏你帮问了你朋友啊，谢谢啊，那个题我好久都解不出来。”
　　一日放学后，今墨和安澈在回家路上走着。
　　“你和我说什么谢谢啊，”今墨笑了笑，“南枝人很好的，问问题就算多问几遍，她也不会烦，你放心吧。”
　　“是么。”
　　“我的朋友，我自然有保证。”

　　还是某个周末下午，□□上又收到了安澈问问题的消息。
　　“这大哥，就不能问一下文科的问题？”今墨不禁扶额。
　　“等我，我把问题发给南枝。”
　　今墨等了一会，把南枝发来的解题思路复制黏贴给了安澈。
　　但是这次的问题却没有如料想般解决。
　　“你……你这说的我不大明白。”隔了好久，安澈才发过一条消息来。
　　今墨愣了一下，再次仔细斟酌了用语，正准备发过去时，安澈那边又发过一条消息来。
　　“要不你把南枝的□□给我吧，你和她说一下，我加一下她，问问她好了。”

　　“…………”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不就问个题嘛。
　　今墨勉强安慰着自己，不忍再想下去安澈解不出题苦恼的样子。复制好南枝的号码黏贴了过去。
　　只是今墨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前伏笔就早已写好。

　　又是百无聊赖的数学课。
　　昏昏欲睡的今墨，感觉被什么戳了一下，偏头一看，安澈递过来了一张纸条。
　　“周末去爬山怎么样？”
　　“好的啊，哪个山。”今墨瞬间精神了起来。
　　“就学校附近的那座，周六我们去吧。”
　　“几个人？”
　　“两个。”
　　两个……只有自己和安澈？
　　攥紧了纸条，那这算不算他们第一次约会呢，一瞬间今墨心跳如鼓。

　　“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去。”安澈无奈的冲今墨笑着。
　　今墨感觉自己的体质真的不是很好，刚到半山腰就喘的不行了。
　　她半犹豫半激动的把手放到了安澈的掌心里，今墨的手在女孩子中不算是小的，但是安澈却可以完全把她的手包裹住。安澈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白嫩的外表简直不像是男孩子的手。
　　“脸长得好看就算了，手也这么好看，真是不公平。”今墨撇撇嘴。
　　因为太紧张的缘故，今墨的手心渐渐开始冒汗了，略有些滑腻的触感让今墨微微愣了一下。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安澈，生怕他露出嫌恶的表情。之前爬山途中带来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今墨的左手微微握成拳，暗示着自己把注意力转向别处。
　　而让她意外的是，安澈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拉着自己的手直到了山顶才松开。他的白衬衫都被汗水打湿了，裤子上也沾满了灰尘。今墨蹲下身轻微揉搓着他的裤腿，想尝试着把灰尘抚掉，等到今墨完成这一切站起身来的时候，也已是满头大汗了。
　　“快坐下，”安澈拍了拍身边的石凳，“过来许个愿吧，我爷爷说在山顶许愿很灵的。”
　　今墨闻言坐下，看着安澈俊逸的侧脸，闭起双眼，在心中默默念道：“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平平安安，心愿得偿。”
　　下山的路都是下坡，他们骑着车子，欢呼着，几乎不费任何力气的就滑到了半山腰。在那一刻，她和安澈踩着脚踏车往前奔去，以为这样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听说你和我弟去爬山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今墨还想着，安栗怎么会无缘无故叫自己一起出去接水，敢情是来要答案来了。
　　安栗是他们班的转校生，初来乍到时大大咧咧的性格迅速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并争相称兄道弟起来。又因为和安澈同姓，比安澈大两岁的原因，认了安澈成了她的“弟弟”，在校的一切事情安栗都会过问。但是在女生这边，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风格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也仅有袁荷，姚梦二人与其交好。
　　“周六晚上我问他去哪了，他和我说的。”
　　今墨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把自己当人家亲姐姐了不成。谁和他交往还要经过你的首肯？在学校事事过问也就罢了，这还奔到人家家里了。
　　简直不像话。
　　“嗯，怎么了？”
　　“今墨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要对我弟有什么想法，他也只不过看着你是他同桌才会叫着你出去玩的。他就算和人交往也要得到我的同意，咱们班的女生是不可能了。我弟那么帅，谁也配不上。”
　　“…………！！”
　　今墨在心里咆哮。
　　“那你就应该贴个大字报贴在学校公告栏上，写着‘安澈是安栗一个人的，谁也别想靠近。’”今墨无语到了极点，“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她并不在乎安栗说什么，她只在意安澈是不是这么想。

　　但是事情也远没今墨想的那么简单。
　　一日放学后，安澈急匆匆的出去，又心事重重的回来了，径直走到今墨的桌前。
　　“我们……要不要把交往的事情告诉大家？”
　　“怎么了？”
　　恋爱本来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谈，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谈，那哪是恋爱，分明是偷情。
　　今墨有些好笑，这样的事情还要问么？
　　“我也想过和大家说，但是我怕我说了安栗，袁荷，姚梦就不理我了，”安澈一改往日的谦和，一脸严肃，“她们不允许我和本班同学交往。”
　　一瞬间今墨有点没反应过来。和人交往这难道不是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事么，为什么还要外人掺乎一脚？还不止一个人，是三个人。
　　更何况，本班同学怎么了？
　　“那随你便。”拔脚就走的同时，安澈拽住了她。
　　“别介别介，我和她们说就是了。”
　　看着安澈略有些委屈的样子，今墨有点于心不忍。
　　“算了算了，”今墨摆摆手，“我们都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好，我不想你难做。”
　　学生时代谈个恋爱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牵扯这么多人么。
　　今墨挠了挠头，简直搞不懂。

　　回去的路上，今墨和安澈都鲜少的一言未发。
　　看着身边始终低着头，用心走路的安澈，今墨内心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焦灼感。
　　她略微定定神，想起今天下午语文老师说要买《古汉语词典》明天下午用，本来想着今晚去买，但是时间这么晚了，肯定去不成了。安澈家离书店很近，他应该会帮自己这个忙吧。
　　“老师说明天下午要《古汉语词典》，但是我忘了买了，明天下午你能帮我带一本么？”
　　但是说完之后，氛围却不向她想的方向走去。
　　“呃……好吧，那我明天中午骑自行车去给你买。”
　　今墨仿佛觉得安澈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现下的情形隐隐约约的告诉她，不要问，只怕问了会两人更尴尬。可是，只是买一本词典应该也不是难事吧，为什么安澈如此吞吞吐吐。

　　然而到了第二天下午，今墨终于知道了安澈当时支吾的原因。
　　自己刚一走进教室，就被安栗拉了过去。
　　“你看，我弟为了给你买词典，我们俩中午饭都没吃好，而且他骑自行车还摔倒了！”安栗手舞足蹈的说着，还不忘撸起安澈的袖子让今墨看一下胳膊内侧的伤。
　　一条不长不短的紫红色伤疤静静的伏在安澈白皙的胳膊上，像一条见不了光的毛毛虫一样，不算是扎眼却又让人不能忽视。
　　今墨有些愧疚，但更让她在意的是，为什么他会和安栗一起吃饭。
　　“怎么摔倒的？”今墨尽量平静下语气问。
　　“我一只手抱着你的词典，一只手扶车把，”安澈模仿着当时的动作，“到一条小巷里为了躲一辆面包车，没扶好车把，就摔倒了。”
　　“你看吧，都怪你，词典为什么不能自己买，你看看我弟的伤，他的腿上还有呢，不方便就不给你看了。”安栗拽着今墨的胳膊，力道仿佛是怕今墨跑了一样，“这你可欠我们的多了，以后慢慢还吧。”
　　说完还不忘拍拍安澈的肩膀，安澈则是向她微笑点点头，像是同意她的看法一样。
　　信息量之大让今墨有些反应不过来。
　　词典难道不应该放在车筐里，为什么要抱着？
　　但是这样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形之下，今墨也只好做出让步：“不好意思啊，都怪我让你受伤了。”
　　安澈笑了笑没说什么。
　　安栗一个巴掌拍向今墨的后背：“记得请我们吃饭赔礼啊。”
　　“你们？”今墨撇了撇嘴，心里却把安栗全家人问候了个遍。

　　本来今墨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周末今墨在车库收拾东西，正准备上楼，遇见了回家的南枝。
　　嬉笑打闹过后，南枝突然一脸正经的对今墨说：“你真的和安澈在交往么。”
　　“怎么了？”今墨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了，别人问安澈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安澈说他并没有女朋友，说什么还希望人介绍。”南枝顿了一下，“怎么回事啊。”
　　今墨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几秒。
　　虽然说这事情的起因自己都知道，但心底还是蔓延出无穷无尽的恐慌。
　　“我……知道，他问过我要不要说，我说算了。”
　　“为什么啊？”
　　“安栗啊，”看到南枝突然明白的神色，今墨叹了口气，“安澈告诉我安栗不想他和本班同学交往，我总不能让他为难。”
　　“这什么理由……真的是绝了。”
　　南枝略带同情的拍了拍今墨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楼。

　　“我们都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好。”前不久今墨刚说出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今墨看着南枝上楼的背影几秒，欲言又止。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次，却是今墨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你干嘛去了，问你半天才回。”今墨连续对南枝实行了n次“窗口抖动”后她才回信。
　　“哦哦，给安澈讲化学来着，他每周末都会问我。”
　　“？？？”问你？为什么问你？
　　今墨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麻木的沧桑感，现在的安澈对今墨越来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学校甚至连眼神接触也几乎都被他避开了。
　　今墨甚至有些记不清他们上次好好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安澈和我说你们的化学老师可变态了，题都超难做，还说你肯定不会，只好来问我。说他自己化学方程式老是配不平……”
　　电脑上接连传过一大片一大片的消息。
　　看来你们聊了不少啊。
　　“是啊，”今墨将计就计，“你等我一下，我正要去你家问问你题呢~”
　　抱起书本。来吧，我就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走进南枝房间，电脑上显示着正与安澈的聊天对话框，今墨草草扫了一眼，也怕引起南枝的警觉，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坐了下来。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余光瞄到南枝转身出了房间，挪过来她的电脑，打开聊天记录的同时竖起耳朵，一目十行却又字句留意。
　　她也明白这样做确实不地道。
　　今墨大概的扫了一圈，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问候，就当她准备挪回电脑时，瞟到的一段话让自己险些炸了锅：
　　“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
　　“就是那样，普普通通，今墨没和你说过么？”
　　“没有，哪天我们见一面好了。”
　　“我长得也不好看，没什么可见的。”
　　“别啊，我真的挺想见你的，对你挺感兴趣。”
　　“挺感兴趣？”
　　今墨好像听到了胸腔气血翻涌的声音。
　　听到门口渐渐走来的脚步声，今墨把电脑移回原处，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水来了~听说你和安澈去爬山了？”
　　“啊啊，上个星期。”今墨理清自己混乱的大脑勉强敷衍她。
　　“我也是才知道的，安澈一大早和我说的。”南枝笑的弯弯的眼角却让今墨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
　　“我还问他你们牵手了么，他就只说爬山的时候拉手了，但是骑车的时候也可以啊，你们骑得慢点不就好了~”
　　“……哦对了，你见过安澈么。”今墨打断了南枝的话语。
　　“没见过正脸，只模糊看过背影，怎么了？”
　　“没什么。”
　　既然安澈你这么想见她，我又怎能不满足你的愿望。

　　机会说来就来。
　　一日中午，今墨和安澈打扫完卫生区，正准备上楼去教室，看到了匆匆跑下楼的南枝。
　　“南枝！”今墨猛的扯了一把安澈，“这是南枝。”
　　今墨看到安澈毫无波澜的眼睛里迅速形成焦点，眼神亮晶晶的，像极了当初在马路两旁的斑驳的树木倒影下，那束照亮自己的唯一光源。
　　一旁的南枝从茫然到惊讶转而变成了羞涩，用手挡住了脸庞，飞速跑开。
　　身边的男生眼神有点发直，愣愣的看着跑远的南枝。
　　好像有人在今墨心口处用力的攥紧了一把，又插上了一把尖刀。
　　看着安澈还没有回神的眼睛，今墨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时间飞速穿过，转眼到了初三，学校分了普通文理班和艺术班。而今墨和安澈，也自然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不同的教学楼。两个教学楼相距不近也不远，但是放学后今墨和安澈再也没有结伴回家过。
　　然而今墨和南枝，教室却只隔一堵墙。

　　从此以后，回家的路今墨都特地绕道走了。之前回家的道路上，一草一木，一寸一里的土地上似乎都有着安澈的气息。
　　这对她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傍晚的风吹过身旁略带有一丝寒意，今墨不禁缩了缩脖子，突然想到了安澈。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那个站在树木倒影里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仿佛留在了遥远的过去，执拗的不肯往前一步。
　　“过去的一年就像梦一样。”今墨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向家飞去。

　　但是今墨不知道的是，自己和安澈的感情也即将走到了尽头。